丝绸之路密码 · 天山秘径26 玉机的秘密
26 玉机的秘密
片刻后,隔壁箱子里发出了一阵极轻微的“簌簌”声。随后有人声传出,嗓音同样轻微,“属下失职,求上主宽谅。”那箱子里居然也藏着一个女子。
“原来我还是你的上主。”箱中女子嗓音虽压得极低,亦可听出冷冽如冰。
“属下……当日对那突厥女人乃是信口胡诌,属下……岂敢……属下……已自断……”隔壁箱中的女子,嗓音微微发颤。
“我只问你,”那女子的语气似是不耐,“过了沙州后,你出手了几次?”
“算上昨夜,该有……有……四次了。”
“昨夜你倒是帮了我,但你找的蠢货实在太蠢。非但毫无用处,一封信险些泄了大事!我听薛公言,你在天山南北也已经营了四五年,却是一路打草惊蛇。你若真有算无遗策之能,便不与我先行通报,自无妨。成事后,西域局面打开自然是你首功。然这一路上却是我处处为你补漏!”
“属……属下,知……知……错了,”隔壁箱中女子声音越发惶急,“自今夜后,若未得上主明示,萧萧绝不敢再妄动一根手指。”
那隔了两层木板外的女子,赫然竟是萧萧!
伏在箱中的女子以双臂支地,将上身抬起,双腿则收回,屈膝分开撑在木箱两侧,她缓了口气,道:“你真的知道,你犯了什么错么?”她嗓音中忽然多了几分威重。
“萧萧轻忽了。”
“是你轻敌了。王杜智弘皆是万里挑一的人物,而祆教中的胡商萨宝,牢牢控制了整个西域的地下世界。如今你的身份行踪,恐怕已很难藏得住了。你的机会绝不会太多,而时日却只在两三日内。”
“请主上明示。”萧萧的嗓音,已有些干涩。
箱中女子顿了顿,缓缓道:“领头的是谁?”
“杨将军之弟,绝对可靠。”
“他认得你么?”
“自前朝起我们便是世交,七八年前,年年得见。”
“那贱人的密敕,我置入这箱子里。你天明前寻机交与领头的,便说天山南北诸道上的关防烽堡与兵力布置、守将名册,皆在这敕书里。令他务必转交杨将军。”
“属下得令。”
“杨将军那边,不会有变故吧?”
“大军已经调离驻防地。杨将军带了话给我,两日后,他会在大峡谷外的雀离关上等候主上。”
“很好。想必那贱人也已起疑,故而才埋设了那个‘线人’,”那女子沉吟一会儿,又道,“你想法子带话给杨将军,依此情形,我这两日内便要北行。无法按原定计划会面。你替我去见他,带我的口信,请他在起事前,牢牢盯住龟兹王府。”
“是龟兹王族正勾连北边么?”萧萧忽惊声道。
“我却有些担忧西边,”那女子顿了顿,忽又反问道,“你的人有什么消息么?”
“没有可汗的消息。但近一个月来,忽然有数十骑狼卫出没于天山脚下各山口绿洲间。狼卫在天山一带已多年不见,有些不同寻常。那领头的,似乎是个女子。”
“是他的小女,她是来探路的。可汗已到了天山北边,离这里并不太远。”那女子又轻叹了口气,“而且,我的身份也已藏不住了。这两日间他们应该不会动,但很快便要见分晓了。”
“莫不是……‘商队’那些人,已经疑上了上主?”。
那女子冷笑两声,“你失手那么多回,露出那么多破绽,能掩藏至今已是奇迹,”她略一顿,又道,“带话给领头的,仔细盯紧那些箱子,我怕藏不住。”
“他们看出来了么?”萧萧似是又吃了一惊。
“你以为藏在那里面万无一失么?”那女子冷冷道,沉吟片刻,又道,“明日我会寻机与领头的接上话。在此之前,你和你的人切勿妄动。”
“属下牢记。”
“嗒嗒嗒嗒”,箱子外忽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自远及近迅速经过,转过大圆帐又迅速远去,须臾消失于风声中。
两口箱子静了许久,萧萧先开了口,“是杜巨源,他今夜去了那李天水的帐子,”她忽然恨恨道,“那突厥奴自沙州杀出后,几乎每一次行动皆毁于他手。扎手得很。”
那女子默然许久,忽道:“你查出他的底细了么?”
“还未有丝毫线索。草原已空了两三年,查一个突厥奴如海底寻针,不过,”萧萧语气一转,“我在交河城里看见他有些仇家,似乎也是从草原下来的,那日上主也在那暗市里……”
“黄金面具,”那女子轻声打断了萧萧,却像是在自语,“你从可汗那条线索,去查一查。切记,万不可引起他们的注意。”
“属下牢记。”
“你再记住,若是将他的行踪故意泄露给草原上那些人,我会卸下你另一条臂膀。”那女子的语气忽然变得极为凶狠。
“属……属下……实不敢……”萧萧失声道。
“你对那条手臂,可是还有些怨念?”那女子缓了缓口气。
“甘受上主责罚。”萧萧轻声道,仿佛打着颤。
“大事一成,这条残臂,便是你抹不去的功勋和威仪。非但大仇得报,女子封侯,将自你始。”她嗓音渐渐平缓下来。
“谢……谢上主宽宥,”萧萧嗓音如蒙大赦,顿了顿,忽又道:“那达奚云,是否将跟着上主……”
“你想要那条狗?”那女子的声音忽然又冷厉起来。
“不,属下只是……”
“做好你的事,不该问的,勿多问一句。该你的,绝不会少你的。”那女子一字一顿,言毕,不待萧萧回话,又“笃笃”在箱板上敲了两声。隔壁箱子便没了动静。那女子仰面缓缓将腰向后弯折,至与箱顶平,将手指抠上了箱顶的圆孔,两侧双腿缓缓收拢伸向她原先头朝着的箱壁,整个人便顺势倒转了过来。又是“咔”的一声,她轻轻推开了那块朝外的木板,两脚一蹬,又如蛇一般滑了出去。
此时一大片云层恰好正缓缓远去,淡淡的月光透了过来,映上了箱堆边高玉机苍白的面颊,乌黑的双眸虽平静如水,却仿佛含着一丝痛苦之色。
※※※
次日醒来时,李天水虽觉头疼欲裂,心里却舒服些了。
这法子一直很有效,总能让他暂时淡忘一些人,一些事,一些痛苦。
至少在这两日,他看到那个人时,便会麻木些。
但往往也会令他反应更迟钝些。譬如他已想不起杜巨源是何时离开帐子的,他只记得他待了很久,却好像滴酒未沾。他无疑是个很有自制力的人。
李天水拿拳头用力砸了砸自己的额头。他对自己有些失望。
好在他起身还不算晚,帐篷里只透进了微微的光亮,天色还未大明。
每次喝醉后,他总能醒得很早。这也许也是他身体里的一种奇异的反应。
他摇了摇头,不再让自己多想,整了整衣袍,将蹀躞带束起,目光盯上了脚边的货箱。他忽然想起了昨夜杜巨源说过的话。
他坐了下来,轻轻掀起了箱子外的油布,箱子是由淡黄色与灰白色的两种嵌板拼接而成,光滑平整,榫卯无缝。但却绝不是那口榆木箱子。
他叹了口气,将二三十块长短嵌板逐一摸了过去,只有一块略略松动,箱底正中的一块短板。
李天水将五指探入箱底,上下左右挑抹一阵,却听“嚓”的一声,那短板的一端向下翘了出来。李天水拈住那头,轻轻一抽,那块木板便抽了出来。
李天水将箱子翻了过来,又抹了一阵,整个箱底便朝上打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