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古江山之斜阳草树 大战襄淮4
谢玄在广陵接到朝廷命他救援三阿的旨意,不禁眉头紧皱,忙招集众将来议。
戴逯道:“北府精兵不过万余,加之彭城精壮训练成军也不过三万,自保广陵尚嫌不足,何来余力去救三阿。秦军十余万,况毛当已占据堂邑,其兵可过江直攻建康,或东下来取广陵,我军当静观其变,再做打算,三阿城高粮足,一时可保无虞。”
刘牢之道:“太守此言差矣。我军兵少,当趁敌不备,才能杀他个措手不及,岂能待敌从容布置,受制于人。”
戴逯道:“奈何我军兵少,且两面受敌,不可妄动。江北目下只都督一军,一旦落败,后果不可设想,都督一身系天下安危。”
谢玄沉吟半响道:“堂邑之敌,可令征虏将军(谢石)率舟师溯江而上扼之,我与何将军亦率军三千与水军夹江而进,扬言收复堂邑,令其不敢轻动。待敌不备,突然转攻三阿。道坚你可率军七千绕三阿北上,埋伏敌后,待我与敌正面接战,你从背后攻之。另派人联络城中田洛让其从城中出兵击敌,庶几可破敌矣。戴太守镇守广陵,居中调度,若我军不幸失利,则护广陵百姓速速退回江南,也算是我对广陵百姓有一个交代了。”
何谦道:“我大军四出,若彭超率军来攻广陵如何是好?”
刘牢之道:“彭超用兵一向谨慎,不敢犯险,前次在彭城,我军扬言攻其留城,彭超果然回救,何将军才能进入彭城与戴太守汇合。今次我料其依旧不敢来攻广陵,若其来攻,我等正可于半路截杀,管保杀他个大败。”
戴逯急道:“都督乃是国之柱石,岂可轻身犯险,戴逯不才,愿与何将军正面迎敌。”
谢玄摆摆手道:“玄苦练北府兵数年,正为今日之用。值此国家生死存亡之际,当要身先士卒,否则怎能号令三军,激励将士,玄当与众将士同生共死。”
众将为他言语所感,齐声道:“愿效死力。”
彭超在三阿听闻谢玄率兵去收复堂邑,不免狐疑,俱难大喜道:“谢玄置我大军陈兵三阿不顾,而去攻击堂邑,真乃天赐良机,三阿去广陵不过百里,骑兵一日可达,都督可赐我精骑一万,我可乘虚拿下广陵,谢玄根本一失,其军必将大乱,则三阿不战可下,我几路大军汇合,取建康如探囊取物耳。”
彭超摇摇头道:“谢玄胆敢去攻击堂邑,广陵岂能无备,我看是其诡计,诱我攻击广陵,其于路上埋伏大军,击我于不备。我当静观其变,任其攻击堂邑,与毛当众军厮杀,趁其疲敝,我再从背后击敌,可一鼓而胜。”
俱难闻言,只得悻悻而退。
天刚放亮,彭超还在睡梦中,就被金鼓之声惊醒,探马来报,谢玄大军来攻,乘我军不备,已破白马塘,阵斩大将都颜,现来攻营。彭超大吃一惊,这谢玄不是收复堂邑去了吗,怎么又来三阿,情急之下,不敢多想,急命俱难率军出击。
俱难率军一万出营来攻谢玄,只见谢玄用战车结成一个圆阵,上树木栅,蒙以牛皮,晋军藏身其后,用弓箭不断射击秦军,秦军纷纷倒地,俱难大怒,率军攻击数次不果,又命人回营调兵,彭超又拨给他一万人马,俱难奋力挥军进击,晋军圆阵岿然不动,双方就此陷于僵持。
这厢俱难与谢玄苦战,彭超大营北边忽然又被刘牢之攻击,彭超心中一慌,看来今日有些大事不妙,他又分兵去抗刘牢之。正战在一处,三阿城门大开,田洛率军杀出,彭超大惊,我命休矣,急令身边中军前去抵抗,幸得秦军兵多,晋军人少,尽管他左支右绌,仍与晋军杀了个势均力敌。
三处秦军与晋军杀得天昏地暗,堪堪已到黄昏,俱难正欲收兵,忽然斜里刺一军杀出,正是戴逯率军杀到,他闻得众军在三阿苦战,也是孤注一掷,率广陵余下精兵急行军百里杀到,俱难一军厮杀了一整天,正在筋疲力尽之际,被戴逯这支生力军一冲,登时崩溃,俱难一败,扰动彭超大营,彭超也支持不住,率军往北逃去。
秦军大败,退保盱眙。
谢玄与三阿田洛会师,几处大军合兵一处,计有五万余众,稍事休整,大军继续北上攻击盱眙。
彭超在盱眙立足未稳,不敢于谢玄对敌,稍一接触,便领兵退往淮阴,与洛州刺史邵保汇合,夹淮河而阵,中间搭起浮桥,军马车辆往来不绝。
是夜,微风拂面,星月无光,刘裕站在船头,逆流而上,率数十艘小船悄悄靠近秦军淮河浮桥,只见里许外,火把下,人影憧憧,军士往来巡逻,刘裕命人将十几只装了引火之物的小船点燃,那小船燃起大火慢慢向浮桥飘去,浮桥上秦兵大叫起来,乱作一团,有人向小船射箭,有人拿出长杆抵住靠近的火船,有人拿水来泼,刘裕命人向浮桥射箭,桥上秦兵纷纷中箭倒下,有几艘火船靠上浮桥,那船头装有尖刺,直刺入浮桥中,终于引燃浮桥,火光中桥上秦兵四散逃命。
刘裕命人将船靠岸,放出号炮,率众杀入秦军大营,埋伏在附近的晋军听到信号,在何谦等人率领下也杀入大营,由于浮桥被烧毁,两岸秦军无法联络救援,在南岸大营中的邵保被杀,彭超率其余秦军继续向北逃窜,在君川才稳住阵脚,扎下大营。
谢玄率兵赶来,将大营团团围住,彭超不得以率残兵出战,做困兽之斗,酣战一日,双方俱有损伤,忽有消息传来,刘牢之率兵袭击秦军运粮船得手,谢玄命人将所获秦军旗帜在阵前驰骋示众,秦军一见之下,终于支撑不住,全军大溃,彭超、俱难仅已身免,逃回彭城。这是谢玄率北府兵出山第一大胜仗,史称君川大捷。
众将要求趁胜追击,收复彭城,谢玄摆摆手道:“我军连日苦战,早已疲惫不堪,已成强弩之末,况彭城池深城高,防守严密,恐一时难下,我军顿兵坚城之下,若此时毛当攻击广陵,我军难以回救,则根本一失,反败为胜,前功尽弃,社稷有倾覆之虞。不若还兵广陵,逼毛当退出堂邑,先除心腹之患,再徐图北伐。”
众将一听有理,便回兵广陵,毛当等人听闻彭超军敗,又见谢玄回军广陵,自己已成孤军,便连夜撤出堂邑,马不停蹄撤回彭城。
秦晋两军在淮水形成对峙之态。
晋国朝廷听闻谢玄四战四捷,加封其为冠军将军,加领徐州刺史,因徐州治所在彭城,朝廷意在激励谢玄尽快收复彭城,谢玄并不为所动,加紧招兵买马,训练士卒,他知道君川大捷只是击败了彭超偏师一旅,苻坚绝不会善罢甘休,下次必将空国而来,后续形势愈加凶险。
苻坚听闻君川大败,损失十数万人马,不由得大怒,命人将彭超,俱难解来京城问罪,以毛当为徐州刺史,镇守彭城。
彭超、俱难来到长安,苻坚亲自审问,先把彭超押上殿来,苻坚沉着脸问道:“卿督率大军进攻淮泗,江北军事一以委卿,朕又命襄阳毛当助卿一臂之力,秦军对晋,犹壮汉博婴儿,何以四战四败,不敌晋军,是何道理?难道真如曹孟德所言生子当如孙仲谋,刘景升儿子如犬豚吗?”
彭超闻言,脸色涨红,心中千言万语不知从何而说,他也不知道怎么就败的如此迅速,如此彻底,但又不能不说,只得喃喃道:“罪臣不才,有负圣恩,刑当万死。臣有此败,在于轻敌。臣素闻南人柔弱,又兼我军数倍于敌,故轻于防备,不料南军训练之精,坚忍之劲,罕有其匹。我军虽数倍于敌,也曾征战四方,然士卒杂驳不纯,言语不通,又少训练,不能一心,遇弱敌,顺风之战,尚可一胜,遇强敌,搏命之战,必败无疑。”
苻坚听他一席话,不免狐疑,暗道晋军真有如此之强吗,还是彭超为自己开脱。
彭超见他不语,大了胆子道:“启奏陛下,若臣有孟明之福,以三年为期,必为陛下训练十万精兵,再去伐晋,必能破晋,以雪前耻。”
苻坚哼了一声道:“卿有孟明视之才气,朕无秦穆公之雅量。”一句话吓得彭超再也不敢讲话了。苻坚命人将他暂时押入大牢,听候处置。
苻坚又命人将俱难带上来询问究竟,俱难叩头在地,并不讲话,苻坚懂他心思道:“卿但说无妨,朕知此次大败,罪不在你,你若说得有利于国家,朕还有封赏,也不枉送了我大秦十数万将士的性命。”
俱难再叩头道:“臣以为此次淮泗大败,乃是因主帅彭超胆小怯敌所致。”
苻坚哦了一声道:“卿何出此言?”
俱难知道此话一出,就是开弓没有回头箭了,便硬着头皮道:“昔日彭城被我大军围困,指日可下,谢玄进兵泗口来救,晋国兵少,不敢直攻我大营,乃扬言进攻我屯粮之所留城,微臣曾对彭超进言,晋国兵少,胆敢进攻我留城,我可乘虚攻其大营,则敌必败,彭超胆小中计,回撤留城,致使彭城之敌与谢玄汇合,徒给谢玄增兵三万,人民无算,成为我军大患。若依臣之言,则谢玄可擒,彭城援绝,可不战而下,更无后来三阿之败。”
苻坚听了大怒道:“果真如此,那彭超实在可恶,还敢妄言晋军如何之强。”
俱难继续道:“微臣以身家性命担保,断不敢欺君。我军兵围三阿,又堪堪城破,谢玄再次故技重施,扬言攻打堂邑。臣苦劝彭超,可乘虚攻打广陵,谢玄根本一失,必败无疑,彭超不听,坐等谢玄来攻,致有三阿一败,其后再败盱眙,后败淮阴,四败君川,事属必然,只因主帅丧胆,士卒寒心,焉能不败。”
苻坚听了更是暴怒,立刻命黄门持天子剑至狱中命彭超自尽。彭超听了前因后果,叹了口气道:“天道示警,是说我有邓艾之祸,而非有其之功。我贪恋权位,不知进退,奄有今日。”遂自尽。俱难免除一死,被削爵为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