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谅
【齐帆齐微课】
我是小六六，来自云南大理的90后姑娘，文字摄影爱好者，喜欢一切美好的事物。明天和意外不知道哪个先来，那就珍惜当下每个真实的时刻吧！（公众号“六味瓶”）感恩遇见，感谢关注 ！- ̗(๑ᵔ⌔ᵔ๑)
01
2003年，我从老家昭通跟着我哥去大理求学。学校离家大概有一公里，上学那会儿，正值田间农忙，我哥骑自行车送我去了三天，此后我便自己上学，自己回家。
那天中午放学，我走路走到一半，突然站在马路牙子中央左右徘徊，犹豫着该走哪个方向，学校后面那条小路好像不对，右手边的马路通往水口大桥，到底哪条才是回家的路？
我背着书包一边苦思冥想，一边往回走。这时小娜拽住我的手：“你要去哪里？”
“我要回家。”
“回家应该往这边走！”
“可是，我明明记得我哥送我的时候是走上面那条路。”
“我知道你家在哪儿，走这条路也能到家。”
我迷惑地看看两条路，又看看小娜。
我听不懂这儿的方言，也不爱和同学们多说话，课间休息时，一个人独自蜷缩在角落，同学们指着我的头说，快看哪，她头上有虱子，我们不要和她玩。
想到这儿，我内心升起一股倔强，死活也不肯跟她走，我坚信自己的选择是正确的，于是朝着相反的方向走去。
而小娜竟然背着书包小跑着跟在我后面。
两只小小的身影就这么一前一后地走在大路上。
我没有理会跟在身后的小娜，一心只想回家，只埋头走路，没想到遇到了老师。
老师眯缝着眼睛问小娜：“你俩这是怎么了？都放学了还往回走？”
“老师，小敏她要回家，我跟她说走这条路，她非要回去走那条路。”
老师听后走上前来搂着我的肩膀：“咱们走这条路也是可以回家的，走吧。”
于是，我就这样被小娜和老师一左一右像被保镖保护一样送回了家门口。
这件事在很多年后想起来，仍像一束灿烂的阳光温暖着我。
从此，我对小娜打开了心扉，决定和她做好朋友。
我们约定一起上学，一起回家，一起玩耍。
每天早晨，我走在去她家的路上时，星星还在天上眨眼。从我家到她家，要经过六七户人家，月光如水，明晃晃地照着大地，虽然我的脑海里总有一些恐怖的画面冒出来，漆黑处会不会突然伸出一只手来抓住我，那个住在破房子里的疯子会不会悄悄跟着我，这些画面令我害怕，但想到很快就可以到达小娜家里，和她见面，这份害怕就被喜悦战胜了。
通常我叫上小娜之后，还要和她一起叫上她的朋友燕子，三人同行。
以前我不懂，以为好朋友只有一个，长大后才明白，朋友也有朋友，朋友不是你一个人的朋友，而你也可能和朋友的朋友成为朋友。
燕子家就在小娜家下面，距离很近，而我家离她们俩比较远，因此她俩在一起玩的时间比和我在一起的时间多。
我们三个一起上学，一起放学，回到家作业做好了就一起出去玩，三个人之间仿佛形成了一种默契，干什么都要在一起，老师经常说，你们好得能穿一条裤子。
02
但其实我们三人性格并不同。
我是内向型，不爱凑热闹，喜欢看书，尤其是课外书，发现同学有作文书或是故事书，就赶紧借来看，课间看，放学看，走路也看。
燕子是开朗型，像个假小子，她不仅能和女生打成一片，更和男生称兄道弟。课间的时候搂着班里长得好看的女生亲亲我我，把人逗得脸红脖子热。这使我一度以为她是同性恋。
小娜是介于我和燕子中间的类型，她喜欢唱歌跳舞，天生一副好嗓子，每次在课堂上唱完歌，热烈的掌声总会让她现出一副羞答答的模样。
我们仨的成绩也是这样，我的成绩更好些，小娜的中等，燕子成绩较差，经常抄作业。
这样性格各异的三个人，却形影不离，成了校园里一道独特的风景。
燕子那时充分展露了她身上的雄性特质，经常搂着我和小娜霸气地说，以后我保护你们！
我真的相信了，觉得燕子帅呆了，而自己就是一朵被呵护的小花。
我以为，我们会一直这样好下去。
只是那时我不懂，这世间万物都不是一成不变的，包括我们。
那是个晴朗的日子，放学后，大家提议玩儿摸瞎子，石头剪刀布，谁输了就用红领巾蒙着眼睛摸人，直到抓到一个，才能解开。
输的人是小娜，她蒙着双眼，双手张开在空气中来回游走，她看不见我们，我们却能看见她，在大马路上又不敢迈开大步走，因而她一无所获。
走着走着，忽然就走到了河边上，还没来得及喊她，她便“扑通”一声掉进了河里。
同学们一看出事了，纷纷吓得逃回了家。
好在河水很浅，只到小腿那么深，我赶紧向四周喊人，但受了惊吓的小娜已经自己从河里爬起来。
她浑身湿漉漉，眼睛红彤彤的，脸上挂着的分不清是河水还是泪水，她坚决不让我送她回家，我站在路口，目送她的背影消失在转角处，这才回了家。
没想到，我们一家人正在吃饭的时候，小娜的奶奶找上门来，两手叉腰，横眉怒眼地瞪着我：“你为什么把我家小芳（小娜的乳名）推到河里？”
我先是一愣，继而明白了她的意思。
解释已是无用，小娜的奶奶一口咬定是我把小娜推进了河里。
我心里委屈，但在大人面前，我说什么都没用，心想第二天一定要找小娜问个清楚。
第二天到学校，小娜看见我先是目光闪躲，后来索性不理我。我问她：“为什么昨天你奶奶去我家说我把你推进了河里？别人都跑了，你不让我送，我还看着你拐进回家的巷子。”
小娜小声说：“我感觉有人推了我一下。”
“可你怎么知道那个人就是我呢？而且并没有人推你。”
“我起来只看到了你。”
“……”
我没再说话，回到自己的座位上，万般委屈涌上心头。
从那以后，我们之间的关系变得很微妙了。燕子和小娜有意无意地疏远我，会在放学时先离开，也不跟我说话了。
燕子时不时地搂着小娜的肩膀，和同学们说着我的坏话，有那么些瞬间，好像整个班级有四分之三的人都在躲着我。
我成了害小娜落水的凶手，我不再有朋友了，只能埋头不停地学习。
03
那段时间，我把全部的心思都用在了学习上，只有这样，才无暇顾及心底的伤痛。
同学们佩服我，也愿意向我请教学习问题。
我的好成绩似乎征服了大家，虽然大家都带着一种“你人品不行，但论学习，我佩服”的眼光。
燕子和小娜渐渐地也跟我说话了，我竟忘了前不久的伤疤都未愈合，便欣欣然地又与她们交好起来。燕子还和从前一样大大咧咧，小娜也一如往常。
我想着，只要我们好起来，从前的就让它过去吧，却不知，人与人之间的关系就像打碎了的镜子，就算粘起来，也不会恢复圆满。
那天课间，我正在写作业，燕子告诉我，放学后等她一起走，我认真地点头答应后。又继续埋头写作业。
放学了，叮铃铃的铃声响亮无比，广播里放着卓依婷的《明天会更好》，我愉快地收拾好书包，和燕子一起走出校门，但一路上，她却不说话，气氛有点儿怪异，我猜想她是否心情不好？
她径直带我走到学校河对岸的大树下，那儿站了一群初中生，其中一个是燕子的表姐。她们盯着我看的表情，是我这辈子都不会忘记的狰狞可怕。
其中一个女生一脚把我踢倒在地上，她们轮流扇我的耳光，扇完了用左手抬着右手手腕转圈儿，嘴里发出邪恶的笑，我已经害怕到忘记脸上火辣辣的疼痛。
我捂着脸看向燕子，她一声不响地站在她们身旁，并不看我。
“行了，别整出人命来！”其中一个男生说。
“告诉你啊，给我小心点儿，否则去中学还收拾你！”
那天的阳光太艳了，晃得我睁不开眼，他们离开后，我踉踉跄跄地起身，不知是怎么走回家的。
我们仨真正不欢而散了，我再也没有跟燕子、小娜说话一句话。
为了躲她们，我要么第一个冲出校门，要么最后一个离开班级。
我害怕与她们同行，害怕再受到莫名的伤害。
升学之前一切正常，却不曾想是暴风雨来临前的平静。
我们在中学狭路相逢。燕子的表姐和她的同学站在高高的教学楼三楼冲着走在楼下的我骂脏话，堵在校门口对我冷嘲热讽。
和小学一样，放学后，我第一个冲向停车房取自行车，以最快的速度逃离学校。
有时候，她们比我更快，在半路堵截；有时候骑着自行车在我身后狂追。
我终于还是逃不过她们的魔爪，有一天中午，在回家的路上，燕子和小娜堵在我前面，燕子说了好多话：“你知道吗？你条件最好，你哥给你买新衣服，你看看我俩穿的什么？你长得好看，男生都喜欢你！你成绩又好，所有人都喜欢你！你什么都比我们优秀！……”
那一刻，我心里既害怕又可怜她，我怕的是她说着说着太过激动，会对我下狠手；我可怜的是，她也是个从小妈妈没在身边的孩子。但我更想尽快逃离。
“你走吧！不要惹我，否则我不会放过你！”
我一路上狂蹬自行车。从一开始，我惹过你吗？
后来我才知道，长得好看是错，学习好是错，被人喜欢也是错，在不喜欢你的人眼里，你做什么都是错的！其实错的不是你，是这个社会。
而我更难过的是，小娜从始至终都默默和燕子站在一起，尽管她什么也没做。
虽然那天燕子并没有对我做什么，可她就像一颗随时都会爆炸的炸弹，而心情就是导火索。
火花时大时小，却足够把我的生活搅得乌烟瘴气。
04
初一结束那年，我告别校园，踏上了打工之旅。旁人提起校园时光，都是无限怀念，只有我沉默不语。过去的时光渐渐尘封在岁月的长河里。
在外省工作，偶尔遇到恃强凌弱的人，我会不自觉地想起燕子和小娜，会想她们后来会成为怎样的人。
和家里通电话时，家人跟我提起她们，她俩都没考上高中，已经结婚生子。
跟着那群屌丝学长学姐“叱咤校园”，享受被学弟学妹们“膜拜”的无限风光，这大概是燕子和小娜曾经的高光时刻，但她们终究沦为这个社会最普通的一员，过着最平平无奇的日子。
知道她们消息的那一刻，我心里竟无一丝波澜，没有幸灾乐祸她们并没有比我好过到哪里去，也没有恨她们让我早早告别校园。
如果说还剩下点儿什么，那就是对这平凡生活的不甘。但我知道，和命运抗衡，何时开始都不晚，而我的人生才刚刚开始。
若干年后的一个夜晚，微信上收到一条好友申请，是燕子，她说：以前是我不懂事，做了很多伤害你的事情，对不起，请你原谅……
小娜也在微信上找到我，她说，自己要开一家店，找我借一千块钱做周转资金。
我关掉房间的灯，关掉手机，躺在床上，回想一路走过的时光。
我们曾对别人做过很多事情，说过很多话，无形中给别人带来莫大的伤害，若干年后，以为只要几句轻描淡写的对不起，往事便可一笔勾销，但被伤害的那个人，却从此负重前行，心里千疮百孔。
真正让人如释重负，让往事清零的，是被害之人的原谅和放下。
房间里撒满了如水的月光，桌上的电脑里还放着没听完的网课。
良久，我打开手机写下这几个字：
原谅他人，就是放过自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