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死之约

冬月十五，窗外纷纷扬扬。一场大雪让路上的人行路匆匆，也让隔窗赏雪的两个孩子异常兴奋。

“小阳哥哥，树枝上开始有雪了，路上一个红围巾的阿姨好像手里提着饭盒，还跟着一个小女孩，她们不知道冷不冷？快点看。小莉，你看到那里几只麻雀了吗？一只，两只…”。窗口挤着两个小脑袋，这会他们忘记了病痛，兴奋的叽叽喳喳说着窗外看到的景色。

护士阿姨推着车过来了：“莉莉，量体温了，还有阳阳，今天你俩精神不错，加油呵”。两个人收起刚才的兴奋，乖乖的回到自己的病床。“阿姨，我们俩到底啥时候可以走出病房，我都好几天没晒到太阳了，这会我好想去打雪仗，还想堆个雪人”。莉莉边说边做出拿铁铲铲雪的动作。一旁的阳阳幽幽的说：“我也想出去玩，好想回到学校，和伙伴们一起上课下课做游戏，我还想爷爷奶奶了，这会不知道他们在家冷不冷？”说着说着把头埋在被子里，病房里接着是一阵死寂的沉默。

护士阿姨笑着说：“等你们病好了，出院了，想做什么就做什么”。等推着车走出病房，用袖子抹着眼泪。这两个孩子都是白血病，病情反反复复，他们能不能走出医院？什么时候走出医院，她自己也不知道，看到日渐消瘦和苍白的他们，她好心疼。他们还只是个孩子，他们本该在校园活蹦乱跳，他们本该有梦一样的童年。可恶的白血病，阻断了阳阳和莉莉的欢笑和幸福。

莉莉爸爸提着保温盒进了病房，看上去很苍老也很憔悴。棉袄洗得脱了色，皮靴掉了皮还张开了口，裤子上还沾着泥浆。看到女儿，立马笑着抱起女儿说：“爸爸做了你最爱吃的肉丝面还有荷包蛋。快看看，还冒着热气呢”。爸爸挑着面条到女儿嘴边，莉莉吃了一口，喊爸爸也吃。爸爸只是像征性的吃了几根面条，莉莉本就瘦弱，再加上生病食欲不好，有时吃完还会吐。莉莉每吃一口，爸爸开心幸福笑的样子让人很心酸，仿佛女儿吃下去病就会好了似的。

女儿吃完，爸爸拎着饭盒出了病房，走到走廊尽头一个角落，把剩下的汤就着怀里揣的馒头吃。一边吃一边流泪。泪水滴到盒子里，馒头上。没有人知道这个男人有多难，莉莉三岁时妈妈嫌家里穷跟另外一个男人走了。他在工地上干活，莉莉被奶奶带着，日子倒也能过。两年前奶奶突发脑溢血走了，他只有把孩子带在身边，老板倒也好，给他父女俩一间工棚。莉莉上学，父亲干活，晚上，简陋的工棚里也异常热闹。工地的叔叔们经常来这里玩，有时也给莉莉带好吃的。

这样安稳的日子持续了三年，有段时间，莉莉经常会流鼻血也会感冒发烧。刚开始父亲没有在意。直到老师通知他，莉莉在课堂上晕倒了。送到医院才知道是白血病，父亲东拼西凑再加上工地工友们捐的款，也不过是杯水车薪，换骨髓肯定是没指望，三四十万对这个家来说就是天文数字。

父亲白天干活，晚上给饭店洗碗半夜出去捡废品。即使这样，莉莉的病情还是在一天一天的加重，看着孩子，父亲经常流泪，经常责怪自己。如果自己手里有钱，莉莉是不是就不会受罪？也不会得这可恨要人命的病？

擦干了眼泪，带着笑容走进病房，给女儿说了会鼓励的话，爸爸又要去上班了。阳阳妈妈看着孩子吃完饭，又给阳阳和莉莉削了一个苹果，放了两袋牛奶，嘱咐护士提醒孩子喝。她还要去上课，其实她很想留下来照顾孩子，可看病需要花钱。没有了经济收入，孩子的病怎么办？为了阳阳，这个原本的小康之家风雨飘摇了。爸爸做金融在银行上班，妈妈做教师，阳阳上初中，家里有两套房，还有车，这日子也算令人艳羡，起码莉莉是羡慕的。

自从阳阳患病之后，家里一切都变了。已经卖了一套房，爸爸卖掉了心爱的车，可这些钱还远远不够阳阳的治疗费用。爸爸那双拿鼠标的手晚上跑起了代驾，妈妈不得不在家里办起了以前自己所不耻的培训班。没有办法，孩子等着钱救命，爷爷奶奶的退休金也拿出来了，奶奶甚至于在马路上摆起了小菜摊。即使这样，阳阳的治疗费用还远远不够，最近还在考虑卖掉另一套房。可房子卖了他们住哪？他们盼望着孩子身体好一点，可以把爸爸骨髓移植给阳阳。

这天，病房里就剩下这两个小病友。莉莉问：“阳阳哥哥，你说我哪天走了，我爸爸会不会很可怜？谁来照顾他？谁来给他养老送终？你不知道我爸爸有多好，我不怕死，可我担心我爸爸，我爸爸为我吃了好多苦…”。阳阳劝解道：“你不会死的，我也不会，你那么可爱，你还有那么多愿望没有实现呢，你不是说你还没坐过飞机，还没看过大海，等我们出院了，我给我爸爸妈妈商量带着你和你爸一起坐着飞机去看大海”。“阳阳哥哥，给你商量个事，要是哪天我走了，你一定要每年去看看我爸爸，算我拜托你了，他太孤独可怜了。我会在天堂看着你，保佑你保佑我爸爸还有叔叔阿姨都健健康康的。你记住，我爸爸最爱吃红烧肉了，可惜我没钱买”。说完大哭起来，阳阳和莉莉都想起了自己的病，同病相怜吧，两个孩子哭的跟泪人似的，连一旁的护士阿姨也忍不住眼睛湿润了。

晚上，莉莉爸爸带来了小米粥馒头，正准备给女儿吃时。阳阳奶奶也送饭来了。这次奶奶跟以往不同，带了三份饭。红烧肉加米饭，一份阳阳的，一份莉莉的，还有一份是莉莉爸爸的。奶奶说：”我们也帮不了你们什么忙，孩子说你爱吃红烧肉，就带一份给你，你一个人带孩子不容易，还要上班，莉莉爸，赶紧吃吧。当莉莉爸端起红烧肉，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一边吃着，一边说着谢谢，大颗大颗的眼泪掉进碗里。

快过年了，莉莉这两天精神好了点，饭量也大点了，面色也红潤了些。晚上还跟爸爸撒娇，父女俩一起聊着莉莉儿时的快乐。也聊起病好了，可以回家了，爸爸就做好吃的，莉莉就努力把落下的功课补上去。一旁的阳阳也感染了莉莉的快乐，两个人还讲起了笑话，病房里充满了欢乐。

到了后半夜，莉莉突然发起高烧，说起胡话，医生抽血化验血小板严重减少。一旁的爸爸跪着求医生，一定要救救这个可怜的孩子，然而医生用了最好的药，尽了最大的力也没能留住莉莉的生命。莉莉躺在爸爸怀里费力的说：”爸爸，我爱你，你要照顾好自己，阳阳哥会替我照顾你…”。莉莉在ICU病房里永远的躺在爸爸怀里。爸爸已经哭干了眼泪，只是像一个失去灵魂的人一样，麻木的抱着女儿，走出病房，嘴里喃喃着“莉莉，爸爸带你回家”。

阳阳换了病房，阳他沉默了，也不爱吃饭了，原本恢复一点的指标又降下来了。家里和医生看在眼里，心里急呀。直到莉莉爸爸拿来从女儿口袋里掏出的信，信上写着：“我知道我活不久了，阳阳哥哥，你别伤心难过。你一定要好起来，等你骨髓移植成功了，替我看看我可怜的爸爸，替我看看我还没来得及看的大海，我在天堂看着你保佑你…”

阳阳仿佛换了一个人，拼命吃饭，配合医生治疗，在移植骨髓前的一个月的一天，阳阳和爸爸妈妈一起坐着飞机，带着莉莉的照片。阳阳在飞机上说着：“你看飞机的翅膀，还有那像大海一样的云，你看见了吗”？

下了飞机，看到大海，阳阳抱着莉莉照片。潮来时，阳阳喊，快看，潮来了，阳光照着那满是泪痕的幼稚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