陌生的老巷
我在高三那年离开了学校,被诊断为有暴力倾向的精神病人,独自一人终日待在狭小的房间里,从此以后再也没有回过故乡,也没有再走过那条老巷。我实在不想记起以前的任何一丁点事情,可是记忆却一次次的把我拉入那个走不尽的巷中,把带向我无边的恐惧和折磨,将我埋没,将我吞噬。我常常在无数个漆黑的夜间惊醒,蜷缩在角落里独自惶惶而明。那无际无边的黑暗里,仿佛藏着些不为我知的东西,像个窥探已久的猎人,在我将要再次闭上双眼的那一刻,会对我发起最后的猎杀。
活人永远不知道在死亡之后还有什么,却又不知敬畏,在自大和怂恿的叫好声中冒然发起挑衅。
李野的那一脚,踢开了阎罗殿的大门,踹走了一群人的青春,合着惶恐不安的生命。剩下的人,面对的是无端的恐惧。来自未知的地方,从未知的地方出现,向未知的地方勾索。
故事最开始发生在初夏的一个晚上。
一、
“对面都冲家里了,死了也不报点,就这还三个V?”
“马军你得了吧,蹲狙都不会,就拿个狙击枪当冲锋枪用,还好意思说我?”
我和几个兄弟翘了最后一个晚自习,去了最近的一个网吧玩CF,一个小时的临时玩完也就刚放学没一会儿,然后直接回家就行。
这样的生活已经是我们的常态了,从初二开始一直到现在的高一。尽管国家三令五申不准未成年人上网,可我们县大多网吧私下准备了厚厚一叠的身份证,专门给那些未成名的学生开临时和包夜使用。而现在我们正踏在回家的路上。
我听李野和马军俩人又在互怼,就在旁边使劲扇风:“挑运输船呗!谁输了就给咱几个请客包夜怎么样?”
“行啊!”李野眼珠子一瞪,那样子傻愣傻愣的,“马军你敢吗?”
“我才不。”马军推推眼镜,“杨易这小子贼鬼贼鬼的,咱俩个挑,他在那儿光准备享受呢。”
“没有的好吧!”我哈哈一笑,“我就出个主意而已。”
马泽年搭在马军肩上笑道:“这样吧,谁输了谁下次包夜买水,怎么样?”
“就这样就这样,你到底行不行啊!”李野作势锤了马军一拳。
“你们。”马军做了个无奈的样子,“好吧好吧,就这样,我不答应李野还以为我打不过他。”
“本来就是!”
我们都笑了起来,其实谁几斤几两,我们在一起这么久哪儿能不知道啊。
今年的初夏降雨量偏低,路灯上的灯罩很久在没有经受过大雨的洗礼,散发着昏黄幽暗的光芒。也不知道是街角的垃圾桶旁堆满的垃圾,还是下水道散发的霉臭味儿,在这个时候突然异常的刺鼻。
李野吸的烟都快烧到嘴角了,依旧斜斜的叼着,随着鼻孔发出的“哼哧哼哧”的声音,两道烟雾上膛一般喷涌而出。突然“喝!”的一声,终于拿掉了烧到烟嘴的那根红塔山,狠狠的吸了一口痰,仿佛是把肺里所有的尼古丁和杂质全部含在了里面。
“呸!”一口老痰吐在了路灯杆上。
拐个弯穿过西市场,就该到家了。
马泽年与我们打了个招呼便在西市场巷口分开了,而我和李野三人都必须要经过西市场。西市场白天热热闹闹人山人海的,到了晚上一收摊,就变得冷冷清清凄凄惨惨,关键是这条巷子没有路灯,只能凭着两头巷口的路灯和昏暗的月光来认路。不过这条巷子我们从小走到大,闭着眼睛都能走过去,有没有路灯倒也无所谓。
有谁会知道,噩梦即将开始。
“靠!还这么多!”李野啐了一口。
昨天是四月初四清明节,有几户人在巷里烧纸钱,弄得巷里乌烟瘴气的,风一刮来,就吹得满头满脸的。没想到今天还有人在烧,就近的几处还冒着青烟,明显是刚烧不久。
“走吧走吧,别人烧我们能怎么办?”我无奈道。
突然一股强风吹过,夹杂着颗粒物,刮得三人脸颊生疼,还满鼻子的灰尘。我赶紧裹了裹外套,而马军直接把头缩了起来,外套被高高拉起,把两个耳朵也护上了。
“阿嚏!”这感觉太难受了。
李野心里窝着火,被这通风一刮突然开始暴走,向着就近的纸灰堆骂骂咧咧的就是一脚。
纸灰顿时四散开来,被风一通乱刮刮的到处都是,路都看不清了。
马军走在李野后面,被这猝不及防的一脚踢了一裤子的灰烬,抱怨道:“你没事儿踢那干嘛,弄得到处都是,你不怕人家来找你啊!”
“让来找我!没地儿烧了到处乱烧还不让说了!”李野骂骂咧咧的嘴上一点也不饶。
我跟在后面嘿嘿直笑,心里只道踢的漂亮。一直到我们感觉自己走了好久。
这条巷子我们三儿再熟悉不过了,要走的话也就六七分钟出头了,可是我们足足走了两三个六七分钟还在里面走着。
我们三个并不是绝对的无鬼论者,对于鬼神之事一向半信半疑,毕竟死后会发生什么谁也不知道,对于身边那些传教者的言辞也是将信不信。刚才李野的一脚完全属于一时冲动,其实平时我们并不是这个样子。
“怎么回事?”马军看上去有点紧张,声音有点微弱的颤抖,像是在极力抑制自己的情绪,“感觉不对劲。”
“嘘!别乱讲。”我本来也挺紧张,被马军这样一点明顿时感觉心里毛毛的。
李野没有吱声,只是一股脑的往前走。烟尘始终没有散去的迹象,再加上夜越来越深,只能看到一米之内的范围。
我和马军只得跟上。
我只能看到马军和李野的背影,模模糊糊的看的也不真切。我依稀能看到巷口两端路灯的光亮,可无论怎么走那光亮始终只有一个点,仿佛距离依旧很远。
“要不我们先返回吧。”我开始有点害怕。
“好。”马军应了一声。
李野依旧没有吱声。
我们开始掉头往回走,周围空气的温度好像骤然下降了好多,冷得我牙齿开始打颤。
“今天这是怎么了。”诡异的氛围让我心惊胆寒,只得找话题打破这寂静的气氛。
马军没有回头,只是应着我:“不知道,先走再说吧。”
“好吧,好吧。”我嘟囔着走在后面,老是觉得还有哪里不对劲。
四周越来越黑,巷口的路灯都看不见了,只能借着蒙蒙亮的月光继续赶路。我想跟上去一块走,可是追了几步却始终与这两家伙保持着距离。周围的臭味儿越来越浓,好像我们并不是往出走,而是要走进一个垃圾场似的。
“我靠你慢点啊!”我有点生气,为这走不到头的巷子,也为李野那无端的一脚。
“嗯。”马军的语气又点有气无力的感觉,嘴上应着,脚步却一点也没有停下。
我的怒火蹭蹭的往上冒,这场不知所以的归途弄得我焦躁不已,骂道:“你TM能……”
话说到一半,我突然脊背一凉——我知道哪里不对了!明明之前一直是我跟在他俩后面走,刚才返回去时应该是我在前面走,他俩若是要走在我前面的话必须要经过我的身边,可是他俩依旧走在我的前面,我却没有感觉到他俩的经过!
空气突然凝固,那两个熟悉而又陌生的背影让我恐慌不已,就像这陌生的老巷,让我手足无措。
不能跟着这两个背影走!我心里一个激灵,头皮开始发麻,胳膊上的汗毛都倒立起来。
然而,当我转身往回走的时候,一眼就看到依旧在前面走的两人的身影,像是两道无法逾越高墙,带给我无边无际的恐惧。
我心里只剩下一个念头:他俩是谁!
无论我怎么转身,那两道身影始终走在我的前面。我感觉自己已经濒临疯狂的边缘,再有一丝一毫的刺激都会让我即刻发疯。
我停了下来,慢慢倾斜身体,令双眼的余光能同时看到两个巷口的方向——什么都没有。
一片虚无。
“走啊。”前面的黑影依旧在叫我,可我知道那不是我认识的人。那声音,不像是叫我,倒像是在呼唤我。
我突然想起爷爷曾说的一件事爷爷说说在他年轻的时候,根本就吃不到粮食,只能吃苦苦菜、树皮之类的,很多人的肚子都是胀起来的,细细看的话,都能看到里面的苦苦菜疙瘩。
又一次他是在饿得不行,就半夜三更去山沟偷未熟的洋芋,结果在山沟里迷了路。明明月亮明晃晃的在头顶悬着,路也名堂堂的在前面摆着,却始终在原地踏步。
后来他是在饿的走不动了,就在原地躺下休息。
每次爷爷说到这儿时,白胡子总是一抖一抖的,浑浊的双眼呆呆的盯着我,却又不像是盯着我,而是透过我,看向一片未知。这么多年过去了,爷爷心底的恐惧依旧无法磨灭。
爷爷说,当他早晨醒来的时候,正躺在悬崖的边缘上。
那晚若是再走一步……
我若再走一步……
二、
我是被冻醒的,醒来的时候我正躺在临近巷尾的公共厕所旁,还灰蒙蒙的。由于学校不让拿手机,所以身上也没有手机看看几点了。
昨晚我再也没走一步,就静静地待在原地。四周依旧烟雾弥漫,不过倒也没有出现什么恐怖的东西和什么怪叫声,只有死一般的沉寂。后来实在困得不行,也不知道怎么了就迷迷糊糊的睡了过去。我经常有半夜不回家通宵上网的毛病,估计这会儿家里人还没意识到我出了什么事情,睡得正香呢。
我回到家的时候床头的闹钟显示已经三点四十多了,算起来离上学还有三个小时左右,可以再睡一小会儿,可我已经没了睡意。晚上的离奇经历让我这会儿后背依旧发冷,脑海中一直闪现着那两个背影的画面,充满恐惧氛围令卧室的温度都下降了几分。
“阿嚏!”
我感冒了。
按平时的话,没感冒也要硬说成感冒了不去上学,可今天不行,即使感冒了也要去学校,我得去找他俩个问个清楚。
再次经过西市场的时候天虽然依旧灰蒙蒙的,但巷子里已经三三两两的摆上了摊位,昨晚烧的纸钱堆也已经被环保人员打扫干净,只是原地依旧留下了漆黑的焦渣,显得格外刺眼。
我和马军是同桌,我到班里的时候他已经趴在桌子上睡觉了,问他李野人呢,他迷迷糊糊的说可能还没到。
“哎,问你个事儿,快别睡了。”我使劲摇了摇马军的胳膊。
马军好像一宿没睡的样子,把脸对着我:“有事儿咱待会儿说好吧,真的超级困。”
说罢,把脸埋进胳膊肘,又接着睡去了,怎么摇都不理会。
没办法,只得放大招了。
我一沉思,低下头,小声儿迅速的说:“老班来了!”
果然,马军顿时一个激灵,迅速从坐了起来,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随机打开一本书就振振有词的开始念叨。
因为感冒头疼,我已经无力吐槽了,只得翻着白眼:“骗你的,每次都要我用这招。”
“我靠!你病得不轻。”马军看起来病怏怏的,脸色惨白惨白的,“信你的话你又骗我,不信你的话又怕老班来,你什么时候能靠点谱啊!”
“你别说,我还真病的不轻,现在就头疼恶心的,要不是昨晚的事儿我早请假回家了。”
“昨晚?不会吧老易!”马军满脸的不可置信,“敢情你把我三番五次的叫醒就为了打赌喝汽水的事儿?”
“我像那种人吗?”我把脑袋搭在胳膊上在桌子上趴着,脑袋昏昏沉沉的只想睡觉,“我说昨晚回家经过巷子的时候发生的那件事。”
马军一脸疑惑,刚想说什么来着,该下去跑操了。
早操都做完了,李野还是没有来学校。
我心里总觉得有什么不好的事情要发生,对马军说:“你早自习下去问问老班李野怎么没来。”
“李野说他发烧了,请一天的假。早晨打电话过来让我帮忙写假条,听声音底气倒挺足。这家伙肯定是又懒得不想上课了。”马军打量特务似的扫视了我一圈,“你小子今儿咋了?总觉得你不对劲啊。”
“我不对劲?”我虚弱的喘了口气,“昨天经过西市场的时候发生了什么你忘了?”
“没发生什么吧?你小子今儿怎么疑神疑鬼的。再说了,昨晚你在前面走的贼快,我俩跟都跟不上,远远地瞅着你的背影看,叫你你也不应声儿。一大早还跑来问我怎么了。”
我听完一脸震惊,我在前面走?这怎么可能?
“哦!对了!”马军突然又想起了什么似的猛拍了我一下,“昨晚确是有点不对劲。”
“哪里不对劲?”我紧张道。
马军好像是在回忆什么,慢条斯理的说:“昨晚……我被鬼压床了。”
“鬼压床?”我心里一惊,这又是闹得哪一出?
“对啊,就是一直感觉有人压在我的身上,让我一直喘不过气,还动不了。以前也有过类似的经历,只是过一会儿就好了,可昨晚一直被压着,怎么都醒不来,一直到天亮。所以今早才这么瞌睡。”马军说完打了个哈哈,头一栽又接着睡去了。
在这短短到十二个小时的时间所发生的事情令我完全消化不了,那两个神秘的背影,那条永远走不出去的老巷,马军看到的背影。这些只在恐怖小说和鬼电影中才会出现的桥段如今真真切切的发生在我的身上,那些神秘的力量和难以理解的现象像是一张网将我紧紧的网在其中,而那个神秘的猎人,则躲在黑暗中,正一点一点的折磨着我。
我大口的喘着气,头疼的快要裂开了,我坚持不住了,我要去请假。
“你天天请假。”秃子盯着我看,可能看出我脸色苍白真的是生病了,才拿出请假条来。秃子是我们的班主任,也是我们的化学老师,可能是化学实验做久了有毒气体吸的太多,才三十多岁的年级头已经秃的能直接去当和尚。
然而事情的发展往往让我始料未及。
“我就请……”
等等,那是什么!眼前发生的这一幕顿时令我呼吸局促起来。秃子刚才打开办公桌抽屉的时候,我分明看到里面塞满了血肉模糊的断指,就在打开的那一瞬间,恶臭铺天盖地的向我涌来。我的胃里顿时一片翻江倒海,再加上我本来就头疼恶心,实在没忍住,低头哇哇的一通乱吐,怎么都停不下来。
我的眼中明明涌满了泪水,眼眶却又总觉得又干又疼。就在我吐得稀里哗啦胆汁都要吐出来的时候,模模糊糊的看到一个人走到我的面前。从腿型来看,应该是个女的。
我勉强抬起脑袋看看是谁,可是眼泪一直涌出来,怎么擦都擦不完,视线一直模糊不清,只能看到她穿着黑色裙子,然后……上半身竟然空空如也!就像是被人拦腰截断一般!
“啊!”铺天盖地的恐惧令我声嘶力竭的吼了起来,我猛地站起身准备逃跑,却发现……
我发现我正在班里,窗外灰蒙蒙的一片。
事情的发展已经开始完全失控。
我的吼声惊动了班里正在学习的同学,他们一个个瞪大眼睛盯着我,好像我是什么新奇的东西一般。
“坐下。”马军感觉把我拉到座位上,“发什么疯?”
我使劲搓了一把脸,感觉已经快要变成神经质了。
马军还要说什么,下课铃声响了。李野猴子一样窜到我跟前,看怪物一样的打量着我:“呦呦呦,老易你这一惊一乍的,在渡劫啊?”
“你不是发烧请假一天吗?”我盯着他的眼睛问道。
李野一脸的疑惑:“发烧?没有啊。你是不是睡糊涂了?”
“马军说的啊,他说还给你写请假条了。”我连忙拉起马军,“军子你说,是不是?”
马军也是一脸疑惑的样子:“没有啊,我没有说啊。”
“靠!你们不会合伙儿耍我吧?”
“走了走了走了。”马泽年把我们三推着往外走,“老班走了,咱几个出去嗨皮一会儿。”
我就感觉自己云里雾里的,什么都不知道了,像个傻子一般,去了哪里,玩了什么都不知道。
“对面都冲家里了,死了也不报点,就这还三个V?”马军玩儿完刚一出来就怼我。
“马军你得了吧,蹲狙都不会,就拿个狙击枪当冲锋枪用,还好意思说我?”我脑袋里一团浆糊,可嘴上一点也没有轻饶。
李野听到我和马军俩在一边互怼,就在旁边使劲扇风:“挑运输船呗!谁输了就给咱几个请客包夜怎么样?”
“行啊!”我完全不想说话,可是这话却硬生生从我的嘴里冒了出来,“马军你敢吗?”
“我才不。”马军推推眼镜,“李野这小子贼鬼贼鬼的,咱俩个挑,他在那儿光准备享受呢。”
“没有的好吧!”李野哈哈大笑起来,“我就出个主意而已。”
这时,马泽年搭在马军肩上笑道:“这样吧,谁输了谁下次包夜买水,怎么样?”
这场面,我好想在哪里见过,可就是想不起来,就像是一个很熟悉的人站在面前,却偏偏叫不出他的名字。
“就这样就这样,你到底行不行啊!”我完全不知道我在干什么,却依旧作势锤了马军一拳。
“你们。”马军做了个无奈的样子,“好吧好吧,就这样,我不答应杨易还以为我打不过他。”
“本来就是!”
我们就都笑了起来。
这样的场面,给我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可是脑袋昏昏沉沉的,明明感觉很强烈,却始终记不起来。
到底在哪里见过呢?
三、
我们很快就到了西市场门口,马泽年一如既往地挥手离开。
巷子中一片漆黑,只能靠着昏暗的月光勉强认路。巷子里满是纸钱堆的灰烬,风一刮,灰烬飘的满巷子都是。
“靠!还这么多!”我骂了一句。
李野则在一边儿劝我:“走吧走吧,别人烧我们能怎么办?”
我心想,昨天四月四号清明节烧纸钱也就算了,今天还烧,到底让不让人过去了。越想心里越气,也不知道哪儿冒出的脾气来,反正就是非常愤怒马上就要爆发的那种感觉。
我没有管李野,正巧脚边有一堆冒着青烟的纸灰堆,骂骂咧咧的上去就是一脚。
一脚刚踢出去,我突然愣住了,这不正是昨晚李野做的事吗?之前经历的一切不是昨晚就发生过的吗?为什么李野说的话李野做的事我又重新做了一遍?而且今天根本就是不四月初五,而是四月初六!
我的后背一阵冰凉,颤颤巍巍的往后退着,时间仿佛被扭转一般变得错乱,所有的事情变得亦真亦幻。
现在到底是什么时候?我在哪里?还有……后面那两个是谁?
“怎么了?”身后传来马军的声音。
可我知道,他并不是马军。
我的大脑一片空白,不知道我该怎么办,该往前跑还是静静站着,我不知道前面还有什么在等着我。
这时,一个冰凉的手搭到了我的肩上,那彻骨的寒冷像是要刺穿我的皮肤,触及我的灵魂。我的身体不由自主的打着颤,我想跑,可是我动不了,脚下像是生了根一样。我不敢回头看,我怕看到的将是一张恐怖的嘴脸。
我紧紧的闭着双眼,全身缩到了一起,我听到自己的心脏砰砰砰跳动的声音格外响亮。
就在我的神经绷紧的时候,忽然感觉有人靠近我的脖子,朝我脖子吹了一口气。
我怒吼了起来,我也不知道自己哪里来的力量,像是人在最绝望的那一刻声嘶力竭的吼叫,用尽了浑身的力气——
“啊!”
我猛地打了个一个冷颤,随着怒吼声从梦中惊醒。当我睁开眼时,发现自己趴在石板上,后背上的汗湿透了衬衫,外套都有点汗津津的。
刚才是一个梦。
我的周围依旧布满着迷雾。我依旧在西市场中,在那个陌生的走不出去的老巷里。
我趴在地上“呼呼”的大口喘着气,精神疲倦到了极点。我使劲的掐了自己一下,以此来确定自己是否还在梦中。
有疼的感觉。
然而我已经没有精力再去寻找出去的方法了。
我在又冷又饿中沉沉睡去,当我再次醒来的时候,巷子中的烟雾已经散去。我又掐了自己的胳膊,有疼痛感,应该不在梦中。
这只是一个土方法,我不能确定这个方法能够百分之百的灵验。我努力辨认周围的建筑,一切都很清晰,发着昏黄光亮的路灯,堆在垃圾桶旁的一袋一袋的垃圾。我听说人在梦中产生的影像是虚的,而现在我如此清晰的能看到周围的一切,应该不在梦中了。
发生的一切令我心力憔悴,我现在很需要一场深度睡眠来养足精神。
我终于真正的回到了家里。
我起身去上学的时候天依旧灰蒙蒙的,在我穿过小巷的时候,发现小贩都戴着非常搞笑的小丑面具在摆摊。我以为那只是一种促销手段,所以并未想太多。
街上一切都很正常,一直到我进校门的时候,奇怪的事情发生了。
学校的门卫不知道什么时候换成了一个体型矮小的侏儒,但是他一脸凶相,整张面孔好像被谁肆意扭曲一般,看上去异常惊悚。
我从他身边走过的时候一直侧着脸,不敢去看他的面容,害怕一不小心就会惹怒他。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有这种想法,好像从我看他的第一眼时,就已经打心眼里对他产生了排斥。
学生们看起来也都很奇怪的样子,可我又说不出来。我使劲的掐了自己大腿一下,以确保自己并不是在梦境里。我大概已经开始神经错乱了。
教室里面不知道什么时候刷了新的油漆,连同着桌椅,一片鲜艳的红色。我从未见过如此的教室,鲜红的桌椅,鲜红的墙壁,甚至连日光灯发出的都是通红的光芒。我开始忐忑不安起来,这显然不是我熟悉的那个学校,可这清晰的感受和真切的痛感又告诉我这不是梦。我到底在哪儿?
正当我犹豫着迟迟不肯进教室的时候,突然身后冲过来一群人涌进教室,我夹在人群里也被卷了进去,不得已只好赶紧坐到了最后面的位置上。我怕坐在前面会有什么突发状况自己应付不来,坐在后排好歹还有个反应时间。
年级依旧是那个年级,但班级却又不是那个班级。班里明明刚才还涌进了密密麻麻的一群人,看刚才的架势好歹也有一百来个,可当我再看的时候,班里只有三十号个学生。他们都低着头,眼睛直勾勾的盯着桌面,每个人的脸色都异常苍白。
班里面一片死寂。
我蜷缩在椅子上瑟瑟发抖,我的眼泪因恐惧而止不住的往下流。这种死寂般的感觉又带给我异样的安慰,好歹他们没有吐着鲜血淋漓的长舌在那里打闹,那样的话我只会立即奔溃。我也不知道一直等了多久,上课铃声终于响了。我的衬衣已被汗水湿透,黏糊糊的贴在我的脊背上,一阵冷风吹来,冷得我牙齿打颤。
我偷偷向走廊方向的窗户看去,想看看来上课的是怎样的“东西”,正好与一双布满血丝的双眼对视上。那双眼睛就这样直直的盯着我,隔着窗户,我能感受到一种邪性的味道。我不知道这双眼睛在外面盯着我看了多久,我也不知道这双眼睛的主人是谁。因为,在那里只有一双眼睛。
周围的空气顿时凝固,令我无法呼吸,我大口的喘着气,可好像有一双无形的手一直掐着我的脖子,让我快要窒息。我就这样瞪着那双眼睛,那双眼睛也瞪着我。我无法转移我的视线,就这样愣愣的与那双眼睛对视着。那双眼睛好像要把我吸入了某一个空间中,周围的一切似乎都要扭曲起来。
正在这个时候,窗外闪过一道黑影,那双眼睛也随之不见了。
那种压迫感终于消失。我大口的喘着气,额头上冒出密密麻麻细小的汗珠,拧成线,顺着眼睫毛一滴一滴的往下流,视线都开始模糊起来。我不敢去擦,我害怕擦完汗再次睁眼的那一刻眼前会出现一个鬼脸。
我忽然听到有人在走动,并不是高跟鞋的那种声音,那种脚步声很轻微,并且很真切。那种声音好像是用苍蝇拍拍打地板一般,也不知道是故意的还是原本就这样,那人走的非常用力,好像是扛了几百斤重的东西一样,缓慢而沉重。
我赶紧使劲眨了眨眼睛,顺着声音传来的方向看过去,只看到一团模糊的黑影从教室走了进来。黑影看上去十分模糊,也看不出是男是女。
黑影走到靠门的第一组的位置之后便停下了,沉重的脚步声也随之停止。
我迅速的擦了擦眼睛,可是依旧看不清模样。我向来就没有近视的毛病,可是任凭我如何去擦拭眼睛,却总是看不清楚。
那团黑影好像晃动了一下,沉重的脚步声再次,而这一次,是奔着我的方向走来的!
恐惧从我的心底冒出,我一动都不敢动,就这样僵坐在椅子上,呆呆的听着死亡倒计时一般的脚步声。
“哒、哒、哒……”
“哒、哒、哒……”
而我看到的,始终只是一团黑影。
四、
值得庆幸的是,黑影并没有走过来。教室外铃声突然响起,那团黑影走到一半,又撤了回去,走到了讲台上。
之前第一个铃声应该是预备铃,而刚才的应该就是上课铃声了。我第一次感觉到上课铃声竟然如此好听。
然而真正的恐惧,才刚刚开始。
正当我为刚才逃过一劫暗暗松了口气时,那团模糊的黑影又走了下来。不过这次目的并不是我,而是第一排的人。黑影伸出两双手一样的东西搭在前排学生的头上,那学生的脑袋开始慢慢往两边裂开,像是被用力向两边掰开一般,头皮就像是韧性非常好的皮革一般还一丝一丝的拉扯着连在一起,而头骨已经被用力掰开,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连在一起的头皮被越来越细,终于不堪拉扯力而“嘣”的一声断开。黑影把脑袋部分凑近掰开的头颅里,我也不知道在干什么,只是过了一会儿就离开,然后那被掰开的头颅又自己合在了一起。我想象中的脑浆和血浆并没有肆意的流淌出来,那脑袋里面空空如也,就像是个纸人,只有一副笔描纸绘的躯干。
纸人!我突然明白了为什么这些学生看上去非常别扭,不仅是因为他们苍白的面孔,而且他们走起路来非常僵硬,就像是被操控的机器人一样。我之前因天色较黑的缘故而没有注意到!
那么说,坐我旁边的都是些……
我的身体抖得不能自已,可心中强烈的求证欲促使我颤颤巍巍的将视线移向了左边。坐我身边的的“人”不知道什么时候就已经开始盯着我看,当我转过头去的时候,正好与他四目相对。尽管灯光比较昏暗,我依旧看到他那苍白的面孔是纸糊成的,身上还穿着纸糊的寿衣,更可笑的是他的眼睛和头发,竟然直接是用笔画上去的,而这一切我刚才才注意到!
纸人盯着我,一咧嘴,“嘿嘿嘿”的笑,就像是刚学说话的有语言障碍的人一样,那笑声是一个字一个字的发了出来的,不带有一点感情色彩。
我脑袋顿时一片空白,虽然心里早有准备,可这纸人活过来的一幕也是第一次碰到,就像是吓傻了一样一直愣愣的对视了半天。
纸人只是张着嘴一个字一个字的笑,并没有过来的意思,也没有鬼片中把手伸过来掐我脖子的样子,只是一个劲儿的咧着黑洞洞的嘴,紧紧地盯着我笑。
过了好一会儿我才缓过神来,这些纸人看上去恐怖,其实对我目前没有实质性的伤害,真正对我能造成威胁的,是挨个儿掰开脑袋的那团黑影。黑影已经离我越来越近了,马上要被掰开头颅的人就轮到我了。
必须得跑!我知道不能再等了。
我转动眼珠开始环顾四周,看有没有能利用到的什么东西帮我逃脱这里,最好有个拖把之类的,手里有个东西好歹心里也踏实一点。正当我低着头四处找工具的时候,靠近走廊的窗户突然被敲了一下,虽然声音很小,可也把专注找东西的我吓得不轻。
是马军!
尽管此时他在外面低着头只露出一双眼睛来,凭着这十几年的交情我也能认得出来。他看上去非常急躁,一直用手示意我赶紧出来。可能是碍于教室里那团黑影的缘故,他看到我看见后立马就蹲下去了。教室的后门被缓缓推开,马军露着半个脑袋一个劲儿的给我使眼色。
马军怎么在这儿?其实我也很怕我出去后看到的只是半个脑袋,可是目前情势紧急,倒也没有其他办法可想。
我一咬牙,出去再说!
黑影掰开脑袋的时候都会把脑袋部分伸进去,我乘着这个空档,连滚带爬的从后门溜了出去。谢天谢地,外面的的确是活着的马军。
我靠在墙壁上只喘粗气,胸脯迅速的上下起伏着,心脏好像要炸裂一般。
“你怎么在这儿?”我斜着脑袋问马军,他看起来神情严肃,不过比起我来要好过不少。
“我都在这儿快一个月了。”马军直勾勾的瞪着我,那眼神让我开始怀疑他是不是“真的”马军。马军慢慢抬了半个脑袋看了看教室里面,问我:“我还想问你呢,你怎么在这儿?”
我有点被惊到了,再怎么算也不可能已经过去了一个月啊,最多也就五天,难道梦境里面还会产生时间差?我真的不知道自己在哪儿,就暂且称作梦境吧。
“不可能啊,你怎么会在这儿这么久?”我问道。
马军做了一个“嘘”的手势,拉着我弓着腰从窗户下面溜了过去。我们这会儿是在三楼,这里的教学楼同现实中的楼层设置结构相同。我俩蹑手蹑脚的出了教学楼,以我俩多年逃课的经验,再加上天色依旧一片昏暗,为我俩做了很好的掩护,这些都是小意思。
马军一直把我拉到一栋男生宿舍里面,刚进宿舍楼就会有一个传达室,也就是平时宿管住的地方,马军拉着我跑了进去。原本我还怀疑马军是不是真的人,不过从他手上传来的热度令我打消了这种猜疑。
传达室里面的东西都很具有年代感,在靠门的地方有一个手工编织的行李箱,桌子上放着一个木制的老式大收音机,我都怀疑我是不是穿越了。马军看了看挂在墙上一个老钟,嘴里嘟嘟囔囔的。
“你什么情况啊?”我追问道,“你说你在这儿都一个月了?”
“我也不知道。外面天永远是黑的,我凭感觉猜的。”马军边说边翻箱倒柜的找着什么东西,过了一会儿拿出两团给黑的东西给我,“吃。”
我仔细一看,他拿的是两个已经发霉的馒头,而且还是荞面做的,看上去放了非常久的样子。我皱着眉说:“都长毛了真能吃吗?”
“不吃这个就没得吃了。”
我刚来学校的时候在那个“家”自己弄了点早餐吃过了,所以并不是很饿,就推辞开了。我在来学校的时候明明看到了很多小吃摊和饭店,也不知道马军为什么说没得吃。马军啃着馒头就像是在啃一块儿砖一样,看上去硬度很足,毕竟那也是已经放置很久而发霉的荞面馒头。马军一边吃力的啃着馒头,一边开始阐述他经历的那些诡异的事情。
依马军说的,他也是李野踢了纸钱堆后迷了路,然后才到这种地方来。尽管他自己感觉来了很久,可是他也不怎么了解这里,只是掌握了某些自己琢磨的规律,比如说上课的时候男生宿舍楼里最安全啊,下课的时候教室里最安全之类的,当然他说的最安全只是相对而言,就是碰到一些恐怖东西的概率小一点。在这里没有白天,永远处在黑暗之中。他觉得我和李野也应该在这里,所以直至在学校里寻找,没有出过校门。我问他为什么这么觉得的时候,他狡黠的盯着我看——“直觉”。
不过如他所愿,他终于找到我了,这倒是有点咒我在这儿的意思。那么依马军的判断,李野也应该在这里。那么我俩下一步就是要找出李野,然后逃离这种鬼地方。
正当我俩讨论具体计划的时候,传达室外面突然传来零碎的脚步声,好像是从楼上往楼下走。住过学校的学生应该都很熟悉这种声音,而且能轻易的辨别脚步声是向楼上走还是向楼下走。
马军立马拉着我钻到了床底下,我使劲屏着气,害怕被外面的东西听到呼吸声。马军贴到我耳边轻声安慰道:“过会儿就走了。”
正在这个时候,传达室的门突然“咯吱”一声被推开了。
我忽然想到马军之前说的——
“我说的绝对安全只是相对其他地方而言,突发情况谁都说不准。”
果然如此。
五、
“怎么办?”我用胳膊肘推了推马军,我感觉此刻我的膀胱已经快要炸裂了。
脚步声越来越近,马军却没有丝毫反应。我心里一急,回来准备叫马军一起冲出去,却发现身边竟然空空如也,连马军的影子都没有看到!
他去哪里了?
就在我慌乱之际,突然头顶一阵阴冷的,好像是有人在我头顶一直吹风一样,边吹边叫我的名字——
“杨易……杨易……”
起先叫的时候声音很小很平和,慢慢越来越大,越来越撕声力竭——
“杨易!”
雷鸣一般的叫声炸的我头脑发蒙,我立马条件反射的站了起来,一定神,发现班主任竟然站在我的面前,而我正在班里上课!
“去!后面站着去!”班主任把教科书卷成圆筒状,厚厚的眼镜片后寒光闪闪,多年来的经验让我心知情况不妙,迅速一低头正好躲过一巴掌,赶紧胡乱抱了本书在同学们习以为常的笑声里跑到了教室后面。
我心里乱糟糟的,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我原本不应该在床底下吗?
就在我使劲回忆之前发生了什么的时候,忽然感觉到有人拽我的衣袖。我以为也是被老班罚站的同行,正准备不耐烦让别闹时,却发现拽我的人竟然是李野。与此同时,我忽然发现,我又回到了床底下,又回到了那间传达室。李野贴到我耳边轻声道“过会儿就走了”,然后传达室的门“咯吱”一声被推开了。
我浑身的血液顿时沸腾起来,是那种恐惧到极致要立即爆发出来的感觉,我想要撕碎周围的一切!我谁都不怕!谁来我就杀死了谁!
极致的恐惧令我满脑子回荡着“死”字,我要手刃了这场闹剧!我攥紧拳头,大吼一声,猛地从床底下钻了出去,一抬头,正对上班主任寒光闪闪的眼镜。
“去!后面站着去!”班主任边说边把教科书卷成圆筒状,一挥手冲我的脖子扇了过来。
“该结束了!”我大吼一声,毫不畏惧的冲了上去,抄起板凳狠狠的砸向了班主任的脑袋。管他是人是鬼,这场闹剧就此给我终止!
温热的血溅到我的脸上,我越砸越使劲,越砸越兴奋,我要终止这无尽的循环!该结束了!
X城晚报,今日下午本县某高校高三生大易(化名)突然嘶吼并袭击老师,随即用笔刺伤多名同学。老师当场死亡,多名同学轻伤已入院治疗。此次事件疑与三日前三名朋友深夜突然死亡有关,对该生造成太大刺激而导致精神奔溃,目前正送往精神卫生中心接受检查。
(高中时的一篇故事,修改修改发出来,没什么内涵,仅仅是为了恐怖而恐怖。之后会有推理故事发表,带来更多值得思考的东西,此次还望见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