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存在的彼岸「新人科幻小说」
漆黑的宇宙中没有一点声响,像是白色珍珠的一颗颗璀璨繁星在这块黑色幕布中几乎是微不足道。近乎无尽的空间带来一种恐怖的静寂,让人想要嘶吼,但却无法发出声音。就是在这广阔的空间中,有一颗星星叫做太阳,而它的一颗蔚蓝的行星就是地球,那是80多亿人类的家园。而在距离它一百二十五光年的地方,两颗比太阳更耀眼的星星迎来了生命的末日。
这是两颗宏大的红巨星,人类为它们取了两个烦琐的复杂名字:FA3690和GX1297T3。不过对于这两颗相互围绕旋转了三十亿年的星星来说,名字实在是显得无关紧要。三十亿年的时光在悄悄消耗了它们的聚变物质的同时,也慢慢使它们的距离越来越靠近。浪漫的人类诗人可能会给它们套上爱情的美好寓意,可鬼魅般的万有引力,却将死亡的枷锁套在了它们的身上,使它们迎来了彼此的死亡之时。
终于在一个微不足道的时间,万有引力挥下了手中的锋利屠刀。
FA3690在日复一日的公转中终于突破了彼此的极限,它离另一颗星星太近了。它上面的高温物质被GX1297T3的引力鬼魂渐渐吸取,高温的物质流飞奔而去,在两颗星星间搭成了一座无法行走的桥梁。这座桥梁不断扩大,最后成为了一根输送物质的巨大纽带。而GX1297T3也因为吸取的过程,向FA3690慢慢靠近。但与此同时,两颗恒星人仍在持续围绕彼此公转,纽带不断变化着角度,将FA3690的高温物质持续向GX1297TX输送。而纽带自身也在变化着:
它的长度越来越短,但宽度越来越宽,这预示着两颗恒星的距离越来越近了。万有引力手中的屠刀,即将猛的砍在这对悲情恋人的头颅上。
终于,行刑的时候到来了。纽带被慢慢挤压的从两颗恒星之间的空间上下方喷射出巨量的高温物质,随后悄无声息的消亡了。FA3690的一侧在死亡前的公转中撞击在GX1297TX的一侧上。炽热的光球层在猛烈碰撞中又融合在了一起。在碰撞的瞬间,聚变物质被激发,制造了一场壮观的爆炸。
从碰撞的表面爆发出一环强烈的伽马射线,随后是人类永远不可能在地球上见证的巨量光辐射与热辐射组成的环带,气态的高温氢和氦紧随其后。远远看去,就像一轮毁灭一切生命的死亡轮辐。如果它们周围有生命存在的行星,那它的表面早已被焚毁,成为充满熔岩与火焰的地狱。虽然这场无声的激烈葬礼极度耀眼,但在宇宙里,它渺小的简直跟不存在没什么区别。
最终,两颗恒星会在损失一些物质后交融在一起,成为一颗星星,变得更加耀眼。本来,这场葬礼与任何人都不会有关联,只会在无尽空间中被时间丢弃,遗忘。可是死神却微笑了。他想让宇宙中极少数的智慧文明中的一个——太阳系人类文明感受自己的力量。死亡轮辐中的一些辐射向着太阳系的方向急速飞去。它们几乎没有束缚速度的质量,可以以近光速高速飞行。并且,即使有无数因素的干扰,有太阳系的自身运动,但最后,伽马射线与辐射还是会横扫整个太阳系。不知死神是顽皮的开了一个残酷的微笑,还是冷漠的给人类文明夺去了未来与灵魂。
人类物理学家们皱了皱眉,随后笑了出来。他们拿出论文和计算机,对死神的微笑不以为然。他们用物理公式嘲笑着死神的幼稚与无能。大部分强烈的热辐射经过整整一百二十五年的时光,能量到达太阳系时早已几乎衰竭殆尽,可死神真有物理学家们嘲笑的那样无能幼稚吗?在伽马射线的路程上,有一颗正在坍缩的红矮星,而它拥有一颗巨大的岩石行星,与红矮星的距离大约有零点四个天文单位。一部分伽马射线会击中这颗红矮星,坍缩过程中的红矮星极其脆弱,一旦被击中,高能粒子就会击破它的光球层,从而破坏红矮星的结构,引发猛烈的爆炸,热量会直接溶解掉岩石行星的球体结构,从而变成无数巨大的岩石碎片,人类把它们称为小行星。小行星会借由爆炸的反冲力冲向太阳系方向,虽然速度对于宇宙来说很慢,但对于没有亲眼见过宇宙深处的人类来说,这个速度很快。
这些小行星与太阳系的距离,就是人类文明的死亡倒计时。
不管怎样,曾经从树上跳下来,走出非洲大陆开疆拓土的古猿们,要第一次面对生存的危机了。
而这一次危机,比任何世界大战或核战边缘都残酷与无情。
一百二十五光年外,智利阿塔卡玛沙漠,国际联合天文望远镜基地。
皮肤黝黑,身材强壮,留着浓密胡子的一位科研人员正在察看着望远镜传来的数据。他的气质不像是天文学家,倒像是一位军人。但他言行中的学者气质则否定了这一猜想。与他工作过的同事们都认为他十分好相处,彪悍的外表给人带来的压迫感都被他幽默高雅的言谈举止化解的无影无踪。
“塞尔吉奥!吃过晚饭了吗?”另一位戴着黑框眼镜的科研人员用西班牙语向他打招呼。
恰恰与塞尔吉奥相反,这位东方面孔的科研人员外表是妥妥的知识分子,身材甚至有一点瘦弱单薄。文静儒雅又清爽随和的面庞让人以为他是个内向的读书人。但他的内在则又豪放开朗,尤其在每月一次的假期聚餐时,他总能把同事们逗笑的合不拢嘴。
“刚刚吃过,陈松博士!你还是一如既往的开朗啊。”
陈松把右臂揣着的一大堆文件往自己早已混乱无比的办公桌桌面上随意一撇,然后从一个黄纸袋里拿出两个硬塑料杯子,对着塞尔吉奥高喊:
“看看我给你带了什么!喏,紫玉米汁!刚刚熬出来的,还热着呢!”
塞尔吉奥笑了,他接过一个塑料杯,拧开盖子喝了一口。
“五年了,就你还记得我的爱好!”
“聊聊正事吧,望远镜观测的数据怎么样?”
“光学频段还是没什么进展。你知道的,今年夏天热,望远镜冷却难,根本没办法正常工作。至于电磁波频段,最近信息倒是不少。但是仔细整理就都是些垃圾信息。原先我还发现一个有一定规律的信号,还仔细的去整理,甚至想写篇论文发表这个怪异的信号。结果原来是霍尔那个笨蛋,居然带诺基亚上班!搞得我都不想去梳理电磁信息了。还是光学频段观测有趣啊!”
“你这么一说,电磁波频段应该有新信息了。即使你不情愿,也要去检查一下吧!我来帮你。”
塞尔吉奥打开电磁频段显示电脑,一大段一大段的电磁波信息显示了出来。塞尔吉奥和陈松熟练的删除掉那些杂波信息。删除的过程中,陈松发现了一段不同寻常的信号:
这段电磁波信号的波长十分强烈,但持续时间很短,且不像手机或微波炉的干扰信号那样拥有一定规律。并且,信号的爆发完全没有预兆,它的强烈峰值在极短的一段时间内出现,就像往平静的塘水里掷下一块石头。
“超新星爆发?”塞尔吉奥不知什么时候凑到了电脑前。
“估计不是。信号的波长强度不够,而且对地球没有指向性。”
“那是恒星碰撞或爆炸吗?”
“有可能。得等到那帮美国佬把光学望远镜给修好了,再观测信号方向,如果真是恒星爆炸,那今年的天文观测报告就又要来点大事件了。”
“我到不太希望是恒星爆炸,要是真那样,我的周末时间就都要拿去写论文了!”
三天后,“美国佬”们过来解决了光学望远镜的过热问题,还又调试检修了一遍望远镜设备。
塞尔吉奥第一时间叫上陈松前去观测信号传来的方向。三个月的时间,他们对着那个方向拍摄了三张照片,在照片处理出来后,塞尔吉奥的话得到了验证:
第一张图片上显示了两颗巨大的恒星,这两颗恒星间有一根细细的线,那是由于引力作用出现的物质纽带。可以看出,这两颗恒星之间的距离已经突破彼此的距离极限了。
第二张图片上,两颗恒星间的细线化作了一条巨大的高温绸布,而一颗恒星明显比第一张照片里的要小了一圈。
第三张图片上,两颗恒星就已经有一部分融合在了一起,形成了一个不规则的巨大奇怪融合体。可以看出,它们在融合前曾发生过一场巨大的无声爆炸。产生了巨量的辐射与电磁信号。
“看来我们想的是正确的。这的确是恒星碰撞产生的爆炸,看来年度报告有的写了。”
此后的两周时间,塞尔吉奥与陈松都花了大量时间写年度报告。他们对这两颗恒星的碰撞爆炸花费了大量笔墨。陈松在快要完成时却加了一点内容:为了让报告内容更加充盈,他特意加上了他推测的爆炸辐射方向和路程经过。
他们在结稿时恐怕也不会想到,仅仅一周后,他们就收到了联合国安理会的紧急函件。函件里的内容很简单:立刻到联合国总部参加紧急会议。
而正是陈松在末尾加的寥寥几段内容,让人类免于在无知中彻底毁灭。
“联合国总部不是在美国纽约吗?”
“你多关注点国际大事吧!联合国总部早就迁到夏威夷了!”
陈松博士与塞尔吉奥正坐在一艘联合国专门提供的游轮上。同行的还有十几名各国顶尖的物理学家与天文学家。这是一艘科研人员的专轮,还有另外两艘载满了政府人员与军事专家的专轮也在驶向夏威夷方向。
在第三次世界大战中,美国在战争末期显现出的颓势,澳大利亚意识到美国在战争中最后绝不可能取胜,于是立刻改变阵营,加入了集安组织。美国陷入了远东战争与南海战役的僵局,无暇处理澳大利亚的叛变。于是在美军在远东损失了七万多人,狼狈撤退后,澳大利亚对美国的太平洋领土进行了突袭。最后,澳大利亚夺取了南部夏威夷,并与孱弱不堪的美国签订了领土分割协议。
联合国的总部因为多种政治因素,最后迁到了澳属夏威夷的一个小岛上。
路途持续了整整十二天,陈松表面上是在跟其他科研人员探讨学术问题,交流科学成果。但事实上,他大多数时候都是在跟他们喝酒闲聊。那些科研人员到也不介意,毕竟自己正在好好的享受年终假期,突然被一封紧急函件叫到夏威夷去参加会议,没人心里好受。所以他们闲聊的内容大多半都是喝喝闷酒,抱怨不顺心的事。
但在日复一日的闲聊中,陈松注意到了一个不同寻常的人:一位同样来自中国的恒星学家提到了一个“隐形人”。他是来自于南京的一位天体物理学家。在三年前曾经通过观测半人马座阿尔法星系的三体运动现象,研究出了两种新的特殊解法而获得了亚洲天文科学奖。
“这个人奇怪!他本来不太擅长跟别人聊天,却硬要跟别人表现出幽默感。但他的幽默感吧,属实有些冷…”恒星学家用带着南方口音的普通话说道。
“他叫什么?让我想想,他叫凌…凌…对了!叫凌云海!平时他就天天在自己房间读科学文献,也不出来走一走。”
“我跟他读同一所大学。他在上大学的时候特别喜欢喝咖啡,别人都一罐罐的灌啤酒,就他一个人在那里拿着杯冰美式小口抿着,还用蹩脚的冷笑话嘲讽别人不懂品味。我们那时根本不理,啤酒照灌……唉,现在年纪大了,啤酒是真喝不动了,一喝就吐一地!写论文的时候却得一杯杯的喝速溶咖啡,还是他说对了!他就住走廊最左边那间房。”
陈松擅长交际。他来了兴趣,想看看这位获得亚洲天文科学奖的天体物理学家究竟有不有趣,是否像他们说的那么内向腼腆,不善言辞。他把同事硬塞给他的一盒南美巴西精品咖啡二话不说就冲了两大杯,然后叩响了走廊最左边的门板。
里面传来一个声音:“谁啊?服务员吗?”
“不是!我是8号房的,找你来聊聊天。”
“那算了吧,我还要读最新天体运动论文呢。”
“那可惜了,我的两杯精品咖啡要浪费掉了。”
不一会儿,门就从里面被打开了。房间里堆放着一堆堆的书籍和论文,连床上都被放上了一大捆文献,而被子和枕头只能凌乱的挤在一个靠墙的角落里。书桌上全是写满文字的纸张,垃圾桶里放着很多燕巢咖啡的咖啡胶囊。
凌云海从书堆里拉出两张木凳子,有些不好意思的说:“这里有点乱,你不介意吧?”
事实上,房间里何止是“有点乱”。
陈松把一杯咖啡递给他,随后开始跟他聊了起来。
凌云海抿了一口咖啡:“我也没什么好聊的,你肯定知道我不太擅长闲聊。但我知道一个事情,联合国把我们叫去夏威夷的原因。”
陈松来了兴致,问:“什么原因?”
凌云海又喝了一口咖啡,说:“你们的报告按照学术共享惯例,到了其他的天文研究机构手上。有个天文学家照着星图,根据你们最后加的爆炸辐射方向算了一下,然后就差点被吓死。说来奇怪,他为什么去花时间算这个无聊的东西?难不成他能看到未来时空?哈哈哈哈……”
陈松感到一股刺骨的凉意,恒星学家说的没什么错误。
“最后,高能辐射会击中一颗红矮星,然后引发剧烈爆炸。要命的是,这颗红矮星拥有一颗巨大的类地行星,这一爆炸可好了,那行星要被炸碎了!一大堆岩石碎片就要往地球这边飞来了!你看,这原理像不像枪?谁这么恨地球,要想地球开一枪?哈哈哈哈……”
陈松立刻灌了一口咖啡,那种凉意又附在他身上了。
“如果岩石碎片撞上地球,哪怕就一颗碎片,那地球就完了。这颗类地行星的体积可是地球的十三倍!比地球的资历可老多了!”
陈松真有种想立刻离开的冲动,这么冷幽默的人他还是第一次见。
“不说了,我的文献还没读完呢!反正也没什么跟你聊了。”凌云海说完又抓起那一大沓纸看了起来。
陈松庆幸自己终于可以离开了,他也长舒了一口气。
三天后,轮船终于抵达了澳属夏威夷的一个小岛。当下船的那一刻,虽然陈松此前早已对这里有过一定了解,但他还是被震惊到了:
小岛上有两座死火山,上面布满了郁郁葱葱的树木与植物。山的最顶端本来是两片像镜子一样清澈透亮的火山湖,不过现在,已经有一片火山湖被改造成了一口巨大的射电望远镜。两座山交接的内角处有三座建筑,一座是巨大的玻璃穹顶状建筑,而另外两座则是高耸的大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