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逃鸢尾
文｜｜DM胡飞燕
郑重声明：文章系原创首发，文责自负。本文参与书香澜梦第95期“图文”专题活动。
01、鸢尾花拼命跑
“有花堪折直须折，莫待无花空折枝。”海蓝色锦缎短袖的十岁男孩手伸向盛开的蓝色小花。“等等我啊，晴晴，我要把这朵花采下来送给你！哎呦、哎呦……”
不知怎么回事，突然吹来一阵风，携带着飘转的黄叶和细小的沙粒，正正好好地吹到了男孩附近。男孩像是被沙迷了眼，哎呦哎呦地直揉眼睛。
“咦，花呢？花不见了？晴晴，等等我，我给你讲啊，房顶上的刚刚长着一朵花，蓝色的，特别好看，可是一转眼它就不见啦，真的，我不骗你！……”男孩快步跑向已经滑远的妹妹。
“快跑，快跑，跑、跑、跑……”鸢尾花呼哧呼哧地拼命跑。还好刚刚有一阵风吹过来，要不然它指定要折损到那个男孩的手里。
“呼，终于安全了。”鸢尾花找到了一个三面凸出，一面凹陷的树缝，用力地把自己挤进去，呼哧呼哧直喘着气。待它稍微缓和一点后，嘴巴开始疯狂输出：
“你礼貌吗？半大点儿的臭小子，还附庸风雅，什么‘有花堪折直须折，莫待无花空折枝’。我长这么大容易吗，这可是房顶欸，风大了怕刮跑，雨大了怕打雷，好不容易开成花了，还想把我折走，要不是我跑得快……”
02、杨树大叔讲笑话
“打住，打住，小鸢尾。”灰褐色皮肤的杨树大叔本来不想开口的，可是这朵蓝色小花是在是太能说了，自己一个人都能把太阳从白说到红，它实在不明白。
“你的嘴是借的吗？”杨树大叔有些疑惑。
“什么？”这下轮到小鸢尾疑惑了。
“着急着还。”杨树大叔很乐意为小鸢尾解惑。
“噗，哈哈哈哈，杨树大叔真有你的！”鸢尾小花听了笑话笑哈哈，蓝紫色花瓣一颤一颤，仿佛开得更盛更耀眼了，真真是花枝摇曳呀。
“你什么时候发现自己会讲话的啊？”杨树大叔对别的植物也能说话很感兴趣。
“说来话长。”
“那就长话短说。”
“我才不要。”
“讲话这件事要从我还是种子的时候说起。在我很小很小，还是种子的时候，曾经被一只大松鼠蹭到了身上。这只有着黄棕色毛绒绒大尾巴的松鼠喜欢到处乱窜，我粘在它身上跟着它一起看了好些地方呢。
去到东边最远的地方有一片蓝灰色的大海，去到西边最远的地方有一片沙漠和高山，去到南边最远的地方是一个深不见底的悬崖，北边不远处有一片果树林，苹果树、梨树、海棠树、葡萄树、橘子树、桃树，总之，好多种类的果树都长在那个好大好大的果树林里。毛绒绒的大松鼠经常去果树林，果子成熟的时候，整个果树林都弥漫着香香甜甜的味道。当时我就想，闻着味道都这么快乐，那些能品尝味道的动物们该是有多幸福。
到目前为止，我做的最后悔的一件事就是：那天我睡着了。是一个春天的傍晚，天气还挺好的，不冷不热的春风轻轻吹着，大松鼠暖乎乎的肚子咕噜噜地滚动着，我也就随着温柔的春风和软软的毛发招摇着。哎，可惜当时太陶醉了，小松鼠猛地一起身我还在原地招摇，就这样落到了一个灰褐色的瓦片上。
好在春风哥哥发现了我，它给雨婆婆讲了这件事，并邀请雨婆婆一起帮忙。春风哥哥帮我带来了一些泥土，雨婆婆帮我带来了一些雨水，就这样我发芽了……”
“呼，呼，呼。”蓝紫色小鸢尾花发现杨树大叔已经睡着了。
好吧，它也有些累了，说了一大堆，口干舌燥的。
天已经完全黑了，除了星星还在眨眼，它还在唠叨，几乎所有的一切都睡着了。小鸢尾花铆足劲从杨树大叔的树缝里钻出来挪几步。附近有两块石头，中间正好有块空地，是它在跑来的路上就看好的风水宝地……
03、晴晴这个小女孩
“哥哥，是这里吗？”六岁的小女孩小心翼翼地张望着，鱼鳞一般铺开的深灰色瓦片上光秃秃一片，哪里有哥哥说的什么漂亮的小花朵。不过，房顶的景色真好啊。软绵绵的白色云朵一会儿变成小狗，一会儿变成小羊，不一会儿又变成张开尖尖牙齿的大鲨鱼……
“晴晴？晴晴？”男孩见女孩又发起了呆，轻轻地喊着几声。“这里风大，要不我们还是下去吧？”
“哥哥，不能在这里多坐一会儿吗？或者我们去找找你说的小花？”自从她的腿生病后，她还从来没有爬过这么高的地方呢。小姑娘坐轮椅已经有两年了，爸爸说，下个月要给她安排手术，手术后她就能走路了。她也想像哥哥一样能够跑来跑去，爬高爬低，这次多亏了哥哥，她才能到房顶这么高的地方。
“行，那就再待半个小时？”男孩看看左手腕上的蓝色电话手表，时间显示15:38，爸爸五点半到家，他和妹妹还有时间爬下去。
屋顶上的女孩看着云朵发呆，云儿在天空中游走有风儿的帮助，晴晴在地面上挪动有轮椅的帮助。坐上轮椅已经有两年的时间了，对于三岁才有记忆的六岁小女孩来讲，两年几乎是之前人生的全部，仿佛她之前会跑、会跳、会蹦、摔倒后会爬起来全是她的想象，那些美好的记忆碎片只是她的幻觉一般……
04、扬扬这个小男孩
“跪下！”男人的牙齿咬出了咯吱咯吱的声音。
“你怎么这么淘气？明知道妹妹不能爬这么高的地方，万一你们摔下来了怎么办？”男人站在客厅里大吼着，对着客厅里跪着的男孩疯狂输出，仍然心有余悸。今天吃完午饭他开始不明原因的心慌，外加右眼皮一直跳个不停，手里的工作难以进行下去，他干脆请假回家一趟。快到家的路上，看到这一幕，吓得他差点跳车！
男孩把妹妹用红色宽宽的绑带绑到背上，背着她小心翼翼地一步一步踩着横杠向下挪，到中间的一个杠，男孩的脚向下踩，并没有踩到合适的杠，眼看着身子就要歪……
“慢点！慢点！”男人以超出百米冲刺的速度冲向梯子，眼睛紧盯着小姑娘，双手高高托举起。右脚抬高，踩到梯子上以固定梯子。
万幸，扬扬调整了步子，离地面还有五个台阶的男孩又向上爬了一下，感受一下台阶的位置再慢慢往下退。一步一步，终于下来了！
八岁的扬扬受起惩罚是家常便饭，他不知道别的小朋友是不是也是这么长大的，但是对他来说就是这样——开心和难过永远相伴并行。爸爸的情绪变化得令人难以招架。
天黑了，男孩走出家门，他不怕黑，他想起了妈妈，妈妈也不怕黑。
可是妈妈已经离开家有三年的时间了，三年时间很长的，长到扬扬以为这辈子见到妈妈的机会都很渺茫了，可是他却不想妈妈回到家。
这很奇怪，这么矛盾的想法会出现在一个仅仅八岁男孩的心里，这又很简单，他只是不想妈妈挨打。
在他的记忆中，妈妈脸上总是红一块青一块的，有时候他出去玩回到家冲过去抱妈妈，妈妈会明显地倒抽一口气，或许妈妈身上也是红一块青一块的。他记得妈妈在家的时候家里总是有争吵的声音，妈妈自然打不过爸爸，但是说得过爸爸；爸爸说不过妈妈，但是他能打得过妈妈……
他小时候也喜欢欺负妹妹的。妹妹喝奶时候他要过去推一下，妹妹弯弯的小辫子他要揪一揪，他吃的酸奶故意抹到妹妹新穿的粉色亮闪闪的裙子上，妹妹拿他的小车他会跑过去抢过来，尽管他自己有超过五十辆玩具小车……
“对不起，妈妈要走了，对不起，对不起。”有一天，妈妈抱着他和妹妹，一边哭一边亲他和妹妹的脑袋。男孩紧紧搂着妈妈，妹妹一边叫着妈妈一边用小手帮妈妈抹去眼泪。
妈妈离开后扬扬沉默了好几个星期。他不明白为什么家里永远会有争吵。他不明白为什么爸爸总是和妈妈打起来。他不明白为什么明明他自己也喜欢抱抱亲亲，却要对妹妹那么凶，还总是惹她哭。
在他走出房间妹妹飞奔到他怀里时，男孩决定换一种方式对待妹妹。
妹妹杂乱的头发被他用手一理更整齐了；火车狂想游戏有妹妹的加入变得更有趣了；妹妹脏兮兮的小脸被他脏兮兮的小手一擦更像小花猫了；而妹妹露出的小白牙笑后更好看了。
妹妹后来变得容易笑了，他也是。
或许这才是正确的爱的表达方式，男孩想。他经过很多次实验得出了一个结论：打和骂绝对不是爱，温暖和快乐才是爱……
05、找不到我！
“欸？欸！你别过来啊！看不到我、看不到我、看不到我。”蓝色鸢尾小花突然间大叫着瑟瑟发抖。
“原来你在这里？你居然会跑欸！”有着月光的夜晚不是很黑，男孩走着走着看到了这棵昨天在房顶上见过的蓝色小鸢尾花。
“不摘你！不摘你！不过你能不能不要走，明天我领着妹妹过来看你？”男孩试探着说，眼前这个小花果然不那么抖了。它真聪明！它真的能听得懂自己说话！
男孩坐在小花旁边激动了好一会儿才离开。
“傻瓜才在原地等着呢？不跑难道等着在被摘下来插到花瓶里吗？还剩半年的寿命硬生生地给变成三天？两只脚的大家伙简直太可怕了。”
“大树伯伯，快、快帮帮我。”鸢尾小花仰起头，满身绿叶、灰褐色树皮的杨树大叔点点头。
“往南三百米有一片迎春花丛，是我的旁系侄子，你可以去它那里避一避。”杨树大叔说完，挑起一根细长的树根，蓝色鸢尾小花待的地方被它挑起来，另外一根树根也翘起来，甩掉身上的泥土，弯成月牙弓的形状。咻的一声，鸢尾小花被弹到了天空中。
“谢谢你喽！杨树伯伯！啦啦啦啦啦啦……“蓝色鸢尾小花唱着歌欢快地飞走了……
“咦，又不见了。晴晴，我们一起找一找，你漂亮的大眼睛可要再睁大一点哦！”
又来了，又来了，躲在迎春花丛的鸢尾花又听到了这个可怕的声音。“嘘”，它自己提示自己，千万不要慌，千万不要乱动，它躲得很好，一定可以躲过去的。
“哥哥，我找到啦！哈哈，这次是我先找到的！”轮椅上的六岁小姑娘双手用力一转，轮椅滑出去好远，滑到了蓝色鸢尾小花的面前。
“哥哥，它好漂亮啊！你好漂亮啊！好好看！太好看啦！”小姑娘大大的眼睛像月牙一般弯弯地笑，真诚地赞叹着眼前这棵蓝色紫色点缀一点红色黄色橙色的鸢尾花植株。六岁的小女孩词汇量不多，反反复复尽是真诚的赞美。
“这朵小花可有趣啦！它会捉迷藏，不是一般的小花，我们可以一起玩捉迷藏的游戏！”男孩提议。
“真的吗？哥哥？”
小姑娘简直不敢相信有一天她会和一朵蓝色小花成为好朋友，不敢相信她和哥哥还能和一朵小花一起玩捉迷藏的游戏。这朵蓝色鸢尾小花简直太能藏了，她闭上眼睛从1数到20以后睁开眼睛找，先找到的永远是哥哥。就连轮到哥哥找的时候，他也很难第一个找到蓝色鸢尾小花呢……
06、当花挺好的，下辈子，我想当人。
“这就是你们家吗？好大，好整洁呀！”蓝色鸢尾小花惊叹道。
昨天扬扬和晴晴邀请蓝色鸢尾小花去他们家里玩。兄妹两个起了大早，抱着花盆就跑出去了，回来时已经变成三小只了。
“哈哈，这是你吗？比我还调皮！”
六岁小姑娘的轮椅上传来一阵阵开怀大笑。家里请来的照顾阿姨都惊呆了，她还从来见过晴晴坐在轮椅上这么开心、这么轻松的样子。
晴晴坐在轮椅上翻看相册，扬扬搬个椅子坐在晴晴旁边，蓝色小鸢尾呢，它就在晴晴轮椅上的小板子上。每一张相片都是一段记忆，扬扬介绍照片、晴晴介绍照片，蓝色小鸢尾花虽然没有照片，但它会给它的好朋友们讲述它和小松鼠一起的有趣的游历……
初夏过去盛夏来临，它就要枯萎了，好在它的家人鸢尾果实要长出来了。蓝色鸢尾小花很舍不得的它的两个人类好朋友，真羡慕它的好朋友们还能看这个美丽的世界好长好长时间！
离开的那天，蓝色鸢尾小花和它的好朋友举行了告别仪式。
“你有什么愿望吗？晴晴？”
“我希望能再次见到妈妈。”小女孩讲。
“你有什么愿望吗？扬扬？”
“我希望自己长大以后能保护很多很多人！”包括妈妈，他知道妈妈去了很远很远的海边，等他长大大能保护妈妈的时候，他要带着妹妹一起去找妈妈。
“你有什么愿望吗？小鸢尾？”
蓝色鸢尾小花也从来没想过，有一天它会拥有两个人类好朋友。他们会一起捉迷藏，一起找宝藏，一起追风，一起逗小蚂蚁，一起爬房顶，一起去公园看荷花的尖尖角，一起去河边追下山的太阳，一起玩荡秋千和跷跷板，一起去游乐场……
“当花挺好的，下辈子，我想当人。”
（全文完，谢谢观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