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影何时照初人(八)
楚徽容在镜前摘着繁杂的头饰,脸上的妆涂得浓,把她原本清丽的眉眼都歪曲得风尘了。
她擦了擦脸上的粉,对着镜子有些走神,最近没有郑弘月的消息,心中总是有些忐忑不安的,不知道她究竟怎么了,怕是病了吧?
在戏院门口卖花的小妹妹踩着细碎的小步子跌跌撞撞地跑了进来,站在楚徽容身后,把花篮举得高高的,“容姐姐,那位哥哥送你的。”
楚徽容转过身去,接过花篮,这是秀儿口中的“哥哥”送的第六个花篮了。
秀儿正要离开,却被楚徽容叫住了,“下次不许了,你告诉他,我不喜欢花。”
收到第一个花篮的时候,楚徽容就问过秀儿那人的来历,秀儿只说是个身材高高大大的哥哥,她也不知道那人是谁。楚徽容虽在这戏园子里谋生,但私下极重尊严,不愿意和其他戏子那般,与客人们有什么私下授受之交。再说了,这要是被她父亲知道了,可绝不许她这么做。
她这话刚说出口,秀儿的眼睛里眨巴眨巴的满是失望。最近生意不太好,她可天天盼着那位大财主哥哥来买花呢。“容姐姐,我娘病了,我得赚银子买药啊。”
楚徽容一时有些愧疚,她也知道秀儿家里条件不太好,她这一时的清高断的可是秀儿家的财路。楚徽容拉过秀儿的手,摸了摸她的脑袋,从自己的钱袋里掏出些碎银子来,交到她的手里。“以后卖不出去的花,姐姐给你买了。”
“你不是说你不喜欢花的吗?”
看着秀儿迷惑的小眼神,楚徽容爱怜地笑了,“姐姐不喜欢的是那人送的花,秀儿,以后别把花卖给那人了。”
秀儿低下头想了想,突然抬头,对着楚徽容露出狡黠的笑,“如果那个哥哥是买花送给别的姐姐呢?”
楚徽容一时没反应过来,倒被这小孩子调侃了一把。她回过身去继续卸着妆,“那就卖给他。”
“哦,原来姐姐不是不喜欢花,而是不喜欢那个哥哥喜欢你啊?”说着便一蹦一跳地出去了,留下她孩童天真稚嫩的笑声。
楚徽容看了眼桌上放着的花篮,半晌才回过神来。
回家途中,她总觉得心神不宁地,于是多走了几条街,绕过市集,直接去往郑弘月的家。戏园子在南边,郑公府在北边,等她走到郑公府前时,郑公府内灯都上了。
楚徽容敲开了郑公府的门,看门小厮看了她几眼,觉得有些面熟,但想不起来是哪家小姐,“您找谁?”
“小女子姓楚,是你家小姐弘月的好友,想见她一见。”
小厮的神色变得有些奇怪,他向外头打量了几眼,才把目光重新转移到楚徽容身上,“我家小姐近日染疾,卧病在床,恐怕姑娘不方便探望,还请回去吧。”
“弘月病了?”楚徽容的心一紧,难怪她最近老是觉得心里不安,“很严重吗?你让我去看看她好吗?我只远远地看一眼,不会打扰她的。”
“使不得使不得,我家小姐的病来得突然,大夫说必要静养,你还是等我家小姐病好了再来吧。”说着小厮便把大门一关。他背靠着大门长吁了口气,边摇头边走进府去。
楚徽容呆愣地靠在门上,缓缓地滑了下来,坐在了门槛上面。她猜想,如果连探视都不方便的话,郑弘月这病一定是非常严重了,可是之前都没有什么征兆呀?莫非是那天的酒喝多了?否则为何从那天之后就没再见过她?但是依照那日的情形来看,她回家前还是很清醒的呀,还兴奋地计划着中元节去和申珏偶遇,怎么一下子就病倒了?
她心里越想越觉得不对,这俗话说病来如山倒,要是病情突发恶化的话,那一定不是什么简单的小病。楚徽容想起她父亲就是那么好端端地突然去世的。她一想到这里,就止不住地泪如雨下。
离闹市区还有一段路,这里夜晚路上有些黑,楚徽容走在小道上,边走边抹着泪,天黑点也好,这样就没人能看到她的眼泪了。
拐了一个街口,突然迎面走来一个穿着有些特别的人。男子穿着黑色的长衫,但袖口却是扎紧的,有些像夜行衣,但却没那么轻巧。他头上戴着的斗笠遮住了他的眼睛,露出的鼻梁和下巴让楚徽容忍不住想多看他几眼,她从来没近距离见过这样装束的人。只是天色太暗,她连他的下巴上有没有胡须、鼻梁有多高挺都看不清。
擦身而过之后,楚徽容心怦怦地跳,她想象中的侠客就应该是这样的,她在戏台上扮的女郎们都喜欢这样潇洒的男儿,她的戏唱多了,自然也被潜移默化地影响了。
若是现在有几星烛火就好了,她有些失落,但是又想到如果让这位斗笠大侠看到自己现在脸上湿漉漉地挂着眼泪鼻涕的模样,怕是会让他很讨厌吧。权衡之下,她又觉得这条街的暗实在恰到好处。
正当她沉浸在这些幻想中的时候,男子突然停下,把斗笠掩低,“姑娘留步,敢问姑娘,郑公府还要走多久?”
楚徽容感到很惊喜,但是她转过身来的时候,发现那男子是背对着自己的,心中的喜悦便去了一半,“往前再走半炷香的时间就能到了。”
“多谢。”
大侠们的话都那么少的吗?楚徽容撅着嘴望着他离去的背影。
第八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