遇见就是一场游戏（续）

文/ R先生

1

Joshua早早的就赶到了，杜小丽一路上不说话，除了尴尬还是尴尬，她总感觉自己好像被人包养了一样，包养这个词在她的道德字典里是一个极为恶劣且下作的词汇，现在突然要和她挂起钩，她有些不知所措。来之前她做过很多预演，也给自己做了很多暗示性的借口，而当自己真的坐上Joshua的车的时候，她只觉得脑子里嗡嗡作响，胃里也翻腾起来一股恶心的感觉。

你是在紧张吗？我看你很拘谨的样子啊。这和那个天不怕地不怕的杜小丽同学不太像啊，你是怕我会吃了你吗？

我有什么好怕的？杜小丽冷冷回复，我只是有些期待上海的生活而已，毕竟这对我来说是个新的开始。杜小丽心里没底，嘴巴却不肯讨饶，她觉得自己过来已经是低人一头，此刻倘若再让这位张总发现一丝端倪的话，怕是日后局面更加难以控制了。

呵呵，那就好，我倒希望你心里不要有什么包袱，毕竟我是真的看中了你的能力才给你发出邀请，至于我对你的感觉，那是私下的事情，我们都是成年人，不至于带着情绪工作，这叫做公私分明。

杜小丽没有接过话头，她想这家伙说话行事滴水不漏，自己完全和他不是一个量级的，如此这般，肯定玩儿不过这位老江湖了，心里的担忧不免又增加几分。

Joshua已经帮杜小丽安排好了住处，是他在公司附近的一处公寓，这是他的第一套房产，当年咬着牙贷款买下来的，如今回想起来，真的很感激当年那个无所畏惧的自己，这套公寓虽不过三四十平，但是在寸金寸土的魔都，已经涨到原来的几倍了。Joshua自己已经不住这里，在更远的地方买了新的公寓，可以住的更加舒服，但是这里他偶尔加班也会住住，所以也专门让设计师做了规划，麻雀虽小五脏俱全，从视觉感受到实用功能，这间公寓都算是非常不错的一处居住空间。

房子呢，你先住着，等你工作定下来之后，你每个月给我1000元做房租，我知道你不想欠着的，这样的安排应该还算可以吧。不等杜小丽开口拒绝，Joshua直接将她的退路给堵上，杜小丽对上海的租房价格也没有个概念，只是觉得这个价格比在家里时同事租的房子要贵，估计也当差不差，鉴于目前自己也来不及去找房子，如果真的住旅馆也不是一笔小的开销，本来已经到嘴边拒绝的话又生生吞了回去。

那好，今天我就不打扰你了，这房子里属于我的私人物品我都清空了，应该不会对你造成不必要的困扰，基本的家具电器你反正随便用，这无所谓的，有哪里出故障了，你就找我，既然我是你的房东，我就会对你住的环境负责。这份合同我给你准备好了，你签一下字，这样我们算是交接清楚了。

杜小丽还没从惊讶里缓过神来，只是被他细致的安排给绕的头晕乎乎的，加上自己本身也有些紧张无措，Joshua让签字，她便乖乖的签下去，像是古代的卖身婢，毫无抵抗的签上了卖身契。

好，这样算是大功告成了。另外我已经通知我们人事了，这两天你会接到面试通知，从上到下的招呼我也打好了，不会太为难你，但是你也给我稍微准备准备，不要表现太差劲，那我就帮不了你了。

Joshua给杜小丽安排的职位其实是自己的助理，自然他只要打个招呼就行，杜小丽现在哪有想到那么多问题，只是觉得赶紧把这尊大佛送走，然后自己再美美的睡上一觉，就幸福万分了。Joshua没有再提更多的要求，他将绅士风度发挥到极致，就像是对待猎物的猫，并不想一下子扑上去，而是要经过足够时间的耍弄，让猎物乖乖送到自己的口里。

隔着玻璃，杜小丽第一次俯看到繁华的魔都，这里和老家的市中心好像差别不大，但是一眼望去，似乎哪里都是市中心，而不像家里，出了繁华地带，差不多就要到郊外了。这是一个霓虹耀眼的地方，也是一个充满了诱惑和野心的地方，杜小丽突然觉得自己做的决定没有那么糟糕，也许，这里真的是梦开始的地方呢？

2

对于Joshua的A公司，杜小丽早早的就做足了功课，对于公司的理念、公司的定位、公司的发展，她都熟记于胸，自己原来的工作上她也做了足够的美化，HR果然没有太过为难她。不过杜小丽似乎没有注意到，其实在HR问到她前东家是哪家之后，就已经开始给她开绿灯了。杜小丽不知道，其实Joshua早就和人事打好招呼，这是他专门从潜在客户那里挖过来的人才，让他们务必放行。A公司现在对杜小丽前东家格外感兴趣，人事也心知肚明，杜小丽的背景已经给她加分无数了，面试自然不需要太多麻烦。

你怎么不告诉我我是给你做助理？杜小丽拿到offer的时候一脸懵圈儿，这和你告诉我的不一样啊，我是要来做AE的，不是一个助理啊。

Joshua把杜小丽的offer推还给她，我是专门对接客户的总监，也就是AD，你给我做助理，不比那些从头来过的AE强？我现在就可以带着你去见各种各样的客户，而且是他们的高层，但是你要做AE呢，你对接的永远都是对方的小喽啰，混上四五年估计才能爬到AM，到时候才有机会见到级别高一点的客户，你觉得这对你有好处吗？

杜小丽看看Joshua的脸，他一本正经，不像是在开玩笑，而他说的话不无道理，她想要尽快成材，必须手上有资源才行，现在这个offer显然能够让她更快速的成长，Joshua对她到底怀有什么企图她不好控制，但是作为他的助手，她显然比一般人更有机会接触到有用的资源，同时学到很多在基层看不到的东西，而现在她却得了便宜还卖乖，像是一个贪婪撒泼的妇人一样。

杜小丽没有再多说什么，她感觉自己好像在一步一步走向一个深渊，那里是她控制不了的空间，是一个未知的空间，是一个充满了惊险刺激的空间。她决定来上海纯粹是觉得老家已经不值得自己留恋，而且她需要一个机会证明自己的能力，但要让自己变成一个依赖手段或者通过关系获得一些捷径的小人，那她是万万不会来上海。她思考了很多关于Joshua这个人，他有着好看的皮囊，有着傲人的事业，有着成熟得体的举止，其实不失为一个很好的配偶选项。但是既然已经选择他作为自己的上司，那么之前那些加分项都会变成扣分项，这些都会让她的工作分心，这也会造成她道德上的愧疚，让她不能再好好审视自己这个人。现在她越来越陷入的深渊，似乎已经超出了她的理解，甚至是，她隐隐感觉到自己在变成一个她不想要变成的人，而自己却毫无反抗的能力。

果果给她打了一个电话，她听说杜小丽去了上海，满是惊讶，因为在她的眼里，杜小丽是那种为父母命令是从的人，竟然会违背家里的意愿，去一个陌生城市工作。你不得了了啊，我果然需要对你刮目相看。果果在电话那头打趣道。

果果，你和你的小太阳过的如何？杜小丽没有回答果果的问题，却跳跃式的问起她的生活。那时候果果告诉她自己要放弃前男友和这个小太阳在一起的时候，她是多么的惊讶和不可接受，现在她反而好奇这样的一段关系究竟是否合理。

很好啊，他对我很好啊。

他是对你好，还是因为你大姨，他才对你好？杜小丽从前基本上不会这样说话，她也被自己提的问题吓了一跳。

他是因为我大姨才对我好，但是现在他是真的对我好，因为我怀了他的孩子。果果好像并没有受到什么冒犯，杜小丽的问题对她来说是一个很现实的东西，她做选择的时候就没有避讳，现在更加不会。

杜小丽听到这个答案心里更加乱了，她胡乱的恭喜了一下果果便挂了电话。Joshua的电话这时候也进来了，我们一起吃晚餐吧。

算了吧，明天公司见。杜小丽拒绝掉Joshua，倒在床上，天花板上是一面巨大的镜子，杜小丽看着镜子里的自己，越看越害怕，越看越不知所措。Joshua这家伙一定很自恋吧，为什么会在床顶上装这样的镜子？这个问题她没有答案，她也不想去想这个答案，她把被子蒙住脑袋，昏昏睡了过去。

3

庞龙的婚礼是在五月份，杜小丽的妈妈给她发来现场照片，什么话也没有说，杜小丽知道这是母亲无声的责备，她的逃离已经让她很愤怒，这张照片是一种鞭笞也是一种不满的宣泄，杜小丽没有去理会，因为最近她有更头疼的事情。

Joshua最近来公司越来越少，杜小丽每天都在疲于应对Joshua在公司里的杂务，她的老东家的合同最近要尘埃落定了，而A公司目前似乎看不到拿下总合同的希望。杜小丽很感激Joshua没有让自己卷入老东家的合作事情上去，他是在为她着想，知道她的尴尬，所以这段时间都是自己在往A公司跑，杜小丽在这件事情上帮不了他，只能在其他事情上尽量帮他处理好，以便他能专心去做最后的公关。

本来事情也还无所谓，但是最近审计开始查公司高层的财务情况，Joshua有一笔报销出现了问题，一条线一拉，好像拉出了他和供应商之间的一些不可告人的事情。这些本是做广告的不宣之秘，审计之所以盯上Joshua，完全是办公室政治在作祟。杜小丽每天都要反复提供资料，还要不停的去和供应商沟通，虽然查的不是她，但是比查她还要难受。

这件事情最终受益者应该是姓杜的设计副总Edward，杜小丽每天都要看他在自己面前耀武扬威的走来走去心里就烦，但是她没有办法，在Joshua拿下这个合同之前，怕是审计会继续不依不挠。Edward无时无刻不在暗示自己升职之后那些不识时务的人将会打包走人，这样赤裸裸的宣示，仿佛自己已经胜券在握一般。更烦人的是，这周Joshua一天都没来公司，除了邮件会准时回复之外，电话一直处于outofservice的状态。

周五的晚上，杜小丽做完了最后一个表格，拖着疲惫的身子准备打车回家，走到公司侧门，Joshua意外的出现在自己的身前，他的衬衫最上面的扣子意外的没有钮上，也没有带领带，西服外套提在手上，这样随意的装扮是杜小丽认识他这么长时间以来的第一次。

陪我去喝一杯吧，他声音有些沙哑，显然心情不是很好。杜小丽没有拒绝，她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去决绝，她也想喝杯酒，也许酒精真的能够帮忙去除很多烦恼吧。

你最近怎么了？杜小丽点了一杯血腥玛丽，Joshua则直接要了一杯纯伏特加。

你觉得呢？Joshua一杯直接灌进了肚子，苦笑笑。这份合同我没有拿下来，一切都结束了。

杜小丽一脸茫然，也一口气将鸡尾酒喝光。

酒吧里灯光昏暗，台上的歌手是位妖娆的女子，她的歌比人还要暧昧，酒精仿佛清水一般，在两个心事重重的人嘴里毫无味道，不知不觉，杜小丽已经喝高了。她嘴里不停的喊着，我们继续，我们再来一杯，直到自己被人扛上出租车也毫无知觉。

早晨，杜小丽在自己的床上醒来，屋里酒气乱窜，她光着身子缩在被子里，屋里静的离奇。她努力回想自己昨晚的事情，除了最后听到Joshua说了一句，你会不会跟我走之后，再无其他记忆。但是肯定的是，昨晚她是和Joshua在一起。她喊了两声Joshua，屋里没有回应，看来这家伙已经离开了。

杜小丽洗了一个热水澡，给自己泡了一杯咖啡，这次的意外和之前庞龙的那次意外不同，她在卫生间的纸篓里找到了一个用过的避孕套，这是一桩定案，再也不会有戏剧化的转折了。

最终你还是没能翻过他的手掌。杜小丽冲着镜子里的自己笑笑，这两天没日没夜的工作，脸上长了不少的痘痘，广告公司加班是正常的，但是这小半年以来，自己的身体显然还没有适应过来。

她从一开始就没有认真想过自己万一哪天和Joshua发生了点什么会怎么样，这个可能性在她心里是几乎为零的，她只是想着哪天自己受不了这种不清不楚的关系之后，她该怎么和他告别，怎么去开始新的旅途，现在她心里突然腾起了一股莫名其妙的依赖感，从她开始帮着他和审计斗，和Edward斗的时候，她已经不知不觉给自己在他们两个人的关系上盖了一个章了，只是这个章在昨晚之后才凸显出来，而她不排斥的反应，则证明了她的心思早已经和半年前来上海之前不一样了。

4

办公室的斗争最终从水底浮出了水面，Joshua的合同没有拿到手，上面似乎也不愿意保他，尤其是一直给他撑腰的一个老总最近已经退休了，Joshua在公司已经彻底没有了保护伞，Edward开始从杜小丽手上把一些重要的客户资料要过去，审计的调查报告已经提交上去，杜小丽暗下打听，调查结果对Joshua非常不利。

Joshua这两天倒是很安静的过来上班，但是他的心思完全不在工作上面，和杜小丽也没有了互动。杜小丽一直想找他聊聊，但是却没有机会。Joshua的脸上的淡定像是暴风雨来前的宁静，他还是和每个人笑嘻嘻的，但是杜小丽知道他一定不好过，她想帮他，却无能为力。

终于在两人沉默了一周之后，杜小丽决定主动出击，她下班后直接去了Joshua的家里，Joshua对杜小丽的到来没有太多惊讶之色，只是淡淡的说了一句，你没有必要再来找我的。

你，现在到底喜不喜欢我？杜小丽开门见山，她是一个急性子， 不喜欢拐弯抹角，也不喜欢不清不楚。如果你还喜欢我，那么让我走进你的世界，我承认我在你面前栽了跟头，我已经对你产生了感情，如果你不喜欢我了，那我现在就走，绝不纠缠。

Joshua没有回答，只是让她进了屋。这里杜小丽来过一次，是帮他送文件，当时她看到的第一反应是秩序井然，第二反应是这本不该是个单身男人的住所，虽然她不知道单身男性应该有什么样的住所，至少她这样一个单身女青年都不能保证屋里面不杂乱，所以男人的屋子应该是惨不忍睹的吧。而今天，她钻进去的第一反应是，这才是一个单身男性该有的住房环境。

杜小丽默默的开始帮他收拾屋子，把厨房水池里堆积的食物废渣全部清理干净，把餐盘之类的回归原位。又把客厅的杂志、文件、书籍一样一样的收拾起来，她弯着腰，低着头，完全看不到Joshua的表情，她不知道这个男人在如何打量着自己，她脑子很乱，还在思考自己进门前的那番话是不是太不矜持。

Joshua在她放完一本广告传播的专业书之后，从身后抱住了她。他的头按进她的脖子，贪婪的闻着她身上的味道。杜小丽一动不动，她完全不知道该如何反应，心跳到自己都能听到声音。

Joshua的手在她身上游走，熟练的解开她的一层层的防御工事，温暖的嘴唇在她脸上、脖颈上的肌肤上游走，终于停留在她的耳朵上，他轻轻咬着她的耳廓，舌头灵活的攻城略地，让她浑身上下都禁不住的微颤起来。

不知道什么时候，Joshua已经把她放倒在卧室里了，杜小丽只是大脑一片空白，身体完全裸露在一个之前二十多年和自己毫无关系的男人眼前，她竟然丝毫不感觉到害羞或者不自在，她不知道身体应该如何摆放位置，只是随着他的力道自然而然的扭动着，这是她第一次看到他的身体，麦色的皮肤似乎放着光，属于原始自然的光。

这一刻，她从光里看到了天堂。

5

Joshua终于被清出了公司，杜小丽帮他把东西搬上了车。上层没有下杀戒，只是让Joshua自己提出离职申请，给他留足了面子，毕竟这些年他没有少为公司做出成绩，Edward大张旗鼓的把东西搬进新办公室，甚至等不及阿姨过来先打扫一遍。杜小丽的工位也被挪到了格子间，她的位子换上了Edward自己人。

你没有必要跟着我，你还大有可为。Joshua上车前，冲着杜小丽笑笑，Edward是一个骄傲的人，我相信聪明的你知道如何和他打交道。

那你有什么打算？

暂时给自己一个假期吧，工作了那么久了，是时候放个假了。

杜小丽看着他的车消失在车库的拐角，心里有种说不出来的感觉，感觉自己好像在失去一个心爱的物件，她伸手，却触之不及。

她后悔半年前为什么执意要从他提供的公寓里搬出来，当时自己知道那片儿的房价远比Joshua提供给自己的贵，只是想着尽快切割，第二周就搬了出来，现在想想，如果当时自己不一意孤行的搬出来，现在他们至少还有一层房东房客的关系，而现在自己和他最后的一个关系也断掉了。

回到办公室，所有的人都围在Edward身边，向他祝贺，杜小丽默默回到自己的座位上，电脑的邮箱里最后一封邮件是Joshua发给她的工作交接表，她新建了一个邮件，打上了三个字：

辞职信。

6

你远比自己想象的要好，你很要强，比谁都知道自己要什么不要什么，所以你总有一天会成功，在这个城市，这个用刺刀和野心构筑的城市，你已经具备了生存的基因，同时你更加野性，也更加有行动力，从你的才华到你的外貌，这座城市能够提供给你丰富多彩的机会，到时候你会站到闪光灯下，你会备受瞩目。

我的舞台即将告一段落，我以为自己会很享受这样的战场，但是我没有意识到自己已经开始在贪恋安逸，这种贪恋在行军作战时是致命的缺陷，我知道我已经不是刚来上海的我了，所以我可能该重新思考一下自己到底要什么，能做什么。

从遇到你的那天，我就被你身上放射出来的那种青春的光给吸引到，我仿佛看到了一片新大陆，所以那时候我疯狂的痴迷着你。但是现在不一样了，我还是喜欢你，但是我不能给你太多东西了，我像是一个缓冲器，而你需要一个助推器，所以我不能再缠着你，这对你来说没有帮助，我对你来说是牵绊，这是我不想看到的。

杜小丽看着穿好衣服的Joshua，他冷静的说着这段话，从他准备说话开始，她就知道这场温存是他们还没有开始的爱情最后的仪式。或者说，从他默不作声让她进屋时，她就知道，这是一场落幕的戏，不是一场开幕的戏。

她把自己的防御工事一件一件的重新构筑好，亲了一口他的额头，没有说话。

小丽，你恨我吗？

如果我恨你，说明我很爱你，你是希望我恨你，还是希望我不恨你？

Joshua笑笑，明天公司见。

公司见。

-The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