执念(七)
七、
他再一次拒绝李世群的提议，担任特gong总部行动二组副组长。
李shi群微微有些不悦，所谓“燕雀安知鸿鹄之志”，郑公子志向高远，自然是不愿与我合作了。
郑星野诚恳道，李部长千万不要误会，我实在不愿再做这刀口舔血的事，人生苦短、及时行乐。
郑星野同赵铭俭自然更为亲近，赵铭俭告诉他，自己有个六岁的儿子名叫赵果，小名蝈蝈，从小聪明伶俐，但某一天起突然高烧不退，然后全身浮肿，最严重时甚至呼吸困难。医生诊断是严重的小儿肾病，只有上海的医院才能治好。
赵铭俭看了看李shi群道，幸亏李部长帮忙，把蝈蝈送进了治疗肾病最好的医院。
郑星野岔开话题，李部长请我吃过两次饭，都在百老汇大厦，看来您对这里情有独钟啊。
李世群哈哈一笑，拉开包间窗帘，窗外黄浦江静水深流，外白渡桥车水马龙，外滩的万国建筑雄奇壮丽尽入眼帘。
郑先生说的不错，我的确喜欢这里，从这个窗口望出去的大上海才是真正的大上海。
谁也没有想到，三年后，李士群会在这栋大厦里吃下日本宪兵队长冈村专门为他奉上的一个牛肉饼。
郑星野在一个炎热的上午去了福心医院。日本医生松崎是小儿肾病综合症的专家，宪兵队派驻te工总部的涩谷准尉亲自来到他的办公室，拜托他务必要治愈好这个孩子。
松崎精心制定了治疗方案，综合使用肾上腺皮质激素和免疫抑制药环磷酰胺、硫挫嘌呤等，几个月来已经取得很好的效果。
不料，这天蝈蝈因浮肿消退时大量钾盐排出体外，造成血钾过低，出现全身肌肉软弱无力、呼吸困难的症状。 郑星野站在病房外边，望着躺在病床上的蝈蝈胸脯剧烈起伏，松崎医生神情紧张满头大汗，几名护士忙碌奔走，他忽然可怜起赵铭俭来。
他知道赵铭俭此刻正在“七shi liu号”的一个小房间里编写“东. 南. 分局与新.si.军领导人员情况概述”、“沪宁杭地区中..gong地下组织概况”、“新.si.jun.皖.南军部情况汇编”、“新.si .军..江北.指挥部下辖各部队部署情况”等材料。
赵铭俭告诉李世群，中.gong在南京、上海还有更高层级的情报网络，据他所知，南京有代号“海棠”的战略情报小组，但是由于单线联络的qingbao工作原则，他无法确认“海棠”的成员、任务、渠道和交通。必须将他在东..nan.分.局.she.会.部获知的信息与目前上海、南京的情报工作进行全面梳理、比对后，才能理清脉络、顺藤摸瓜查找出“海棠”。 ——这需要时间。
李世群和颜悦色道，不着急，稳扎稳打，务必放长线钓大鱼。然后说在蝈蝈住院期间，你每周最好只去一次医院，每次最好不要超过十五分钟。 他拍拍赵铭俭肩膀说，一切都是为了你的安全，相信你能理解。
到了傍晚，病情终于稳定下来，蝈蝈睁开双眼，茫然望着四周，嘴唇轻轻翕动。
郑星野低下身子，听见蝈蝈叫的是爸爸。 郑星野低下身对蝈蝈说，我是你爸爸的好朋友，他让我来的。
准备离开时，他发现自己的手被蝈蝈紧紧握着，蝈蝈虚弱地讲不动话，但抓住郑星野的手却极有力，几乎挣脱不开。
郑星野坐在床边，鼓励他要勇敢，轻轻摸着他的头，讲了“关羽温酒斩华雄”、“赵云血战长坂坡”、“张飞喝断当阳桥”，这也是他小时候最喜欢听郑默讲的。
从医院回去时，他叫了一部黄包车，本应沿着北四川路一路向南而去，车夫却在苏州河边自作主张拐了个弯进了一条小街。
郑星野坐在车上一言不发，上海夏夜的风吹在身上湿漉漉。
黄包车在苏州河边一个小面馆前停下，面馆里放着几张油腻的桌子和几条长椅。放下他后，车夫拉着车子消失在夜色中。
面馆老板热情地招呼他，先生来碗面条吗？
一碗阳春面。
只有两个食客，孟远志背对着他坐另一张桌。
孟远志说道，前面就是新亚饭店，当年维新政府就设在这里，在日本人鼻子底下反而安全。
郑星野的阳春面很快就端上来，面条整齐爽利，清汤上飘着猪油花和一把青蒜。他说，我已经向李.世群交代按照我们的工作原则。被捕之后，你应该切断同我的一切联系，在发现异样后，经上级同意后，采取制裁手段。
孟远志骂了句，滚。他说那天晚上郑星野被抓捕故意开枪示警，他后第二天就把消息告诉了郑星野的父亲郑默。 他拿起桌上的胡椒粉往碗里撒了些，我代表组织通知你，你在被捕期间经受住了考验，我希望你继续执行刺杀赵铭俭的任务。
孟远志继续压低声音说下去，上海沦陷之后，地.下.组织的重点就转到情报收集上来。南京有个我..dang重要情报员，代号“海棠”，他为我们获取了大量日本、汪伪乃至英、美、苏、法各国的重要战略情报，你在“圣乔治”咖啡馆和他们交换的情报已大部分也来自于此。 “海棠”身份是最高机密，我们小组的主要任务就是掩护、保卫这条情报渠道。赵铭俭虽然不属于这系统，但作为东.南.ju.she会.部重要 干部，迟早会摸到“海棠”的线索，我们必须不惜一切代价除掉他，确保“海棠”百分之百的安全。
郑星野望着不远处的苏州河，夜色下河水平静流动。我明白。他低声说道。
孟远志又问他去福心医院做什么，郑星野忽然感觉手心有些冰凉，他想起来，这是蝈蝈抓住他手时的奇妙温馨感觉。
于是若无其事道，在“qi十六号”里受了伤，让一个朋友，松崎医生检查下。
自己保重，孟远志放下钱，一边起身一边道，我万万没有想到你去池南镇的那天石路联络站会出事，让你受了委屈又无法辩解。你放心，我会向上级说明，事情由我而起，是我违反了..纪.律。
孟远志走了好久，郑星野才慢慢吃光面条，他走在苏州河边，河水轻轻拍打堤岸。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