拾起微光,留存空白

拾光留白 | 很庆幸,她逃离了那个村庄,远离了那座大山

2023-11-05  本文已影响0人  拾光留白

故事总要有结束的时候,但不是每个人都有尾声的。 ——《额尔古纳河右岸》

那年冬天,没有下雪。

依旧寒冷,外婆给我裹了好几层毛衣和棉衣。

我的双手和小脸蛋还是冻得通红。

那时在上小学,就读小学几年级以及年岁多少,我已经记不太清楚了。

只记得,是寒假期间,跟着一群小伙伴,不厌其烦地玩儿扮家家游戏,每天都有不同的剧情,扮演着不同的角色,无忧无虑,没心没肺。

我们每天都期待着有新衣服穿、有好东西吃、有新奇玩具、有压岁钱的春节赶紧到来。

春节还没来,鞭炮和烟花的声响在耳边响起,村里的狗开始相呼应似的开启了高分贝的叫声。

外婆说是村头老丁家的小儿子带回来一个外地姑娘。

隔壁的丁奶奶说那个姑娘来自河南。

那时候的我,一直觉着是春节到了,因为鞭炮和烟花,在村里是过年的时候才会燃放的,我听到了烟花爆竹的声音,固执地认为春节已经到了,可是看到大人们还在为春节的到来做着各种各样的准备,我又疑惑了。

我同样疑惑的,还有一件事,就是老丁家来的那个姑娘,是不是真的很漂亮。

听村里的老人说,那个姑娘皮肤白皙,面容姣好,四肢纤细,跟在膀大腰圆、皮肤黝黑的小丁身旁,堪称村级版的美女与野兽、糙汉与娇娘,外形上一看,不太登对。

我不明白什么登对不登对,只想看看那个姑娘是不是真的跟电视上的女主角一样漂亮。

我计划带着小伙伴一起去瞧瞧的时候,村里几个喜欢热闹的婆婆、奶奶捷足先登,看完后,凑在一起传了很多八卦消息出来。

一时间,村里村外沸沸扬扬,都在传老丁家的小儿子跟自家老爹一样“能干”,外出务工不过短短一年,便带回来一个娇媳妇儿。

再加上临近过年,家家户户闲暇的时间比较充足,喜欢看热闹、凑热闹的人,不请自来,聚集在老丁家的堂屋,一聊就是大半天。

看稀奇也好,看热闹也罢,真心祝贺也好,假意祝福也罢,关于娇媳妇儿的话题,在村里就是一个热门话题,就好似如今的网络热搜词条,持续不降,久久未平息。

大家话里话外都带着质疑和审视,聚集一大波闲暇的吃瓜群众,试图从这个娇媳妇儿的身上挖掘新的热门话题。

毕竟,这是大山,村子虽离县城不远,可以驾车走公路,也可坐船走水路,算不上一个闭塞偏远小村,但是村里的姑娘大部分都是往城里走,留在村里的,大都是中老年人,年轻人走南闯北,在外安家或者流浪,也极少数回村里安家。

一个外地的年轻姑娘,不缺胳膊不缺腿,有模有样,一双手白嫩修长,也不像穷苦人家的孩子,究竟为啥不远千里,跟着一无所有的老丁小儿子。

因此,大家也猜测这个姑娘是不是老丁小儿子“哄骗”回来的。

传来传去,故事版本换了好几茬,从带到骗,短短不过几天时间。

再说说老丁,老丁不算是一个勤劳的人,他和自己老婆只生育了两个孩子,一个女儿,一个儿子。家只有几间土砖房,新房只打了地基,还没开始动工。老丁很喜欢休闲娱乐类的活动,不靠家里那几分地过活,家里的活和地里的活,几乎都是他老婆包圆。他有一辆摩托车和拖拉机,时常开着摩托车去县城跟一群老友打牌或者打麻将,开拖拉机上路,就是拉货做零活的时候,是否赚到钱不是很清楚,反正村里人对他的评价,褒贬不一,各有说辞。

老丁一直是村里有争议的人物,有人说他仗义,也有人说他大男子主义,还有人说他虚情假意,假模假式,只靠一张嘴吹牛皮。

小孩子不懂大人的世界,更多的也只是从其他大人的嘴里听来的消息。

老丁的小儿子,也聚焦了老丁一样的话题争议。

各种话题一直延续到春节,大家走亲戚串门,村里来了好多人,一波一波的人从老丁家的屋门口路过,每个路过的人,都会真心或者假意喊一句:

老丁,你儿子出息了啊,带了个美娇娘回来……

老丁面上也带着笑意,自家小儿子的样貌虽次了点儿,但是带个漂亮姑娘实属也算是长了老丁家的脸。

那天,姨家的表嫂带着我压马路,走着走着就到了老丁家的屋门口,我终于在老丁家的屋门口见到了村里人口中的“美娇娘”。

她身穿天蓝色羽绒服,皮肤白白的,个子高高的,扎着低马尾,站在屋门口,手里抱着一只猫,巧笑嫣然,眉眼弯弯,五官清秀,的确是个漂亮的姐姐。

像《西游记》里边儿的嫦娥仙子。

她看到表嫂,异常激动和热情,好似见到久违的亲人。

可能是看我还小,说什么话也没避着我。

她和表嫂老乡见老乡,虽然没有两眼泪汪汪,但是言辞间对家乡和家人的思念,我一个小孩子听完都为之动容。

互诉衷肠后,她们开始聊当下,由于表嫂已经结婚,并且怀了宝宝,思乡之情分了一半到家庭和孩子身上,不似漂亮姐姐那般浓烈,表嫂更多聊的是孩子,漂亮姐姐聊的是老丁家一些自己不太适应的生活习性。

她说:“他们好喜欢讲脏话,那些脏话是我第一次听,而且他们讲脏话不分场合,像是口头禅……”

她还说:“我不知道这个地方是这样的,他也没有说清楚……”

她又说:“他们家都是他妈妈一个人一直干活,从里到外,从早到晚……”

说完,还问表嫂,这个地方是不是家家都是这样子,表嫂表示否认,说自己夫家不是这样子。

漂亮姐姐尴尬一笑,随即沉默。

后来,她们都不再聊天,就呆呆地站在路边,看着路过的人,眺望远处的山,听着里屋打麻将的声音,以及打麻将之人那一口国粹骂人的口头禅。

漂亮姐姐和表嫂相视一笑,那笑掺杂了几分无奈。

当时,我们并不知道,我们身后不远处还跟着“眼线”。

小时候,对大人做的很多事情不是很理解,长大后才明白,那不是“眼线”,那是赤裸裸的“监视”。原因很简单,村里流言蜚语很多,传来传去,大家经过分析后,都把“骗”人家姑娘这个版本定位为最终版本。

大概,漂亮姐姐真的是老丁小儿子连哄带骗追到手,带回来的吧。

所以一大家子才会担心漂亮姐姐会因为一些“闲言碎语”突然离去。

后来,春节过完,寒假结束。

我又背上书包每天按时上学,上学路上会路过老丁家门前的公路。

每次路过,我都会想起漂亮姐姐,会去想她过得是否开心,是否习惯。

再后来,听说漂亮姐姐怀了宝宝,又听说没留住。

春去秋来,寒来暑往,一年四季,轮番变幻。我离开了外婆家,远离了那个山村,走出了那座大山,回到了自己的家踏上初中求学旅途。

又一个春节,跟着父母来外婆家拜年,压马路的时候,路过老丁家。

老房子已经拆掉,只留下一片废墟,原来盖新房的地基处,建了一栋三层高的小洋楼,房子外观简单大气,只是人去楼空,春节的喜庆也没让冰冷的砖瓦有一丝活力。

同行的老人说,老丁一家早就搬离了村庄,去了哪里,众说纷纭,刚离开的那一年,偶尔还回来住几天,后来几年,就几乎没再看见,可惜这么好的房子,就这么荒废了,当初建新房是为了他家小儿子娶媳妇儿,可是原来带回来的那个媳妇儿没娶成,后来娶了一个邻村的女娃子,听说已经生了孩子……

具体怎样,我已不清楚。

只是,关于老丁家的话题,无论是八卦还是谣言,一直都有热度。

有人说,老丁小儿子是在某个三线的小城里买了房,老丁夫妻俩跟着养老去了,也有人说,是老丁家欠了钱,一家人躲债去了,还有人说,是老丁的儿子、女儿生了孩子,老丁夫妻俩住家带娃去了……

最终,我即将离家再踏上新的求学旅途时,听到有人说,当年那个美娇娘不知道在老丁家发生了什么事情,突然离开了,老丁小儿子去追了,没追着,另一个老人说,是因为老丁小儿子家暴,美娇娘流掉了孩子,悄悄跑了……

老人还边说边感慨说着,老丁年轻时脾气就不好,经常打老婆,没想到养个儿子也随了老子,跑得好,老丁婆娘年轻时候被孩子绊住了,没跑脱,原以为这个丫头脑子不灵光,会跑,想来脑子还是灵光的……

具体真相是什么,无人给出答案,只是很庆幸,漂亮姐姐离开了,无论是因为什么原因离开,当她说出那些与自己成长经历相违背的生活习性时,裂缝就开始存在了。

关于她,关于老丁家,她就像留存在那片已拆老房废墟里的一个悲伤童话,她的到来与离开,与这座大山,有缘无份。

故事总要有结束的时候,但不是每个人都有尾声的。

老丁家的故事在众说纷纭中结束了,几辈人遗留下来的老屋变成村里独具一格的新房,新房又变成村里人连连可惜的荒废阁楼,在各种质疑猜忌中,一家人离开村庄,搬出大山,从此,老丁家的人摇身一变,从村里人变成城里人。

那件天蓝色,背上印有一个卡通熊仔的羽绒服,那个巧笑嫣然,如嫦娥仙子一般婉约动人的漂亮姐姐,在我的记忆里,停留闪现了很多年。

她的到来,众所周知;她的离开,悄无声息。从此,她成为村里人口中一个不经意间提起的过往,说起老丁家,偶尔便会想起。

那座大山,那个村庄,历经风雨几十载,老人逝去,孩子降生,有人出去,也有人进来,有人不远千里只为回归,也有人不远万里只为逃离。老屋翻新,新房日渐斑驳,不知又是几个春秋,几轮冬夏,新农村建设,乡村诡异般的振兴,公路铺上了沥青,码头安上了地标,男女老少开始聚集安定下来,村头唠嗑的人,出现了新的面孔……

村庄又开始复活般的有了新的热度,滋生了新的话题,只不过,从某一家,某个人变成村庄本身的当下与未来。

历史洪流滚滚而来,岁月长河款款而去,沧桑巨变,新旧更替。

大山不断被开拓,往外延伸,村庄不停被改造,向内画圈。

村里的人画地为牢,村外的人天马行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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