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楼 牵丝戏

2017-06-27  本文已影响0人  情煌

迷楼

二 牵丝戏

清晨,第一缕阳光升起时,城市的大部分住民还沉浸在甜香的睡梦中。

厚重的窗帘遮挡下,昏暗而旖旎的房间,突兀地响起了一阵急促的电话铃声。

一只手从被窝里伸出来,摸索着找寻声源的所在,却很快被另一只手按住。

“别管它。”另一只手的主人如是说道,翻身将人压住,吻了上去。

“唔……”想说的话被堵在了唇齿,人倒也不甚在意,空闲的手臂娴熟地勾上对方的腰身,热情地回应着。

待到坚持不懈的铃声终于偃旗息鼓,两人依然没有分开的意思,就在肢体交缠的程度又要上升一个段位时,另一段更急促的声音响了起来。两人对视一眼,同时停下了动作,尔后上位之人便从床上爬起,对另一人点了点头,拿着手机走了出去。

“有个棘手的案子。我去局里开会,你继续睡。”重新回来的人一边打开衣柜换着衣服,一边对床上的人说道。

“我也去。”床上的人说着就要起身,手撑了撑床,却又无力地倒了回去。

“你身体还未恢复,暂时不宜出门。”换好行头的人在他唇边落下一吻,“放心,一切有我。”

——24楼 多部门联合行动会议室——

“今晨4点25分,环卫工人在一垃圾站附近发现数枚孩童尸块,经法医科初步鉴定应该是同一人的头颅和四肢,目前还没有找到躯干。”顾十安一边在屏幕上放着现场照片,一边介绍道。

“受害儿童身份呢?”

“DNA比对结果还没最后出来,但头颅部分保存完好,目前推断可能是此前最早失踪的几个孩子之一。”艮墨池接话道。

“迷楼的两个科员怎么在这儿,仲堃仪呢?”除了艮墨池和顾十安,会议室在席的基本都是各楼的科长或主任,陵光有此一问实属正常。

“休假。”孟章一手托着腮,一手对陵光竖了竖小指,“这次行动他不参加,底下两个崽子临时拨给你用。”

『怎么回事?』看到孟章小指上缠绕的灵蛇指环,陵光面上不露声色,暗中却问孟章道。

『有人在打封印的主意。』

『玄武封印松动了?』

『已经重新加固过了。三天三夜没休息,所以这次行动你多担待吧。』

『顺便还要带崽子?你们家管得可真宽。』

『谢了。』

陵光撇撇嘴,不置可否。

会议结束,陵光领着艮、顾二人来到了18楼自己的办公室,眼神示意他们自己找地方坐。

“说说你们的想法。”陵光坐在办公桌后,看着两人坐定,抛出了问题。

“孩子失踪后,没有人向家长或警方提出任何要求,也没有示威警告。证明犯人的目的应该就是孩子本身,可是所有失踪的孩子除了年纪相仿,几乎没有共同点。黑道白道,贫穷富贵,活泼内向,健康残疾……难道犯人只是想搜集孩子的标本?每一种类型的孩子来一遍?”艮墨池开口道。

“切口很……干净。”顾十安想了想,还是把“漂亮”的评价换了,陵光稍稍等了一会儿,发现他并没有下文要讲。

“孩子失踪的24小时内是黄金救援时期。可是就算过了24小时,但凡没有找到孩子的尸体,我们只能假设他们都还活着。现在,第一个死者出现了,那么很快就会有第二个、第三个……这个案子虽然看着人为的可能性比较大,但是一般人就算是搜集人体标本,会留下什么部分?”

“……”

“找不到的躯干,或许是我们的第一个突破口。”

12楼 法医科

“头颅和四肢都是活着的时候切下来的。”公孙钤眉头紧皱,“因为没有躯干不能进行完整的毒药物检验,无法确定死者生前的痛苦程度。什么人忍心对半大的孩子下这么狠的手?”

“切口横截面上都有一些细小的孔洞,看不出是什么造成的,孔洞内也检测不出任何物质。”宁为玉亦是表情凝重,想着死者受的苦恐怕远非他们可以想象,便忍不住悲悯。

“躯干,究竟可以用来干什么?为什么犯人别的不要,却独独留下了躯干?”陵光一边用眼神安抚着公孙,一边提出疑问。

“两种可能,一是躯干才是最早被丢弃的,只是因为种种原因一直没有被发现,或没有进行案件串联,二是……”

“躯干对犯人有什么特殊的作用,比如……种花草的培养基?”艮墨池无意说出的话把他自己都吓了一跳,抬起头,发现大家的目光都盯着他。

“我……”他刚想说些什么挽回一时失言。

“这个思路有点意思。”陵光突然出声,“仲堃仪挑人,倒还是有些眼光的。”

傍晚。艮墨池和顾十安并排走在路上,继续讨论着案情。

“你懂插花吗?”艮墨池问。

“那么风雅的东西,你觉得呢?嘶——你是说……人体艺术?这实在不是我的强项,还不如想想孩子光天化日是怎么失踪的?”

“一般的孩子机会倒是多的很,好吃的好玩的新奇的东西勾引一下,甚至趁家长不注意直接抱走也不是不可能……”

“你怎么也在?”两人异口同声地问向第三个声音的主人——宁为玉。

“额,我们不是一起的吗?”宁为玉无辜的眼神中没有一点杂质。

“谁和你——”艮墨池刚要反驳,就被顾十安拉住了。

“术业有专攻,又是这么个案子,带个法医总比没有强。何况你忘了上回……”顾十安指指地下。艮墨池淡淡拂开顾十安,不说话。

“是……仲科长和公孙主任的意思吗?”顾十安回过头来问宁为玉。

“噢,没有。陵科长说,反正是迷楼的崽子们跑腿,让我盯着你们有事汇报,他就和公孙主任先回去了。”

“……”最怕空气突然安静。

“啊。刚才说到孩子失踪,”顾十安恍然大悟般生硬地带回了节奏,“宁法医你是不是有话还没说完?”

“哦,对。一般的孩子且不论,失踪儿童里面还有官宦子弟和黑道太子,就算当父母的心再大,专业保镖总不至于让孩子一个人就这么跑了吧。”

“内部人员?可是什么内鬼能做到黑白通吃?除非……”顾十安好像想到了什么。

“移花接木?”艮墨池眼睛突然亮了一下,转身一路小跑,朝着回局里的方向而去。宁、顾彼此一点头,很快也跟了上去。

3楼 交通安全调查科

“停!往前倒一点……对,就是这里。”顾十安突然出声,喊住正在为他们回放一名孩子失踪前路面监控的师兄。

“你们看——”顾十安指着画面中的一个点,几颗头颅纷纷凑上前来。

“这是——”

12楼 法医科主任办公室

办公桌上摊着数份不同时间、地点监控画面的打印稿,每张上都无一例外用红笔圈出了同一件事——失踪前,现场附近都出现过和当事儿童装束搭配、外貌特征一模一样的另一个孩子。

“如此,便解释了有些孩子在严密的保护下还是丢了的原因——人的注意力都是有一个限度的,当你松懈下来,哪怕是一瞬间,犯人就有了可趁之机,将孩子调包。在家长和保镖意识到孩子不见了之前,和他们在一起的可能就已经是替身了。”艮墨池信心十足地对陵光阐述着自己的猜想。

“只是这样的话,还有一点疑问,替身的那个……究竟是怎么凭空消失的?”顾十安补充道。

“时效。”陵光和公孙钤同时开口道。

“犯人对受害儿童的类型没有明显的偏向,说明随机选择的可能性很大。这样一来,每次都要为了诱拐对象特意去装扮一个孩子,并不符合犯人的逻辑。从犯人的作案手法上看,他对整体的孩童,甚至还没有他们的零件来得关心。”对陵光点了点头,公孙钤开口分析道。

“所以犯人在诱拐时肯定采取了某种捷径……你们听说过傀儡师吗?”

“傀儡术?可是……”

“施术者需要当事人的发肤为引。可这并不难办到吧。不知道你们之前查监控时有没有注意到,每次替身出现的地方,应该都是孩子曾经经过或停留过的,而犯人使用的,最可能的就是孩子当时掉落的头发。”

艮墨池和顾十安对视一眼,都没有从对方那里获得想要的答案。

“的确是这样没错。”宁为玉肯定地回道。

“你,都记清楚了?全部吗?”艮墨池用看怪物一样的眼神看向他。

“嗯……比如这张,”宁为玉随手指着桌上的一副画面,“一家人在这附近买了章鱼小丸子,这个则是路口有行人和车辆发生了一点纠纷,保镖护着人绕了一段……”

“可以了。”见宁为玉如数家珍地打算把每一个现场的情况说一遍,陵光索性出声打断了他,“总之,事情大概就是这样。替身完成后,犯人只要再寻合适的机会让傀儡消失,被孩子的失踪吸引了全部关注的大人,可是很难注意到一两根细小的头发的。”说完,陵光回头凑近公孙钤的耳边说道。

“话说阿钤,你收的这位小朋友很有潜质啊。要不这个案子结束,我们去度假吧?”

“别闹。”公孙钤嗔了他一眼,低声回了一句。抬起头来,发现另外三个人眼神几近飘忽,努力表现出一副“我们什么都没看到没听到不知道”的样子。

“如果真的是傀儡师所为的话,我觉得我大概知道,这些孩子会被用来干嘛了。陵光——”公孙钤的语气突然变得严肃而紧张。

“嗯。”陵光稍稍施力,按下有些激动的公孙钤,“我明白你的意思。可是……”陵光摇摇头,没有再说下去,公孙钤却听懂了,心渐渐沉了下去。

『世事无常,你不要想太多了。那条小蛇最近重新开了血祭,情况估计不太好,有空去看看他吧。』

『什么……』

“好了。案子有了头绪,距离破局也就不远了。阿钤,回去收拾收拾东西,等案子结了,我带你出去散散心。”陵光将手覆上公孙钤的,使劲握紧了一下表示安抚,便松开了站起来。

“嗯……”公孙钤答应得有些心不在焉。

陵光眼神扫过一圈在场的其他人,随即说道:“崽子们,去把犯人找出来吧。”然后就走出了办公室。

“滴答——滴答——滴答——滴——”

时钟指向凌晨12点,剧院的灯光竞相点亮。厚重的幕缓缓升起,舞台上的孩子们都已准备就绪。今天要演出的是——木偶奇遇记。

曾经鲜活而稚嫩的灵魂,被禁锢在自己四分五裂的躯体内,在无法挣脱的丝线操纵下,完美演绎虚妄的童话世界。我的生命,是个无解的谜题,似死而生,似动而静。

一出牵丝戏,多少血泪衣。

接下来的一周,不断有失踪儿童的头颅和四肢被发现。艮墨池三人几乎把所有的线索吃碎了,却依然找不出那个传说中的傀儡师。

问题到底出在哪儿?

“躯干!”埋在资料里的宁为玉突然大喊一声。

“躯干怎么了?”艮墨池疑惑地问着,顾十安却很快反应了过来。

“陵科长最开始好像说过,躯干才是突破点。可是我们后来……”

“完全忘了那该死的躯干!”艮墨池也恍然道。

“躯干、傀儡师……傀儡……戏?木偶戏!我们走进误区了,要找的不是傀儡师,应该是木偶师!”

“木偶师?牵丝戏……对,横截面那些孔洞应该是牵拉躯干和四肢的丝线造成的。这么说……”宁为玉张大了嘴,却说不出下面的话。

“我终于理解,陵科长和公孙主任那会儿的态度了。”

“从被带走的那一刻起,那些孩子,就没有了活着的希望。”

“小小,这是妈妈给你买的人偶娃娃,喜欢吗?”

“小小,妈妈要走了。你要好好的,平时多顺着爸爸一点,知道吗?”

“逆子!一个男孩子整天玩女孩子家的木偶,有什么出息!”

“不用找了。你那些个木偶,我都烧了!以后不许再和那些死物交流!”

“我让你再刻木头,木头,木头!什么和它们是朋友,你是人!真的朋友也应该是人!活生生的!会讲话的!会蹦会跳的人!不是木头刻出来的玩偶!”

“我打死你!打死你你就可以和那对木头一起过了!打死你!”

“答应……爸爸,不要再玩木头了……听爸爸的话,你要走出去,走到外面和人好好相处,就像你和木头一样,和他们好好相处,好吗?”

艮墨池他们最终找到木偶剧院的时候,台上正在演出的是《彼得·潘》。永不长大的孩子,一如沉迷于牵丝戏的木偶师。

戛然而止的幻想故事,打碎了傀儡大师最后的水晶梦,失去了牵丝线的束缚,每个失踪孩童都得到了灵魂的自由,即便是以长眠的代价。

待联合行动组将孩童的尸骸全部收敛,押送犯人的警车呼啸而去过后,陵光和公孙钤才仿佛姗姗来迟地出现在剧院。

剧院内此时一片漆黑,再无他人。两人没有展灯,只陵光手中燃起一股凤火。在陵光的操纵下,凤火又化为一只朱雀在剧院半空绕场盘旋。

“如何?”公孙钤轻声问道。

“查不出来。应该不在这里。”陵光的表情在火光的掩映下有些晦暗不明。

“那走吧。”

“嗯。”一声悲鸣,朱雀回到陵光的手心,然后消失不见。

陵光反手勾上了公孙钤的腰背,与他一齐走出了剧院。

“老头子那边我已经请好假了,我们今晚就走吧。”

“你真是……”公孙钤无奈地撇撇嘴,“我还有工作没有跟小宁交待呢。”

“他没事的。”陵光邪邪一笑,压下公孙钤的身子在他唇边留下一个浅吻,“从现在起到度假回来之前,你只能看着我、想着我,和我一起做喜欢做的事。”

有情人渐行渐远的身后,空荡沉寂的剧院之中,突然窜出了一把蓝紫色的火焰,追逐着,将一缕始终游荡着的黑烟,渐渐包裹吞噬,直至燃烧殆尽。

牵丝戏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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