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8-05-19

  时间之箭（一）

        124天：墙角的小猫

亚热带的三月，一只被死神追赶的小猫

躲在我墙角阴影里，它的瘦弱的身体

缩成一团，瑟瑟发抖

却又拒绝我的靠近

一天中最美好的午睡时光，我躺在温暖的床上

想到一个生命，一个小小的生命

就在我的近旁，痛苦地结束

那一定是一个漫长的过程，

漫长到似乎没有尽头

下午的温暖里，我再没有找到它

也许它活了，也许去了一个更隐蔽的地方

悄悄地死去。但终于，不是在我的墙角

我怕从它昏沉的眼色里，看见

我的善是多么渺小和有限

墙角的青痕在拼命的蔓延

一朵小花，悄悄地盛开

我知道它存在过，又消逝了，

在万物生长的春天

    118天：罪

无数的眼睛，在你看得见的地方

看不见的地方，在你的头顶，

在苍穹之上，在雾霾之中

在地下，在地底，漫天满地的眼睛

你我皆是罪犯，无处可逃

沉默是罪，有地狱蓝阴阴的火，缓缓地烧

言说是罪，有刀剑在头顶，你或行

或坐，或笑，或哭，

都是罪

你我最大的罪，乃是生在

一个罪恶之地，奴隶的烙印

早已烙在额头，肌肤的深处

每一滴血液中，从婴儿的啼哭

到死亡前的，最后一声叹息。

    117天：兰若寺

姥姥说，兰若寺是世上最安全的地方

外面有刀，有枪，有流血，有死亡

兰若寺才是人间天堂

从医院的楼顶坠落，也是一种

飞翔的姿势吗，

或者，一把利刃将无辜者砍杀，

也可以视而不见吗

那些幸福地闭上眼睛的人们，

那些匍匐着的卑微的身姿，

弓一样弯曲的脊梁，

射不出复仇的箭

被姥姥攫取了灵魂的人们

会被神重新眷顾吗

我听不到回音，

只有寺外的风呼啸而过。

     116天：杰克逊维尔的中国年

只有在远离之后，才敢写你的美

一万英里之外，朝与暮，冬与夏之间

手指的轻轻一拨，是半个地球，

文明的一亿光年。

要怎样才能治愈，才能新生

我愿在炽热的沙砾的包裹中，

像一块黄油慢慢融化

融进大西洋温润的风中。

      109天：松鼠

我从噩梦中醒来，

发现自己变成了一只小松鼠，

有温暖的皮毛，包裹我

瘦弱的灵魂。当阳光照在

坦帕柔软的草地上，在松针的阴影之间

跳跃，自由轻盈

当我用尖利的牙齿磕开一粒松子，它牛奶般的芬芳

溢满，四月的午后。

当我在地上刨开一个洞，并将它

缀入记忆之网，便不再徒劳地捕捉

那些尘芥般的爱恨情仇

一只松鼠的命运，就是在树丛中

追逐，奔跑，或是在阳光下嬉戏，做爱

用它的轻灵和敏捷，它蓬松卷曲的尾巴，

诠释造物主的完美

而我，在噩梦中醒来，

发现自己变成了一只小松鼠。

105天：远

生在泥泞中的人，不能避开泥泞的吧，

那些喧嚷的，愚蠢的声音

总想把你围困，那些未被

理性之光照明的黑暗角落，那些

青苔蔓延的幽长的石板路

多少年，你攀援而上，溯着

灰尘飞扬的光柱，像攀着一条

细若发丝的绳子，以从泥泞之海

飞升。而更多细小的触手，从海底升起

拉你下坠。文化的沼泽地。

100天：清明

四月，盼望着一个清明，

水的清澈，山的明媚，

黄色的清明花开满山坡，

野火在燃烧

你可曾看见，树荫之下，

山谷之中，阳光的背面，

那些徘徊的孤魂，他们想要

唤起所有的先祖起来复仇

向人群撒一把种子，就会有遍地的

仇恨发芽，生长，和着无边的戾气，

刀剑，和鲜血，人与人的虐杀

被焚烧了的异域的福音。

深沉的夜幕中，

我看见姥姥的大手

轻轻地一搅，

只剩下漫天纸钱飘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