谈谈情,说说爱

我见过最生性凉薄的人

2020-08-27  本文已影响0人  于小戈

   我遇到过最凉薄的人。

  叫陈野。

  我第一次见到他,是个雨天。

  瓢盆大雨。

  电影里常出现的俗套拍摄手法,

  下雨天的相遇,狂欢,与生离死 别。

  好像不发生点什么,就对不起这场 雨似的。

  而那一天,的确非同寻常。

  天气预报,说是没雨。

  但我们那的天气预报向来不准。

  一出门儿,便开始下雨。

  早上六点半,我慢悠悠地到路口等 车。

  这个时间,已经站了很多同学了, 不是在背文言文就是在听英语。

  而我不同,我啃鸡爪。

  就在我啃得正香之时,旁边站了个 人。

  即使不看他的样子也能猜到是个麻 杆儿。

  我不经意间扭头一撇。

  靠,冰山怪。

  没错,就是陈野。

  冰山怪,可不是我起的。

  果然,人如其名。

  即使站在他旁边,都能感受到嗖嗖 凉意。

  从脚底直窜天灵盖儿。

  虽然是同一个班,同一个小镇,我 们没说过一句话。

  谁要闲着没事热脸贴···

  就在我啃的正香之时,突然有人大 喊。

  “胡帅,你的钱包!”

  胡帅是谁?

  我是胡帅。

  钱包!

  待我反应过来,小偷早已飞奔而 去。

  当时脑子嗡嗡响,怒火中烧。

  我扔掉鸡爪,迈出有力而又愤怒的 飞毛腿,就要往前冲。

  丫的,敢偷爷的钱包!看我不打得 你满地找牙!

  就在这关键之时,书包却被不合时 宜地拽住。

  扭头一看,竟然是陈野这小子。

  顿时,我火烧嗓子眼儿,朝他怒 喝。

  “有病吧你!抓我干啥!抓小偷 啊!”

  我使劲挣脱,他却力大如牛,将我 死死拉住。

  最后,我眼睁睁看着小偷消失在拐 角,似乎还对我邪魅一笑。

  陈野的迷惑之举,让当场的人很是 不解。

  我作为受害者更是气愤。

  转身就对他大骂一通。

  骂他神经病。

  骂他傻逼。

  骂他脑子被馿踢。

  而他则是出奇地冷静,皱着眉头, 一言不发,也不道歉。

  直到后来,我才发现,那天错的人 是我。

  应该道歉的也是我。

  有次上体育课,两点半的下午,正 是最热的时候。

  烈日当空,蝉鸣聒噪。

  火热的天气仿佛要把人当成烤乳 猪。

  我加入了不跑步男团,和一群来例 假的女生谈笑风生。

  从纳兰容若讲到瓦斯爆炸。

  从计划经济扯到海王星。

  无所不谈,无所不知。

  尽情装逼。

  姑娘们满眼尽是崇拜,我则心里暗 自得意。

  “可你那钱包不还是被人偷了吗 还没追回来。”

  不知是谁,突然在我兴致勃勃之 时,冒来了这句话。

  一提这事我就来气。

  “还不是因为陈野那小子,不知道 抽什么风,拉着我不让追!”

  “那天,我看见小偷兜里装着一把 刀。”

  一位平时不爱说话的女生,小声嘟 囔。

  我瞬间愣住,什么刀?

  “好像是···水果刀,明晃晃的,掉 地上了,我看见了。”

  前一秒,我的胸腔里还集聚着一团 熊熊怒火,却在听到这句话的那一 秒,心如寒冬。

  他拉我,是因为那人有刀?

  此刻,我心里只有满满的愧疚感,

  以及劫后余生的庆幸。

  还有,迟来的感激。

  良心告诉我,我要去找陈野。

  我跑到操场上找陈野,准备去问清 楚。

  他见我,便绕道走。

  我堵他,他绕道。

  我继续堵他,他继续绕道。

  “陈野,你那天为什么拉我?”

  他停下脚步,不说话,盯得我得我 瘆得慌。

  “他身上有刀,你去了,钱包活命 还是人活命?”

  “当然是人活命了!”

  “是吗?我看你活不了。”

  我被揶揄得说不出话来,无法反 驳。

  还有,我来的目的可不是为了抬杠 的。

  “你当时为什么不解释啊?”

  他无奈的表情好像在看一头蠢猪。

  “你当时给我机会解释了吗?”

  没有吧。

  还炮语连珠的,骂了他一顿。

  为了表示歉意和感谢,我准备请陈 野吃火锅。

  以为他会狠宰我一顿,却没想到他 如此给我省钱。

  他竟然挑了个清汤锅,和一桌子的 ······蔬菜。

  对,你没听错。

  只有菜,没有其它种类。

  生菜,青菜,空心菜。

  香菇,平菇,金针菇。

  放眼望去,我只想说句,

  贫僧想还俗。

  “陈野啊陈野,我们是羊吗?”

  我瞪着卡姿兰大眼睛,震惊地问 道。

  他却不以为然。

“怎么了?”

  “你不知道吃火锅不点肉是对火锅 巨大的羞辱吗?”

  “哦,我不太喜欢吃肉。”

  “你不吃我吃啊。”

  我拿起菜单就要整点荤的。

  可陈野却冷不丁来了一句。

  “你要是点肉的话,那我就走了。”

  抗拒的表情告诉我,他非常讨厌吃 肉

  算了,他是贵人,今天他最大。

  我妥协。

  我发誓,那绝对是我人生中最素的 一次火锅。

  清汤锅里涮青菜。

  简直天理难容。

  在北方,所有绿色叶子的蔬菜都有 一个名称。

  它们简称,青菜。

  至今,我都无法忘记看着别人吃涮 羊肉而自己只能吃草的感觉。

  太痛苦了。

  “我叫胡帅帅,叫我帅哥就好了。”

  “我知道。”

   “要不是那天你拉着我,估计我就 OVER了。”

“幸好。”

那天我喋喋不休说个不停,感谢 的话说了一堆。

陈野就坐在那静静听,说的话比 文言文还简洁。

  后来,我从别人那里了解到,陈野 不吃肉的原因。

  2006年,陈野六岁。

  也就是那一年,他成为孤儿。

  陈野的父母因吵架大打出手,俩人 拿起了菜刀互砍。

  最后母亲当场死亡。

  而他的父亲喝农药后,一命呜呼。

  救护车赶到的时候,陈野躲在桌子 底下瑟瑟发抖,一言不发。

  六岁的他目睹了这场血腥的事故。

  自那以后,陈野便开始变得沉默寡 言,见到肉就犯恶心。

  为了生计,奶奶拿出所有积蓄在小 镇上开了一家裁缝铺,与陈野相 依为命。

  “你当时肯定很害怕吧?”我问陈 野。

  他说害怕,但人总得勇敢地活着。

  只是,再也不相信爱了。

  他说他爸妈本来是很相爱的一对夫 妻,最后却互相残杀,死在了对方 的仇恨里。

  我说世界上还是有很多美好的事情 的,你不要一直活在过去。

  黄昏里,他点了一根烟,猛吸一 口,像是叹气般地吐出烟雾。

  “逃不了的。”

  说罢,他抬起头,眯起眼睛,望向 远处缥缈的山。

  我看那萦绕山腰间的云雾,像极了 他吐出的烟雾。

  一样的缥缈。

  书上说,当一个人看向远方时,不 是在回忆过去就是在展望未来。

  他是在想过去,还是未来呢?

  我不懂。

  “逃的掉的,一定逃得掉的。”

  我否定他,然后朝他的肩膀来了一 拳。

  他低头笑了笑,摇摇头,没有说 话。

  十月,风铃木开出满树的黄花。

整个小镇被大片的花海所覆盖,美 的不像话。

  而之前蝉鸣聒噪的夏天,在不知不 觉中隐退。

  取而代之的,是树叶打着卷儿落下 的秋天。

  一个夏天过去了,没想到,我竟与 陈野成了好朋友。

我自己都不敢相信。

  陈野在大家眼中,的确是个异类。

  为什么这么说?例子可以举出上百 条。

  不爱说话。

  时常发呆。

  喜欢画画和研究古董。

  有幸去过一次他的房间,白色的墙 上挂着一幅女子画像,只有背影。

  我问他画上是谁。

他说

  梦里的人。

  不像是开玩笑的样子。

  我很好奇,但没问。

  我怀疑他是小说看多了,产生了幻 觉。

  他的桌子上有张白纸,上面用毛笔 写着我从来没见过的诗。

  箫声清袖烟暮里,倚阑独饮望春 生。

  画帘斜徐荧光落,原是灯挂长安 城。

  落笔:陈野。 

  环视他的房间。

  三个字概括,灰,白,黑。

  有时候我觉得他不像是生活在这个 时代的人。

  或者说,他身上有着不属于这个年 龄该有的成熟稳重。

  小姑娘跟他表白,他问人家为什么 喜欢自己。

  姑娘红着脸说,喜欢就是喜欢啊, 说不出为什么的。

  他却来了一句,我五行什么都不 缺,一个人挺好的。

  小姑娘当场就哭着跑开了。

  气的我直跺脚。

  “哎哎哎,我五行缺女朋友!你看我 有机会吗?"

  陈野啊陈野,这辈子,你注定孤独 终老了。

  我喝可乐雪碧,陈野只喝白水。

  我把裤腿卷得老高,陈野早早就穿 了秋裤。

  我喜欢熬夜通宵打游戏,他却早睡 早起作诗词。

  我笑他应该生活在古代,在那里, 他一定是个官宦家庭的公子。

  不用愁现在因男女比例严重失调而 找不到老婆了。

  全城的千金抢着要嫁给你。

  他却淡淡道,

  “我现在也不用愁。”

  瞎说什么大实话。

  我苦笑,喝了口饮料,酸的牙疼。

  时间过得飞快,一眨眼的时间就到 了毕业季。

  谢师宴那天晚上,我抱着啤酒瓶慷 慨肺腑说了一堆,把自己感动到 不行。

  可陈野那个没良心的却像个没事 人,说我搞得生离死别似的。

  我指着陈野的鼻子大喊。

  “陈野啊陈野,你个冷血动物。”

  毕业后,陈野考上了一所好大学, 学汉语言文学。

  而我则被父母送出国,到加拿大留 学。

  前几年,我们还有联系。

  经常是我说话,他在电话那头安静 地听着,时不时回答几个字。

  嗯,嗯嗯,嗯嗯嗯。

  “陈野,你怎么那么无趣啊,没什 么要跟我聊的吗?”

  “我······我不知道该说点什么。”

  我挂了电话,到阳台上吹风。

  远处的教堂想起钟声,塔顶成群的 白鸽瞬间飞散。

  我知道,人终究是要走散的。

  就像眼前的这白鸽。

  突然有些伤感。

  我看向远方枫叶覆盖着的山林。

  不知道该想过去,还是未来。

  自那以后,我再也没主动和陈野联 系过,而他也从未。

  我们好像如水汽般从各自的生活中 蒸发掉了。

  或者说,从未相识过。

  后来,我想明白了。

  陈野就是个凉薄之人。

  而我对他来说,不过是再普通不过 的朋友罢了。

  于是我一股脑把他所有联系方式删 的一干二净。

  从此,狭路相逢也只当陌生人。

再见了,陈野。

  一晃七年过去了,我回国安定下 来,在一家有名的出版公司工作。

  偶然的一次,老板让我负责采访作 家,再三叮嘱我一定要让作家敞开 心扉。

  当踏入采访室的那一刻,我感觉自 他己头顶五雷轰顶,脑瓜仁儿嗡嗡 响。

  那个作家,正是陈野。

  只见他慵懒地侧坐在椅子上,一只 手端着茶,另一只手翻看着书。

动作优雅衿贵,像是19世纪英国的 贵族绅士。

  金丝边框的眼镜下,依旧是那双深 邃得如雾间山林般的眼睛。

  永远让人琢磨不透。

不愧是陈野,不管是在什么时候, 什么场合都是光点。

  去?还是不去?我站在原地纠结半 天。

  我又没做啥亏心事,怕啥?好汉一 条又怎能退缩。

  我整了整衣服,挺直腰板,大步向 前走。

  他像是预料到我要来一样,又或者 早就看见我躲在门口。

  因为在我走向他的那几秒,他合上 书,放下杯子,目光很自然地朝我 的方向袭来。

  我幻想过无数个见面的场景,却没 想到,会以这样的局面重逢。

  “陈先生,您好。”

  "我知道你要来。"他回答。

  “今天我们采访的主题是——您笔下 的青春。”

  “好久不见。”

  不如不见。

  我忽略他的话,继续采访。

  “请问您笔下的人物经历是否与过去 的有关?”

  “是的,和一个朋友有关。”

  “那这位朋友是如何让您印象深刻, 并走进你的故事中的呢?”

  “秋天从不穿秋裤,裤腿永远卷很 高,喝水只喝饮料,喜欢通宵打游 戏,自恋狂妄又傲娇。”

  “听起来,和作家您的性格一点都不 一样啊,那你们为何能成为朋友 呢?”

  "是啊···为什么能成为朋友呢?我那 么无聊,他那么有趣,跟我这样的 人做朋友大概会很累吧。"

  没想到他会这样回答。

  “那,后来呢?”

  后来啊···”

  他顿了顿,盯着灯光沉默了一会,才 开口说话。

  “后来,我把他弄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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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布于 6 小时前・著作权归作者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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