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生若猫
释恒一戴着耳机背对着我盘坐在卧室的地垫上,她面朝墙壁。旁边蹲坐着乌云盖雪,和她同一个姿势,都是脸冲着空墙。
我心下想:她不是孤单一人,她有猫作陪伴,似乎比人更强些。
掏手机的悉索的声惊动了乌云盖雪,它扭过头来看我,奶牛猫的黑白正八脸俊俏可爱。
默默的我就又出去了。
临近高考,恒一同学愤恨地把我们的电话和微信都拉黑了。
我们卑微的察言观色,卑微的小心翼翼,每天晚上做完晚饭卑微的等待她十一点下课回来。
她不允许我们去私塾接她,连等待和询问都是错。
很谨慎的,我们没有被她逮到错处。
高考第一天,出发去考场。恒一刚坐到车上,我问她:“哪里来的猫尿骚味?”
她把怀里抱着的书包拉开闻了闻,说:“乌云盖雪在我书包里撒尿了。嗯,没事,味儿不是很大。”
我不敢再问,安静地送她去考试。
高考最后一天,照例做了一桌子饭菜。我快快吃完,运足了真气,朝她宣战:
“吃完饭把锅碗都洗了!我告诉你!高考结束了!”
释恒一抬头看看我,翻转了一下眼珠,羞涩地低下头笑。猫猫们蹲坐在椅子上朝饭桌上张望,看饱了,就跳下椅子去玩了。
我们都从黑名单里被放出来。恒二说:我姐姐的高考病好了。
大学开学,全家出动把恒一扔到学校。她打电话,满嘴天南海北口音说:“我们学校好大呀,有三座山,两个大湖,我总是迷路。给我送一只猫来吧,我想它们了。”
问她想要哪只猫,她说想要乖乖。
乖乖是家里年纪最大的猫娘,生过两窝小猫了,脾气不大好,动不动就伸爪子捞人。它毛光渐涩,肚皮松塌塌的垂下来,离地面很近了。
恒二说,搞不懂家里那三只小猫咪哪里不可爱,姐姐为什么就那么迷恋那个老母?
恒一的师父也养猫。一开始养的小猫都眉目清秀,比如那个叫菠萝蜜的加菲,但是慢慢的,小可爱就演变成了横眉斜眼流哈喇子的疯李逵。
恒青在寺院带了一个李逵刚满月的小毛孩子回家,最初满怀期望给小猫起名字叫富贵,过了一段时间改名叫疯子,最后定名叫野人。
她说:“你不知道那猫多厉害,一放出笼子就抓不到了,多高的柜子都能窜上去,把我家猫儿子的脸上抓的都是血丝。”
后来野人窜出去跑丢了,全家人找了半夜没找到,她在家哭了两天。
菩提寺的猫……
以前的农村,每个村里好像都有一个傻女人,蓬头垢面,衣衫不整,见人就咧着嘴巴傻笑。菠萝蜜的嘴巴就合不严,总是露着牙齿,脖子梗着,眼白比眼青多。
把乖乖的两个孩子送给了菩提寺。一只正八脸奶牛猫,一只虎斑。
每每我看到散养的它们在土地上打滚,自己有饭,非跑到狗舍跟狗大哥们一起抢粮,心生黯然。
但是它们的快乐是真的,自由也是真的。
正八脸丢了,抱它走的信众又把它送回寺里,大家才知道。那信众说这只猫太厉害,把她家猫的窝都抢了,还不让原住猫吃粮,不能要它了。
后来两只猫又一起丢了。
恒青的师父问我:“是不是你把猫又抱回去了?”
我说:“都是你照顾不到,不给吃的,把猫都饿跑了。”
应该是想起来猫都心里不舒服吧,很久都谁也不理谁。
恒二说:“菩提寺的菩萨不灵。”
我问她:“你许的愿不是已经实现了吗?不是在上着学的吗?”
她说:“上学是三个愿望中的第一个,第二个愿望是想要有500万……如果实在没有500万的话,那100万也行。”
第三个愿望估计更惊人,我没有勇气再继续问。
乌云盖雪继续在家里乱尿占地盘,关几天禁闭还好些,能收敛一段时间。
前天晚上正准备诵经,乌云盖雪从身边一闪而过,回头一看,新鲜的尿液在被子上涌动汇集着……
是先诵经还是先揍猫?纠结了一小会儿,决定还是先揍猫吧。
追着乌云盖雪从房间打到客厅,再从客厅打到房间,猫们都跟着看热闹,满屋乱窜。那狗东西钻到床底下不出来,我休战的间隙里,右手掌火辣辣的疼。
恒二说:“别打了,它不是故意的,它还小。”
是,我知道它不是故意的,它一直都是恶意的。
心满意足的去念诵地藏经。
南方世界涌香云,香雨花云及花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