快了快了
我扫干净了我坐的地方,那是一些泥土和无数颗泡沫粒粒,一个就算没有疫情也需要戴口罩的地方。
我在这里,写字,唱歌,读书,吹牛,接过那些懂事的男人递过来的烟,像模像样地和他们一起吞云吐雾,说着一些海阔天空的乌龙事。
说来说去,都是一些令人心慌的事,我试图逃避那些事。我想让日子过
快一点,马上跳过三月,跳过四月……哦,那时候,我们都摘了口罩吧?那时候,我们已经非常愉快地心甘情愿地交房租了吧?那时候,我们应该忘了现在谈论得最多最烦心的事了吧。
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我只想日子快点跳过去……好想如睡一觉的那点时间里,醒来的时候,孩子们已经穿起了夏天的校服,她们因为放学回家被太阳晒得额头渗出汗珠,把沉重的书包丢在我想发火的地方……桌上撒满了五月里海鲜最肉满的薄壳米的外衣,户外热气升起来,啊,店门口停满了送货的三轮车……
我总是这样想着,日子在我的想法里过去了一天又一天,可是,我慌乱的心,到现在为止,还是没有平静下来。
我观察着,我寻找着生活中那些蛛丝马迹的变化。我发现,他的白头发越来越多了,晚上睡觉时的鼾声也越来越大了。
怎么办?我睡不着,坐起来呆呆地看着身边这个此生命运的合伙人,我不知道他为什么睡得那么死,我不知道他到底有多累,我这么盯着他看,他居然没被我惊醒。
真的,我很慌,从年前到现在,我们一直逃来逃去。从城市逃往乡村,从人多的地方逃往人少的地方,从孤独逃往孤独,一路惊慌,一路不安。我们无数次被体温枪逼着,写过许多次身份证号码和电话号码,说过许多次“我不是武汉人”“我没去过湖北”。
直到昨天,还有人惊恐万状地对我说,听说湖南离湖北很近,你是不是有湖北的亲戚?
除了湖北,我跟谁都是亲戚,眼下,我只能说,我从没接触过湖北人,我不知道湖北人长什么样子,我讨厌别人恐慌的样子,因为这会让我更加心慌。
我慌,孩子们已经习惯了拿我的手机去上课。我慌,店门口的路总是修补不好的样子。我不停地问那些施工队的人,你们打算什么时候把路修好?他们总是说,快了快了。我知道他们不肯给我具体时间的说法,那就是完了完了。他们在等工程款,他们在等材料,他们在等从外地解禁过来的安徽工人,他们自己也不知道要等多久,他们以为我们不知道。
快了快了,快要窒息了。快了快了,快要崩溃了。快了快了,我们的梦,快要被春雷惊醒了。
二月被隔离掉了,三月被路耽误完了,我的心情被眼下的行情整得支离破碎。孩子们偷偷地在瞅着我这张凝重的脸,小声地问我,汤可以喝了吗……
三七粉飘香,板栗在鸡汤里才开翻滚,还没有太熟,我对孩子们说,快了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