喊一声廖桂英
喊一声廖桂英
文/秋语
一个身穿绿军装的青年身背行囊，走在崎岖的山路上 。他的手里紧紧攥着一张泛黄的纸一一户籍证明。突然，刮来一阵狂风，将他卷起，从天上坠落直下，跌进一个青瓦木墙的老院子里 。一个头缠白帕的老婆婆走过来，笑盈盈地说，哦，你终于回来了…… 茂林从梦中醒来，惊出一身冷汗， 那个在梦里反复出现的老院孑 ，难道与我的前世今生有缘？
为了寻找梦里的那座老院子，茂林领着儿子浩天和几个朋友在山里转了两天了。这一路跋涉，辗转数十里，三十出头的依民已经疲惫不堪，多次嚷道，太虐人了！打道回府吧。依民的抱怨，唯有浩天能够理解，他俩是大学同学，这次跟着茂林父子来转山，纯粹是为了解闷，因为他正在和老婆闹别扭。那知，在山里才走了一天，就开始嚷嚷了，成天跟着你们瞎转，我真不明白，为啥要寻找那座破院子呢？浩天抿笑着，指着前方的重峦叠峰，幽幽地说，那座院子就藏匿在那些大山里，等我爸找到它后，你就知道答案了。
王强是茂林的老校友，这次来转山，也想了却一个心愿。两个年轻人的对话，引起了他的兴趣。
“小伙子，你听说过我们这一辈人的故事吗？”王强郑重地问。
“那只是一个遥远的传说。”依民扭过头，不屑地看着王强。
“错！这不是传说，而是一段历史。”王强有些忿懑。
依民把目光移向前方的树林，挑战性地：“既然是一段历史，你们为何不写成书？或者拍成电影呢？也好教育下一代嘛。”
王强笑了：“你这话总算说到点子上了，等找到那个院子后，你就会明白这次转山的目的是什么？”
一行人下了山。一条河流从群山的夹缝间奔流而下，河面像撒了一把碎银，泛着粼粼波光。几只白鹤抖动着翅膀，箭一般掠过河面，腾空而起，像飞行表演一般在天空上下翻飞。
哇！白鹤点水，好漂亮的画面！依民掏出手机，对着河面一阵狂拍。茂林举目望着对岸的青山，脸上的菊花纹顿时舒展开来。看！半山腰那片田野就是我魂牵梦绕的小山村。
“唉，茂林，当年那个小芳还在等你吗？”王强逗趣地问。
依民凑过来，一边佯装弹琴，一边唱道：村里有个姑娘叫小芳，长得好看又善良……
茂林不语，望着河对岸陷入沉思。王强蓦地举起双手作喇叭状，朝着对面的青山吆喝道：廖桂英嘞一一我回来啦！
浩天怔怔地看着王强，一脸疑惑：“王叔，我爸从未提起过这个名字，难道……”
依民凑近浩天的耳根：“呵呵，看来你爸隐瞒了一段罗曼史。”
王强见两个小伙子当了真，赶紧解释：“莫乱讲哈，廖桂英只是我脱口而出喊的一个名字。那些年，的确有村姑爱上知青的，不然，李春波创作的《小芳》从哪来的灵感呢？”
依民摇摇头：“唉，我倒希望茂叔的梦里真有个小芳，多么纯真的初恋呀，真让人羡慕。”说完，他便朝着河对岸吆喝起来：廖桂英一一我回来啦！
二
次日，乡里逢场，茂林领着一行人去凑热闹。乡场不大，街道两旁清一色的红砖楼房巳取代川东民居的穿斗老屋，昔日的老食店已经挂上“乡村火锅”的牌匾。
王强立在火锅店门前，猛然想起什么：“茂林，你还记得吗？那年冬天，我们从重庆探亲回来，走了五十几里山路，又冷又饿，就钻进这家食店，一口气吃了四大碗红苕稀饭，把肚子胀得像鼓一样。”
“什么？一顿吃四大碗稀饭，真是天方夜谭！”依民惊诧不已。
王强顿了顿，说：“我这次回山里来，就是想面见食店那个老哥，再向他道一声谢谢。”
依民不解：“事隔几十年，还要向他致谢，有意思么？”
“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嘛，我想邀请他去重庆城看看。”王强有些动情，话锋一转：“小伙子，我们这一辈的故事多着呢，几天几夜也讲不完。”
依民竖起大拇指：“我还是那句话，把这些故事写成书，拍成电影，年轻人还是蛮喜欢的。”
浩天昂起头，很是得意：“实话告诉你，我老爸正在做这件事。”
眼前的街景，对茂林来说，是那么的陌生，他多么想从一砖一瓦中重拾昔日记忆。然而，时过境迁，往昔已随风而逝。他的心在隐隐作痛，难道我的青春连同那条老街就这样消逝了吗？他的眼前再次浮现出那座青瓦木墙的老院子，这座古宅为何要在梦里反复出现？莫非在暗示什么？或许，冥冥之中我的一生与这座老院子已结下不解之缘。
穿过一条巷子，一座斑驳的老屋闯进视野。茂林、王强像发现新大陆似的又喊又叫，哈哈，终于找到一座老房子啦！依民两眼一亮，仿佛发现什么，不问三七二十一，张口就喊：廖桂英一一我回来啦！
一位老大爷跨出门槛，一张脸像绽开的老山菊。他走近茂林，仔细端详一番后，嚷道：“哎呀，你啷个现在才回来嘛，廖桂英早就嫁人生娃咯。”
茂林、王强立在老屋前目瞪口呆，天哪！这里真有一个廖桂英。
依民不愧是学文科的，喜欢浮想联翩，嘿嘿，这个廖桂英与茂叔肯定有故事。王叔，给我讲讲他们俩的爱情故事吧。依民眨眨眼，神秘兮兮的。
王强一怔，你这不是乱点鸳鸯吗？依民是个一根筋的犟小伙，他只想知道村姑是怎么爱上知青的。王叔，别卖关子了，廖桂英是不是茂叔要寻找的那个小芳？
三
第三天，一行人来到山脚下的一个古村落，这是受当地一位八旬老汉的点拨。
眼前的山色美景，陶醉了一帮城里人，这里何止是小山村，简直就是“世外桃源”。随处可见晚清古院落，错落有致地散落在坝下、山梁；四周林木苍翠，雀鸟啾啾；漫山遍野红花灼灼。
一片红晕浮上茂林的脸颊，他的双眸已笑成了一条缝。迫不及待地走进一座三合院，抚摸斑驳的木板墙，他的眼眶潮湿了。
尾随而来的依民跨进堂屋，又一脸惊骇地跑出来：“太恐怖了！这间屋子里怎么还有两口大棺材呢？”
王强捧腹大笑！一个大男人居然是个胆小鬼。
“有本事，你躺进去试试？”依民的脸红了，嘴巴却不饶人。
王强收起笑脸：“哎，你别不信，当年，本人真的在棺材里面睡了一觉，还有一些女知青的床就安在棺材旁边呢。”
依民的眼睛瞪得更圆了，禁不住嚷了起来：“哇噻！完全可以拍一部《鬼吹灯》续集了。”
茂林顾不上搭腔，独自在院子的老屋钻进钻出。依民望着茂林的背影直纳闷，茂叔究竟在寻找什么呢？
茂林从左侧的厢房走出来，双眸溢满惊喜，当众宣布道：这里就是我苦苦寻找的那座梦中老院子。
王强、浩天忙掏出手机，对着老宅院一阵狂拍。依民一头雾水，茂叔，你想在这里办农家乐吗？
浩天走过来，老同学，见证奇迹的时刻到了！别兜圈子了，奇迹在哪里呀？依民太想知道答案了。
我爸准备在这里拍摄一部青春励志片。浩天终于揭开了谜底。
哇！茂叔好厉害！依民在院坝连转数圈，嘎然停下，茂叔，给我演一个角儿呗。
茂林没搭理依民，坐在一尺高的门槛上琢磨心事。这间屋里还有当年的痕迹么？今天循梦而来，没准正是我要寻找的知青小屋呢。
茂林突然有一种预感，我的青春故事就藏在这座老院子里。走，王强，进屋去看看，还能找到当年的影子吗？
屋里有两个木箱，一个立柜，依稀可见上面的小鸟花草。一张大木床上，放着几床大花被，透着浓郁的乡土气息。王强摸了摸床沿，一头倒在床上，真舒服，今天我不走了，就在廖桂英的床上睡一觉。
一个中年汉子走进来，一脸惊愕，你认识我妈？王强一跃而起，你妈是谁呀？廖桂英呀。你妈多大年纪了？今年72岁。
什么？这里也有一个廖桂英。王强一脸尴尬，立在屋子中间呆若木鸡。
一向沉稳的茂林发呆片刻，禁不住仰天大笑！天助我也，这个廖桂英注定要走进这部电影，我要让天下的人都知道有个小芳叫廖桂英。说完，转身走向院子后面的山梁。
浩天和依民面面相视，他想干什么呢？
茂林信步走进半山腰的老院子，站在二楼的木廊上，慢慢抬起双手，对着苍穹下的山野大声喊道：廖桂英嘞一一我回来啦！
喊一声廖桂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