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得艾滋病的“好人”和恐艾医师的悲剧
上周四去兄弟科室会诊，一进办公室就听见几个女大夫和实习医生在低声私语“哎，真可惜，他一看就特别老实的男人”，“据说就这么一次（招妓），真真是一失足成千古恨”，“我就是可怜他老婆”……，听着她们的谈话，如此熟悉，因为就在一个月前，在我们的办公室，同样的情节，一模一样，当初我也是和我的同事们感慨我那个一失足得了艾滋的20床病人。“莫非他又到这科来住院了？”，我心里想着，浏览了一下科室病人的名单，那个病人的名字我至今记忆犹新，若是的话肯定能一眼看见。看完了，哦，原来不是，是另一个53岁的中年男性，我那个病人41岁。原来一直以为这是个偶然，这么快又碰见一个，才觉得原来并非偶然现象，决定写下来，也算半个科普吧。
时光倒回到一个月之前，那个周末，主任在组里的微信办公群里发了一条消息“刚才新收的20床是HIV，肾穿的时候要小心，也要提醒护士抽血的时候多注意防护”。当时正在照顾孩子，消息浏览了一下就过去了，周一上班查房，到了20床，一看首程记录，“人免疫缺陷综合征”，才突然想起主任的那条消息。忍不住多打量了几下，他体型瘦高，肤色略有点黑，面目和善，问起病史回答的彬彬有礼中带着些许的羞涩，看着病历上的信息“41岁，男，xx县人”，我的心里“咯噔”一下，竟然是老家的人。年龄也仅仅只比我大一岁，算是同龄人了，庆幸他不是我曾经的同学，不然多么尴尬。再看看床旁的家属，是一个身材苗条，面容端庄漂亮的女子。“你是患者什么人？”，“我是他的妻子”，言语温和温柔。哦，问完了病史做了查体，交代了一下实习学生治疗事项就过去了。当然，关于HIV，我们是不会在床边公开讨论的，毕竟病房里还有其他室友，我们会注重患者的隐私权。
处理完所有病人后就中午了，但是，这个29床一直放在心上，因为还没有给患者家属交代病情呀，从医者的角度，患者的病情我们是应该向患者的直系亲属交代的。可是他这个情况怎么说呢，我很为难，但是还是把他的爱人叫到了办公室。“你爱人的情况，你了解吗”，我看了看她，顿下了。“除了肾病，他还有别的情况”。“你是说艾滋病吗？”，她可能听出了我的为难，直接说了出来。既然知道，那就好说了，我长处了一口气。“他得了多久了，怎么得的，有没有治疗，你知道吗”。她突然激动起来，眼泪哗哗的流下来。“我才知道一星期，他骗了我！”。她哭的上气不接下气，我递了张手纸，让她慢慢的发泄下悲伤难过的情绪。“去年9月份他就发现了，但是他给我说只是病毒感染，需要吃药，每次吃完药他把药盒都扔掉，我也没当回事。但是从那时候开始，他开始和我们分餐吃饭”。“你做过检查了吗”我问。“当时他就让我去做了，我也不懂，只记得结果出来看到都是阴性，他都哭了”。“你们夫妻常年分居还是感情不好？”“都不是，我们挺好的，一儿一女，老大都十八了，老二也都十四了，我俩都在园区工厂上班，他人特别好，特别老实，不抽烟不喝酒，顾家也知道心疼我，我追问他什么时候的事，他说，过年的时候他妈妈突然离世，他心情不好，就在手机上用摇一摇随便找了个姑娘，就那么一次……”。“怎么发现的呢？”，“去年他身上长疖子，去县医院做手术查出来的，人家不给做”。“我们家县城里有楼，家里有车，儿女双全，这么好的日子都被他毁了”她本来放低了的哭声又高扬起来，“我们的家完蛋了，我第一次知道的时候，狠狠的扇了他好几个耳光，等他做完肾穿刺，我就回家，不在这儿陪他！”。“”这种情况下，我们很担心病人会想不开寻短见，所以，我竭力劝阻她 “等出院一起回去吧，住院的时候人心里比较脆弱，需要家属陪伴”。她没吭声。后来她拿身份证让我给他办转医保手续的时候，我又仔细看了一下，邻乡的，距离我家大约也就五公里吧。“艾滋病到小县城和乡村了！”，还是自己的家乡，我忍不住阵阵战栗。
该轮到我去给病人做肾穿刺了。这个特殊的病人是要用一次性穿刺枪的。本来该轮到同组的小师妹给他穿，但是想着小师妹毕竟才开始做，万一不小心伤到自己，于是我主动要求自己给他做吧。认真消毒，打麻药，注射器扣针帽的时候都特别小心翼翼，却不料最后拔针后，血一直外涌，这种现象很少见，但是，当时作为医者的本能，直接上去按压止血，完全忘记了“艾滋病”这回事。事后想起来，仔细检查自己的时手，好像还真有点破皮的地方，心里忐忑不已，仿佛得了疑心病，好多天总担心自己被传染艾滋，寝食不安，毕竟，这种病无药可医，还危害家人呀！前几天，我还特地去做了个艾滋病筛查。等待结果的时间里，特别忐忑，很担心出现“待复查”几个字，我甚至想，如果真的阳性，我该怎么办，是自杀还是苟且的活着。谢天谢地，看见阴性的结果后，我几乎喜极而泣。
后来再给主任说起这段故事和经历，她又说了一个更令人唏嘘的故事。她说，前几年有个大夫在我们这儿进修，管了一个艾滋病的病人，后来总怀疑自己得了艾滋病，提前终止进修回家了，后来听说，她无法控制心理障碍，自杀了。我听后，心里震惊又庆幸。本来我还为自己脆弱多疑的心理感觉羞愧，如此看来，这种担心的心理是正常的，哪怕我们是医生。另外，庆幸自己是心理调节能力强大的，不管任何打击和挫折难过，都能在数个焦灼的夜晚之后，用阿Q精神，转换思维，走出困境，重新面对生活。但是，的确医生是个高危而高尚的职业，下面医院的大夫拒绝了给他手术，理论上我也可以，只是，我觉得作为医者，这是我的责任，我应该去做的，另外，面对比自己年轻的大夫，尽量去保护他们，也是我的本能，即使后来自己经历了这么多后怕，依然没有后悔。只是如果再来一次，我可能会带双层手套吧。
事后好多天，他的妻子痛哭流泪的样子在我心里一直挥舞不去，我感受到了一个作为女人，作为妻子，痛失我爱的那种深深的悲痛，那种痛苦带着一种沉重的压抑，重重的压在心口，挪不开，丢不掉，只能忍受。曾几何时，仿佛那种悲痛，我历历在目的切切在身的经历过似的。我跟着悲伤痛苦，更多的是压抑。那天下班的路上，我骑着自行车沿着二环拼命的骑了好久，我同时感觉深深难过的是，我的家乡，那个曾经碧草蓝天的小县城竟然艾滋病都浸入了！我给家里弟弟妹妹打了电话，给他们讲了这个故事，警示他们洁身自好。
如今，再想起这件事，我的心底依旧充满了悲痛和遗憾。或许我们无力改变各家的夫妻情况，无法去约束每个人的道德底线，但是，给大家强调一点，至少，如果，你真的想放纵一次，记得有个东西，叫“安全套”，能99%的预防艾滋病！不要侥幸心理，一失足成千古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