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叫彩霞姑娘的故事
如果,上天再给一次机会,你还会不会做出同样的选择。
这是我最近听来的一个真是故事,一直没想好,到底用第三人称还是第一人称叙述。思来想去,我想先用第三人称把它记录下来,以免第一人称自我代入感太强,情绪难以抽离。
我们姑且叫她彩霞吧。彩霞是一个有着老实人憨厚笑容,与陌生人第一眼亲切感很强的姑娘。我俩遇见的时候,她已经年近四十岁了,扎着蓬乱的马尾,160的身高,已不再匀称的身材,估摸着60公斤的样子,不算臃肿,但一看也是能干农活、能吃苦结实的身板。
彩霞为人很热情,谁来都能搭两句话,我在医院遇见她,病友们,不论年纪老少的女人她都能扯上两句闲话,甚至少数民族用不太标准的汉话也会跟她打招呼。
因我俩一个病房,一来二去就熟悉了。
突然有一天,彩霞突然冒出来一句,我以前生过一个儿子,把我吓得下巴差点没有惊掉!
一把扔掉正在玩的手机,凑到她跟前问她:“这是真的吗?真的以前生过一个儿子?”
她意味深长的看着我说,“是的,不过没联系了”。
我更是惊掉的下巴半天没合上,什么情况?我忍不住刨根问题,这时病房正好只有我们两个人,她不知怎么地就对我打开了话匣子,也许对另一个陌生人诉说秘密或者内心隐秘的痛处,比较没有负担吧。
彩霞说,那年她19岁,离家出走后,自己孤身一人来到了江城,迫于生计就在一个饭馆打工,九十年代初,江城的治安很不好,很乱。
慢慢的,饭馆里认识一些不三不四的人,有一个人叫她干一些活计,一天能挣好几百,她什么也不懂,倒也不怕,想着反正比饭馆端盘子挣得多,于是就辞职跟着去了。
每天,她负责向农民工似的小伙子、老伙子收身份证,收齐之后,把他们带到血站,一个人头一次200块,她一次一个人头抽50元利润,她只管收身份证,带路。
有一天,遇到一个30来岁的小伙,远远对着她喊,小伙说:“你看我能去吗?”
“当然能了,一看你就身强力壮的,当然可以去”,她回答道。
后来,两人就认识了,然后同居了。
小伙30多岁,她不到20岁。
再后来,她发现自己已经好几个月没来那个了,她说那时小,也不懂,也没管,想着不来就不来吧。
一天天的,肚子慢慢大起来了,直到有一天,突然出血了,她说她还天真的给旁边租房的老大娘说“大娘,我又来号了!”
把大娘吓得说“这个傻丫头呀!这是见红了!”然后,急忙让她躺回屋里去,打发人去叫她同居的男人回来,男人着急的跑回来目瞪口呆,也不知道如何是好,大娘说“你赶紧去找接生婆!”
这个她天天打工挣钱养活的同居男人,慌慌张张出门去找接生婆,她看着他出门的背影,她有没有一刻想过就这样稀里糊涂,一次没有进医院检查过,在这种环境下生产,还可能因为生孩子一生就交代在这里了。我后来想,她应该不会想这么多的,19岁还是个孩子,对未知的危险根本没有预判的能力,更何况离家出走,和家人断了联系,更不会有人告诉她,所以,她那时是无知的。
接下来,迎来她人生中刻骨铭心的时刻,在破败的出租屋里生下一个男孩,接生婆用剪刀剪断脐带抱给她看的时候,她应该也觉得这是人生中最幸福的时刻吧?我不得而知。
生完孩子后的生活,更加雪上加霜,我不知道这样一个在家待着,不工作,不挣钱,靠女人挣钱养活的男人是怎样伺候月子的,后来的事情,更是让我三观震碎。
她每天带孩子、喂奶,自己连口饭也吃不上,最后家里实在没钱了,她不得不断奶,出去找工作。
这时,那个收身份证的活已经没有了,那时的血头已经东窗事发被抓进牢里,其他的小团伙抓得抓、散的散了,只能重新找工作。
一个夏天的夜里,她下班回来,看着床上嗷嗷待哺的孩子,满地狼藉,抽着烟窝在床上的男人,突然气不打一处来,两个人争吵起来,像往常一样,吵得面红耳赤、不可开交。
她转身离开走到院子里,这时,男人从后面追了出来,把她摁倒在地下,一下子骑到她身上,她还没有来及反抗,一道白闪闪的亮光朝着脑门过来,她根本来不及躲闪,下意识用手挡在头前,顿时左手胳膊鲜血直流,她整个人惊呆在原地,除了尖叫吓傻了,什么都不会说了。
邻居问询赶来,立马将男的从她身上拽下来,拉开了他们两个人,一个女邻居把她扶着坐起来,她看见自己的胳膊血流如注,左手小胳膊皮开肉裂的地方露着白森森的骨头,其他人赶紧拿来了毛巾缠住手臂,半响,惊魂未定的她仍然说不出一句话。
风波第二天,她去医院回来后,人去家空,男人没了,儿子没了,一分钱也没留下,好像一场梦,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
我问她,那时候一夜之间全部没了,那样的撕心裂肺是怎么缓过来的,她说也哭啊,可是过了几个月也就缓过来了。
我说,那孩子呢?为什么不要回来?她说后来才知道,这个男人是甘肃农村的,生的男孩绝对不会给她,第二天就抱回甘肃农村老家去了。
从此以后,她就再也没见过,也没联系过他们。
她说其实也不是她不想,而是她那时一个月才300块啊,自己都难养活,怎么再养一个孩子啊,他抱走,某种程度上对于她来说也是一种解脱。
故事讲到这里,我深深的无奈。我看了看她左手手腕上面有一道深深的坑似的的印迹,我问她,后来呢?这个孩子现在多大了?你会想他吗?
她说会,会想。
我不知道每个夜深人静的时候,她是否会受到良心、灵魂的拷问。
我又追问到,那现在的老公知道你这段过往吗?她说知道,现在的老公也是个老实人,原来谈恋爱的时候就都坦白说过,老公也能理解,我悬着的心又放下一点,这次终于遇到了良人。
后来,我们俩又继续聊,我问她为什么会离家出走呢?十几岁的小姑娘,吃了那么多苦为什么不回家呢?
其实她没说家庭的时候,我猜到多半可能是和家里闹矛盾跑出来的。
她说她那时上学时候特别坏,打架不好好学习,父亲不在了之后,母亲改嫁,她有两个姐姐,过的都不好。
母亲改嫁的继父是南方过来修鞋的,根本不会种地。一家人的重担落在大姐姐身上,亲生父亲的离世,生活的重压,加之种地的辛劳,大姐姐承受不住喝农药死了,母亲就得了精神病,需要服用精神药物控制。
二姐姐还比较听话,一般不会跟继父争吵,而她最小,天天不听话跟继父吵架,她说她自从大姐死后,特别怕二姐也离开这个家,家庭气氛压抑到她待不下去,最后高中也不上了,辍学后就偷了家里钱离家出走,来到了江城大城市打工。
说到这里,我就能理解,为什么会离家出走,遇到渣男,生了孩子,家暴差点把命赔进去,原生家庭的伤害是造成悲剧的源头。
我问她,那时没有想过报警,把这个男的抓起来吗?她说也不是没想过,但毕竟是孩子的父亲,我猜她说着话的时候,终究还是她爱这个渣男多一些,18岁的初恋,还生了孩子,鬼门关走了一回,怎能不刻骨铭心呢?!
过了两天,彩霞有一天晚上神秘兮兮的对着我说“她最重要的人联系上了”,孩子联系上了,在江城旁边的小县城开了一间火锅店,还通了电话。
她语气中多了几分喜悦,虽然很淡定的说话,我也能感到她的激动,她说等她出院了要去看看他儿子。
我看了照片,她儿子眼睛像她,细长的眼睛,眉眼含情脉脉,下巴的线条和她一模一样,就是皮肤有点黝黑,二十多岁的男孩健壮结实。
我说怎么这么快一下就联系上了呢?彩霞说一直有共同的朋友,一直告诉她近况,其实她一直都知道他们在哪里,只是没有联系,现在渣男也五十多岁了,也有老婆了,说是对她儿子不错,也在江城附近的小县城,还给儿子买了房子付了首付。
彩霞还给我看了渣男的抖音,原来渣男是退伍的士兵,因为受伤半个脾脏没有了,五十多岁的秃顶老头了,看的我心里不好受,最受不了的是彩霞居然之前给这个渣男抖音点赞,真是我竟气的说她,怎么能点赞呢,这种伤害你的人,就该送他去坐牢。
她说,都过去了。如果那时候不是遇到了彼此,可能他们都很惨,她说遇到他的时候,有个一起干脏活的姑娘叫她去广州卖白面儿,就是因为遇到了他,所以她才没有去广州。他也是,因为遇到了她,没有去做更可怕的事情,造更多的孽。
听她说完这么多,我松了一口气。最大的感受是,一个人不能选择出生,原生家庭带来的伤害,有时候是无法避免的,幸运的人用童年治愈一生,不幸的人用一生来治愈原生家庭的伤痛。
很多无法选择,无法避免,只有多读书,才能找到明灯,脱离泥潭。
尤其是女孩子,不读书,没有一技之长,就会任人宰割,得吃多少苦,受多少罪,才能明白才能豁免?无法掌握自己的命运是多么的无助。
别人的故事,不发生在自己身上,谈什么感同身受都是空谈。我不是彩霞,我虽然不能理解她的选择和决定,我更多的是无奈和觉得可悲。如果能够顺利读书,考大学,也能在18岁的时候出去上大学,不用呆在这个让人伤心的家里,不用18岁离家出走,19岁生孩子,20岁又孤身一人,经历这般电影里才出现的桥段。
而我现在叙述的不是剧本,没有一丁点杜撰,却是发生在一个姑娘身上活生生的日子。
想要在困难的日子里多一些选择,那么就得给自己选择的资本和勇气。
最后的一个问题,我没有问出口,如果再给一次机会,还会不会报警并把孩子找回来,我想我已经有了答案。
希望在未来的日子里,彩霞能够做多选题,而不是无可奈何 的单选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