聊斋故事：媳妇儿成了大姨姐，郎君成了亲妹夫
1
话说这小毛同学年轻的时候，家里特别穷，他父亲也不过是给人放牛而已，可想而知，这日子得困苦成什么样。
当时同一个县城有个姓张的大户，彼时家里有了去世的人，就葬在东山，一处风水还不错的地界。
哪里知道，这个新坟落座不久，从那里经过的人就总是听到坟中传来叫骂声。
那声音骂道，这地方是占了毛相国家的，还不快点给让出来，否则仙人发了怒，让你们吃不了兜着走！
这话传到这张家老爷的耳朵里，他也没信，一笑置之，结果，这买卖铺子里面就开始频频出问题，半年光景赔了不少钱。
加上他又总是做同一个梦，催着他迁坟，前因后果一联系，不信也得信了，于是迁坟，总算是清净下来。
2
自古以来，有一个说法，就是坟不能空埋，如果谁家的坟空埋了，就得自家再搭一口子人进来，填了这个空。
所以，张家这个坟迁走了，就在原来的地方，留下了一个深坑。
或许是命中注定，小毛同学的父亲，放着东家的牛，经过这里，赶上下雨，跌入了这个深坑。
雨大湿滑，加上洞太深，他怎么挣扎，都没有爬出来，雨越下越大，直至把他给深埋在坑里，再也没出来。
可怜的小毛同学，就这样失去了父亲，不过，他命运的大转折恰恰也在这个时候出现了。
3
这张家，是行贾之家，家道颇是丰厚，这张老爷原本就是个精明之人。
自从迁坟的事儿闹腾一场，他便是留意着，姓毛的人何时现身，直到在自家地界上淹死人，而淹死这个刚好姓毛，他又去现场查看，发现毛父葬身之地正是该盛着棺樽的位置，心下便是了然。
张老爷看毛同学和他母亲，失去了家里的顶梁柱，孤苦伶仃生活也没了指望，便新买了棺材，厚重地葬了毛父——正是葬在原地那个空穴里。还提出要资助毛同学读书，这母子俩一无所知，自是依从。
张老爷不但资助毛同学读书，更是把自家的女儿许婚给他。
不知是福是祸，毛同学小小年纪失去了父亲，却收获了读书的机会，甚至是媳妇都提前找好了。
4
时光匆匆，十几年的时间一闪而过，眼看着，姑娘小伙都到了该成婚的年纪，于是，婚期便提上了日程。
这婚事，说来，是张老爷一力促成的，但是家里的大女儿从开始到后来都是不愿意的，天天在家里哭闹，不嫁放牛人的儿子。
张老爷心里虽然有数，但是总不能和她说，这是爹做梦梦到的良人，以后是要做大学士，封了国相的，这说出来恐怕就不灵了。
及至到了成婚这日，新郎都到了家门口，新娘就在屋里僵持着不出门。
邻里亲友的都来了，把张老爷张夫人急得团团转，连寻死的心都有了。
5
这时候，张家的二女儿，也来劝姐姐尽快上轿。
古时候的人，对于信誉二字看得是比命还重，这关乎于家族名誉的。
谁知这二小姐不来还好，一来，大小姐就爆发了，骂道，你个小妮子，说得这么容易，你自己去嫁了那个放牛人的儿子啊，你去他们家过那穷日子啊！
二小姐也不客气，如果不是爹娘当时是给我订的婚，我来劝你做什么，自然我就跟了去了。
张老爷和张夫人在一旁听到，忽然就灵光一闪，这张老爷心想，反正都是我的女儿，谁以后做了相国夫人我都跟着借光，于是，一不做二不休，就劝二女儿替姐姐出嫁。
可能这二女儿早就属意毛同学，竟是一丝都不推脱，还发了豪言壮语，我就不信了，这穷日子还能过了一辈子不翻身。
于是，二女儿嫁了毛同学，这场变故也算是完美落幕。
6
二小姐与毛同学，度过了一段新婚燕尔的日子，出双入对，情义甚笃。
奈何纸包不住火，与岳家来往几次，假以时日，就知道了当初“李代桃僵”的事，心下便有了点不愉快。
再加上这张家二小姐，自从进了门。原本十指不沾阳春水，如今不但得勤俭持家，更是要事事亲力亲为，可能是气血不足的原因，一头秀发，便开始频频掉落，一年半载的，就露了头皮。
虽夫妻情义仍在，但是这毛同学尚有男人的劣根性作祟，心里就有了嫌弃妻子的想法，如今自己不得势，不得不屈就着。
只是这般想法，妻子毫不知情，女人一但是步入了婚姻，便是全心投入，哪里看得出来枕边人的城府啊！
7
古时候寒门学子，都指望着秋闱一试，一鸣惊人。
毛同学要远赴京城去参加人生最重要的一次考试，别了老母和妻子，便上了路。
到了京郊，投了宿，那店主人对这个姓毛的公子，恨不得五体投地，伺候相当周到，对毛同学说，愿意一直伺候到放榜，求他留下来。
毛同学不解其意，那店主人就说，我做了一个梦，梦里有人告诉我，公子一定会中了解元，还是我命中的福星呢。
人最危险的行为就是相信别人嘴里自己的模样。毛同学平日里因为家贫，难免有点自卑，但是心里对自己的学问自视甚高，加上这店主人的追捧，便不知了天高地厚起来。
心里面那些阴暗的小念头，跟火星子一样，噼啪跳动起来——待我一朝得势，必要到岳家面前质问，为什么明明是指婚的是长女，成婚的却是此女，是我看家贫随意敷衍吗？
更是暗暗发誓，得了富贵，一定要换了家里那个快要秃头的婆娘。
8
在店里盘恒数日，直至放榜便傻了眼，居然是名落孙山！
铩羽而归，打道回府，总还算要点脸面，白吃白喝人这么多天，没有任何回报，连那店门前都不敢经过，生生绕了道回了家。
回了家闷闷不乐许多天，对着殷切的妻子，心下既是郁闷，还带着点愧疚，妻子只道他落榜有点打击，哪里知道他心里的汹涌。
妻子只是一如往常带他，鼓励他不要气馁，三年以后再去试试。
他一介书生，只会读书，身无缚鸡之力，又不懂得经商，也只能如此。
9
三年之后，又到了当初投宿那家店里，身上揣了银子，想要报偿当日的款待。
心里想着一见面，店主的脸色怕是不会太好看，谁知道那店主不但是笑脸相迎，更是对他的遭遇了如指掌！
店主问他。是不是当年名落孙山空手而归？见毛同学甚是讶异，又接着问，你是不是当日有了得富贵，就换了身边人的想法？是不是得了势就要轻看了当初资助你的岳家？
毛同学听到这里，已经是呆若木鸡，如遭了五雷轰顶——心下的阴暗处哪里能见光？这么直直地被人点破了，恨不得羞愧至死。
那店家见他的神色，便说道，还好你并没有坏了心智，尚且知道羞愧，那便还是有救的。实话告诉你，你去年合该中榜的，只是你心里的恶念，触怒了上天，以你不知感恩，薄待发妻，诋毁岳家，便在榜上除了你的姓名。
毛同学听到此处，跪下叩首，连称不敢不敢，那店主扶起他，说道，公子莫灰心，只要你心下纯净，自然还是有希望的，毛同学连连称是。
再不敢胡思乱想，一心备考，到了放榜日，中了解元，这一次，真的翻身了。
10
中榜的学子，自是要衣锦还乡，临别之际，与店主深夜畅聊，那店主这才吐露，上次放榜后的晚上，又有高人托梦说了他落榜的原委。
店主说，看来这次毛公子是真的打心眼里改过自新了，人心里那点小主意，神仙们可是明白着呢，骗得了凡人，可骗不过神仙，心诚则灵啊！
毛同学此时是心有戚戚焉，再也不敢妄想。
11
到了家里，夫妻二人重逢自是欢喜，更欢喜的是，妻子的秀发如云，青春重现。
二人说了体己话，毛同学算了算，正是与店主重逢那日以后，妻子的头发便开始密密地重新长了回来，这下更是不敢造次，心悦诚服。
从此往后，励精图治，事业上频频上升，夫妻恩爱，无有二心。
12
话说，当年那个以死抗婚的大姨姐，后来如愿地嫁了个富贵子弟。
哪里知道，命贵人不贵，光是承了祖荫不会经营，那富家子更是吃喝嫖赌啥都干，喝酒夜宿在窑姐那里，凭着这大姐怎么闹，都不予理会。
二人更是你嫌我不贤惠，我嫌你不顾家，成日里吵吵嚷嚷，没几年便是坐吃山空，有一日，那败家子喝醉了死在了窑姐床上，大姐不得已去勾栏院认尸，更是成为了街头巷尾的笑料。
古往今来，女子想要安身立命，一命二运三本事，至少三者有其二。
可这个大姐，文不能成，武不能就，既看不上浆洗打扫，又拿不起管家记账，竟是身无长物，没有任何生存技能，如何是好？
走投无路，削发为尼。
13
人就是这样，自己落魄，便看不得他人过得好，总得想法恶心恶心人。
大姐一想起自己当日嫌弃的放牛郎的儿子，如今已经当官做宰无尽富贵，自己古佛青灯，衣食不济，便是悔恨不已。
彼时，我们的毛同学已经是官拜宰相了，这大姨姐就派了个徒弟，一个小尼姑子到宰相门上去打秋风。
张家二小姐，如今的宰相夫人，深知自己姐姐心高气傲，怕直接给金银钱财伤了姐姐的自尊，于是便把百两黄金，藏到一匹丝绸里面，让小尼姑子给捧回去。
哪知这大姐，不知好歹，见给的不是银钱，便发了怒，让小尼姑子再给送回来。
14
宰相夫妇再见这小尼姑，一头雾水，不明所以，待知道了来意，忍不住诧异。
宰相夫人当着小尼姑的面打开了放金子的布匹，见金子原封不动，便笑说，你跟姐姐说，不是我抢了她的好运，原本是她的命格就担不起这份富贵，这百两黄金都无福消受，更何况是宰相夫人的荣耀呢？
于是便把那金子，去了一半，让小尼姑子拿回去给了姐姐，劝她不要再钻牛角尖了。
宰相夫人虽然现在荣耀加身，但是，这些年也是劳心劳力，一心地供养婆母，辅佐丈夫，且别无怨言，这一身荣耀，是名正言顺，实至名归。
可惜世人多是只看到别人的光彩，想不到人身后受的罪，只是一味地抱怨自己命数不好，对着别人羡慕嫉妒恨。
大姐见了金子，又听了小尼姑子转达的话，羞愧不已，明明是自己的嫌贫爱富造就了今日的遭遇，跟谁去抱怨泄恨呢？
从那以后，也就安分守己了。
15
前面说到，咱们的毛同学，还没有高中的时候，受了那店主人的恩惠，若干年以后，这店主人遭人诬陷，进了监牢狱，被已经官至宰辅的毛同学知道了，为他洗了冤屈，也算报还了当日的款待，还有点拨之恩。
人的行为，不知道什么时候就给自己种了善因得了善果。所以不以善小而不为，不以恶小而为之，总是对的。
毛同学此后，为官清廉，为夫体贴，心里虽是有过杂念，然被点拨以后一生行为再无有偏差，也算是难得了，毕竟，人无完人。
——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