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载小说

第五章 小报仇万物作子 大博弈天地为棋

2018-06-01  本文已影响0人  一点残灯度中宵

    话说天元子周观之了却传承之事,再无牵挂,一心寻贾达报仇,辞了田卿,更不迟疑,径投洛阳而去。将到洛阳地面,天元子落下云,将周围勘察一番,摄来几块大石,塞住了几处水流,寻一处东向的空旷缓坡,盘膝坐下,只等入夜。那贾达自非等闲之辈,这厢天元子塞住水流,那厢贾达便有感应。贾达见他逆势而为,虽能一时阻塞阴气,终不可久,利在速战,便欲效那曹刿故事。然又念彼远道而来,立足未稳,正宜击之,若待其阵自破,则天元子正可以逸待劳,亦难轻取。贾达盘算一番,心下自有了计较,终究按兵不动,静待时机。

  至夜,人定(九点至十一点)之时,天元子站起身形,自腰间掣出一口宝剑,抖个剑花,便似有万千星辰自九天落下,直取贾达。贾达远远见了,暗道晦气,也不再等,取出一支玉笛,抢先吹响。只听得笛声呜咽,悲凉凄惨,便见周围雾气上涌,遮掩了星光,雾气中无数鬼怪扑向天元子。天元子哂笑:“这等装神弄鬼的手段须吓不住我。”说着摸出五雷符,抖手一甩,霎时间天地变色,一应鬼怪尽皆灰飞烟灭。贾达法术被破,周遭孤魂野鬼全灭,正是旧力已尽,新力未生之际。天元子见了,挥剑抢攻,便见星光纵横如经纬,周遭山石草木做星宿,顷刻间成了一座阵势,将贾达困在其中,一应仙法,尽皆禁绝。

  阵势一成,天元子手掐剑诀,剑光如银河泄地一般,浩浩荡荡,连绵不绝,借着阵势引动天威,更较平时强了五分。却见贾达不慌不忙,一甩袍袖,什么透骨钉、柳叶刀、铁蒺藜……种种暗器似一团黑云,挡住了天元子的长剑。贾达阴阳怪气道:“这万物为子的手段当真高明,周兄的阵法,在下佩服。”不待天元子明白,贾达念一声唵字咒语,唤出本地山神,山神一跺脚,便见山上飞沙走石,草木摧折,破了天元子阵势,又引着阻塞的水流向天元子涌去。

  天元子一时狼狈不已,骂道:“你这山神助纣为虐,皇天不佑!”山神猱身而上,持铁棒与天元子周旋,一面呵呵冷笑:“我助上官诛贼,皇天如何不佑?”话音未落,天上一个浑厚声音道:“山神吴德,助贾达讨逆,天地助之。”言毕,便见有清轻之气降下,笼罩场中,聚拢阴气,阻隔星光。二人尽得天时地利,攻势越发凶猛,天元子左支右绌,险象环生,殒命只在顷刻之间。此时天元子眼见自己绝学被破,复仇无望,双目尽赤,大叫道:“苍天无眼!”旋即全身气息骤然一变,由缥缈莫测,转瞬间变作锋锐无比,竟引动天地正气涌向此处。贾达见势不妙,便要逃走,却觉自家如背负大山一般,动弹不得,知是田卿从中作梗,引得皇朝气运来对付他,大叫道:“姓田的,你与这姓周的一般(一样),不得好死!”只是任他如何咒骂,终究被天地正气化作的日星河岳压成一片血雾,几百年修为丧尽,只剩一点真灵,径去投胎。

  天元子镇压了贾达,还剑入鞘,叹道:“可惜,君子不迁怒,不貮过,这法门虽杀得他,终究不是形神俱灭,挫骨扬灰。”回头望向林间:“田兄此番可愿与我黄泉作伴?”田卿自林间闪出,道:“我此番妄窃国运,百年修为全失,寿元损耗殆尽,更沾染了大罪愆,不知何年何月方得超脱地狱,再入轮回。所幸来此路上遇见个小童,颇有几分灵性,正可传你的道统,倒是了却了一桩心事。”天元子道:“久闻‘关节不到,有阎罗郑老’,想那郑前辈最是公道,今为第一殿阎罗,想必不致为难你我。”田卿道:“我二人身死只在片刻之间,越发不应说这等败兴之事。——我观你搏命的招数,似是脱胎于那儒家心法。只不知是何人传此心法,想是得至诚之道(关于“至诚”的解释有很多种,这里我取“心灵纯粹坚定,不受外物干扰”的意思)矣!”天元子见他有心不说那幽冥之事,知是好意,并不说破,只嗯嗯啊啊地随声附和。说书的,这二人如何当时不死?须知便是凡俗的武者,修为高深之辈尤可以真气吊命,何况地仙之流?只是人力有穷,过得一时三刻,二人法力散尽,便见有黑白无常,持了铁链,不由分说,将二人绑住,擒往酆都城。

  那酆都城虽是阴间之都,除却永夜无昼,城门上悬的匾额题着“酆都”二字,其余倒与阳间的城池相仿——四面高墙围定,城中坊市井然,牛头鬼、马面鬼、无常鬼、夜叉鬼……种种鬼怪,或官,或吏,或军,或民,各佩了腰牌,在街上往来。临街的多是铺户,大半在门上挑个灯笼,写上是何铺户——这便是个招牌了——也与人间相类。只是这繁华间常有些败兴的新死之鬼,教差役押着往十殿(地府的最高行政机构)去,一路少不得有喝骂声、求告声,颇有些恼人(恼鬼?)。周、田二人终是地仙,虽法力散尽,终究与寻常鬼不同,无常至多不过圣胎鬼仙,哪里敢惹他们?是以二人一路顺遂。行不数里,见一座碧瓦楼台,真个壮丽,但见:飘飘万重彩霞堆,隐隐千条红雾现。耿耿檐飞怪兽头,辉辉瓦迭鸳鸯片。门钻几路赤金钉,槛设一横白玉段。窗牖近光放晓烟,帘栊幌亮穿红电。楼台高耸接青霄,廊庑平排连宝院。兽鼎香云袭御衣,绛纱灯火明宫扇。左边猛烈摆牛头,右下峥嵘罗马面。接亡送鬼转金牌,引魄招魂垂素练。唤作阴司总会门,下方阎老森罗殿。

  十殿阎君早知有地仙二人身死,便着崔府判降阶相迎,引着二人到得殿口。二人向殿内的阎君拜了两拜,口称“千岁”,阎君在阶下拱手作答。双方见礼毕,阎君还坐,二人侍立。第一殿秦广王取过生死簿,又依二人平生功过有所损益,抬头看向二人判道:“地仙周止由,字观之者,南瞻部洲人士,系凡人成仙,寿该九百七十二载,以转道为儒故,折寿八百载。弑杀从五品洛阳土地贾达,原系前生果报;对抗天庭,杀末流官山神吴德,本应堕刀山地狱,念你是前生报应,定要杀那贾达,他便做个(算做是)枉死,只罚你个福业散尽,判你个善恶相当,来生再入尘世苦海便是。”周观之知这秦广王已是法外容情,便是那第五殿的阎罗王也无话,谢过阎君,随鬼判径去投胎。这厢秦广王判了田卿照孽镜查明罪过,先入刀山地狱(用以惩罚渎神及杀生者,为第七层地狱),再依平生罪业入诸地狱受苦,却在孽镜前被阎罗王止住,从轻罚为一块硝石之灵。

  却说判官引二人去后,阎罗王摸出一道旨意,众阎君传阅一番,第十殿转轮王道:“还道郑公今日心慈面软,原来是王命难违。”阎罗王道:“便是只凭心而论,那二人亦是有情可原,至多不过贬入恶道罢了。”秦广王笑道:“郑公便是凭心太过,忒的(太)仁善,才贬作了第五殿阎君。”转轮王道:“这二人强取一国气运镇压仙人,原是大忌讳,却正合了陛下之意。便是我也看不得这等不敬天地鬼神之国,此番鼎革(王朝更替)正是顺天应人,难怪陛下特旨宥此二人。”阎罗王劝道:“我等阎君为一界帝王,须有个帝王的气度,这等饶舌,没的(平白)失了朝廷威严。”诸王听了,甚是无趣,于是止住话头。

  再说周观之随鬼判进前走不多时,见一伙鬼卒,各执幢幡,路旁施礼道:“桥梁使者来接。”判官喝令起去,上前引着周观之,从金桥而过。观之又见那一边有一座银桥,桥上行几个忠孝贤良之辈,公平正大之人,亦有幢幡接引;那壁厢又有一桥,寒风滚滚,血浪滔滔,号泣之声不绝。观之问道:“那座桥是何名色?”判官道:“上仙,那叫做奈河桥。阴气逼人寒透骨,腥风扑鼻味钻心。桥长数里,阔只三皻,高有百尺,深却千重。上无扶手栏杆,下有抢人恶怪。诗曰:‘时闻鬼哭与神号,血水浑波万丈高。无数牛头并马面,狰狞把守奈河桥。’正是此处。”

  下奈何桥,过三生石,前进多时,却来到“六道轮回”之所。只见见僧尼道俗,走兽飞禽,魑魅魍魉,滔滔都奔走那轮回之下,各进其道。周观之问曰:“此意何如?”判官道:“上仙明心见性,这唤做六道轮回:行善的升化仙道,尽忠的超生贵道,孝悌的再生福道,公平的还生人道,积德的转生富道,造孽的沉沦鬼道。”周观之听说,甚觉阴司之仙公平,不由赞叹不已。

  判官引领周观之来到还生人道的门前,拱手恭敬道:“从此道出,便是阳间。职分所限,不克远送。”说着一揖到地,送周观之入了门。周观之于门内踽踽独行,四外无声无光,正不知走了多久,忽见黑暗中有一点光明,观之加快脚步,奔向前去,猛可里(猛然)跌了个跟头,就此投胎。

  毕竟此番周观之转世投胎成何等人物,且看下回分解。

上一篇下一篇

猜你喜欢

热点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