诡异的谋杀
1
深夜的绿皮火车上,每个人的脸上都写着疲惫,此起彼伏的哈欠好像会传染。
人们歪着靠着,昏昏沉沉,两个年轻人因为把座位让给了老人,只能站在车厢的连接处。
女孩眉飞色舞地,一边说一边比划,男孩生着一张惹人喜欢的娃娃脸,握着女孩的手,怕她因为车厢摇晃而摔倒,他不说话,只是看着她,满脸都是笑。
女孩有点儿莫名其妙,“我又没说笑话,楚戈你笑什么呢?
”“我笑了吗?”“
你还不承认,来,”
徐瑶拉着楚戈走到了洗脸池的镜子前,
“你看你看,这嘴都咧到耳朵根了!我问你,案子一破,干吗这么着急着回去啊,清云让我们留下,你就是不肯,从来没见你这么固执过。”
楚戈站在徐瑶身后,把她环进怀里,“陈家今晚是家宴,多了咱们两个外人会别扭,再说见到陈家人聚在一起,我想家了。”
徐瑶温柔地靠着楚戈,抬起头看他,
“这是你第一次提起家,楚戈,那件事之后,你是在哪里长大的?”
“在我姑姑家,姑姑和姑父都是很好的人。对了,我忘记告诉你了,等会儿下车你就能见到他们了。”
楚戈说得风轻云淡,徐瑶却吓了一跳,
“见家长?楚戈,咱们在一起还没超过三天,这速度也太快了吧?”
楚戈一脸无辜,
“不是你说要了解我的吗?姑姑听说你要来,特意说要来车站接你。”
“喂,楚戈!你就不能提前和我商量一下吗?见家长这是随随便便的小事吗?!”
于是,在深夜的绿皮车上,女孩在摇摇晃晃的车厢里,让男孩举起手机,对着摄像头一丝不苟地画着眼线。
火车到了车站已是十点,车站没几个人,远远有人大叫,“小楚,小楚!”
一个五十岁左右的女人向他们跑来,一把拍打在楚戈的胸前,眼睛却看着徐瑶,“小楚,哎呀,这女朋友可真俊,像是我常看的电视节目上的人似的。”
楚戈忍不住笑,
“姑,她叫徐瑶,是电视台的记者。”
“你好,我叫楚娟,你真的是《执法第一线》节目的那个徐瑶?”
姑姑家住的是公安系统的家属区,这栋楼虽然老旧,但左邻右舍都是老熟人。
一大早上,楚娟就在院子里广播了起来,
“我家小楚要结婚了,女孩是电视上的那个最出名的记者,《执法第一线》都看过吧,男才女貌,哎呀呀,我简直高兴死了。”
楚戈这么多年拒绝了无数相亲,又迟迟没有女朋友,小区里谣言四起,姑姑恨不得天天催婚。
后来楚戈索性不回家了,他是眼不见心不烦,可姑姑一直背锅,自责自己没有照顾好他。
姑姑的广播疗程短、见效快,下午的时候,楚戈和徐瑶在小区里一走,收获了整个小区的注目礼。
就算是徐瑶这样见过大场面的人,脸都有些发红。
楚戈对此视而不见,看见一个拎鸡蛋的男人从小区门口走进来,楚戈拉着徐瑶,三步并作两步,走了过去。
“赵大哥!”
“楚戈!你回来了!”
“赵伯伯好吗,我怎么没在小区里看到他?”
“老爷子去年脑出血,差点没命,幸亏抢救及时,命虽然保住了,但人瘫痪了。”
“啊?赵伯伯……他……”
“他老了,不是当年大名鼎鼎的赵康成了。”
“那我明天去看他。”
赵望复迟疑了一下,“生病之后,老爷子性格变得很古怪,从来不出屋,你去,我只怕他不肯见你……”
对此楚戈很有信心,“他就算是不见别人,也一定不会不见我的。”
和赵望复道别之后,楚戈对徐瑶说:“我小时候,最喜欢和赵伯伯一起玩,他教我看脚印、查指纹,然后还会给我留作业,让我去马路上观察行人,看车辙。”
“那你能成为刑警,多亏了他,我好想见见他。”
楚戈想起那段时间,他封闭了自己,不愿意和任何人说话,身边只有这个忘年交,两个人常常对着一枚指纹,就能看上半天。
那时候,楚戈以为自己的一生已经完了,他想不到,自己会重新站起来,他的身边会有她。
他攥着徐瑶的手,“明天我就带你去见他,他看到你,一定会很高兴。”
2
钱春梅离婚之后一直当护工,虽然辛苦,但收入不低。
现在这家雇主家里只有儿子、儿媳和一个不能自理的老人。
儿子和儿媳在外面经营一个早点摊,每天四点多就出门了。
所以虽然要求是六点起床,但钱春梅会偷点儿懒,有时候到了七点多,老人在那屋咿咿呀呀地叫唤,她还在自己的屋子里睡回笼觉呢。
钱春梅每天的任务就是帮雇主家的老爷子翻身,给他擦身子,换下失禁的被褥。
屋子里一股怪味,她和儿媳妇说能不能多买点被褥换换,可儿媳妇捏着鼻子,说了三回也没买。
老人只有一半身子能动,说话也不利索,叫半天,急得自己一脑门汗,钱春梅看他笑话:“你不是公安局长吗?你不是全市刑侦专家吗?瞅瞅,又尿身上了吧,给你笔,听你说话太费事了。”
钱春梅住的是从客厅隔出来的小屋,没有窗户,像今天这样的阴天根本不知道外面是几点。
她睁开眼睛,看闹钟时吓了一跳,“都八点了?”
她一边穿衣服一边嘟囔,
“今天这老头子可真老实,都没叫一声。哎呀,糟了,不会是又拉裤子里了吧。”
钱春梅赶紧往老人的屋子去,只见老人躺在床上,闭着眼睛,还在睡。
“今天倒是真消停,哎哎哎,老爷子,起来吧,今天不是说有人来看你吗?起来,穿个好点的衣服,别整太寒碜了。喂!喂!”
钱春梅突然觉得不对劲。
老人身上很僵硬,她把手往老人鼻子那里一凑,手抽回来时一惊,没有了呼吸!
钱春梅跌跌撞撞跑出来,拿起电话就给老人的儿子打电话,
“出事了,老爷子没气了……”
她想了想,又补充了一句,
“等你们回来,我还有一件事情要和你们说。”
她放下电话,嘴角不易察觉地微微上扬,自言自语说道:“真是一件天大的事。”
十点半,楚戈见到赵伯伯时,他躺在床上,身上穿着家乡死人才穿的衣服,已经没有了呼吸。
“这怎么可能!赵伯伯昨天夜里去世了?”
保姆抽泣着,“是啊,我今天早晨过来时,赵大爷身子都已经僵硬了。赵大爷是个好人,他虽然不能自理了,但一直对我很好。他说如果他死了,就把他的遗产都留给我……”
说到这个问题,赵家儿媳妇孙翠柳也不顾楚戈和徐瑶两个外人在场了,当即反驳道:“不可能!你伺候他还不到一年,他怎么可能把遗产留给你一个保姆?“
‘’做梦吧,老爷子在不能自理之前,就立下了遗嘱,这一切都是我们的,我看你是想发财疯了吧!”
孙翠柳还没说完,保姆转身回了自己的屋子,她把一张纸往桌子上一摔,“你看这是什么!”
3
遗嘱上写着,“我,赵康成,死后将个人名下所有财产全部留给钱春梅,感谢她对我的照顾。”
后面是签名和手印,日期是两个月前。
看到了遗嘱,孙翠柳的脸色变了,“不可能!”她翻箱倒柜,也找出了一张纸,纸上写着,“我,赵康成,死后将个人名下所有财产全部留给儿子赵望复。”
后面同样是签名和手印,日期是两年前。
两张纸并列放在一起,字迹看上去相似,但两个月前的字迹非常潦草,歪歪斜斜。
而相比较来说,两年前的字迹要工整很多。
两个女人争执在一起,赵望复看着这两张纸,他看向楚戈,“楚戈,怎么会出现这样的事情?”
楚戈想了想,“按照《继承法》,立有数份遗嘱,内容相抵触的,以最后的遗嘱为准。”
他话音刚落,孙翠柳红着眼睛抓着保姆的头发,“你说以她的遗嘱为准?不可能,老爷子不糊涂,不可能把家产留给外人,她的遗嘱一定是假的!”
“你说我的遗嘱是假的,我看你的遗嘱才是假的呢,老爷子工资都放在你手里,一个月八九千,可让你买几个垫子你都不肯买,老爷子连件像样的衣服都没有,别以为你们背后偷偷摸摸在做什么我不知道!”
楚戈走到赵伯伯的身边,他瘦得皮包骨头,脸色很白,嘴唇发紫,四肢已经僵硬,手指缝里沾满白灰,应该是在抓挠墙面时蹭上的。
桌子上有半杯水,纸和笔,楚戈拿起那杯水,水中有些浑浊,闻了闻,问道:“这水是谁端过来的?”
保姆回应道:“我啊,怎么了?”
楚戈转过身,他的表情很难看,“两份遗嘱的真假我们可以鉴定,另外赵伯伯的死需要尸检。
”“尸检?我爹都已经死了,能不能让他老人家走得安详点儿?
楚戈表情很严肃,“我怀疑赵伯伯的死,是蓄意谋杀。”
这四个字一说出来,屋子里的人都安静了,楚戈看着那杯子里的水问保姆,“你昨天晚上给他端的,是什么水?”
“我从饮水机里接的。”
“这水里有药。”
听到这里,争吵的两个女人安静了,楚戈转身打了两个电话,聚齐了呼延林和司马华。
呼延林搜索了现场的痕迹,杯子上有指纹,但水是保姆端过来的,指纹没什么帮助。
司马华见到尸体初步判断,“死者的脸色和嘴唇,都符合突发心脏病的特征,但具体死因是什么,得回去尸检才能确定。”
从赵家出来,楚戈一直低着头,脸色铁青,呼延林把车开过来,
“头儿,跟我们回队里?”
楚戈点点头,
“等下,”
他打给徐瑶,
“我要回队里立案了,你把窗户打开,我看你一眼再走。”
姑姑家住二楼,窗户打开,就看见穿着睡衣的徐瑶,把头伸了出来,冲着楚戈挥手,“一会姑姑的排骨做好了,我给你送去。”
车上的呼延林见怪不怪,司马华却惊得变了脸色。
“楚队,徐记者怎么会在这儿?”
楚戈还没来得及说话,呼延林就在旁边迫不及待地宣布,“多亏了我和清云的助攻,这两个人终于在一起了。
”“在一起?司马华眼睛瞪得老大,“什么时候的事情?”
“是我和清云回家的时候,我跟你说啊,内心不够强大的人,根本不可能和咱们头儿在一起。徐记者先表白的,头儿还装模作样地要拒绝,徐瑶都要放弃了。
那场面,哎呦呦,我都替他脸红。”
“根本不是你说的那样……”
“不是吗?”
呼延林笑起来,
“头儿,不是我说你,那天要不是我劝了徐瑶,她主动表白,现在你还是孤家寡人呢。你这辈子最大的幸运,就是拥有我这样的好下属,勤勤恳恳、任劳任怨……”
楚戈哭笑不得,“好下属,你能再帮我一个忙吗?”
“没问题,什么忙?”
“你能闭嘴吗?”
4
水样是省局化验的,三天之后,报告总算是出来了。
组会上,呼延林说道:“头儿,检测结果,那杯水里有降压药的成分,浓度很高。”
“那尸检结果呢?”
司马华点点头,“降压药与我尸检结果一致,根据尸检结果,死亡时间是在凌晨的两点到三点之间,是大量降压药引发了心率不齐。此外,尸体表面有淤青和褥疮,是生前就有的痕迹,我觉得死者生前可能遭到过轻微的虐待。”
“笔迹鉴定呢?”
“笔迹鉴定目前只能比对出,这两张遗嘱字迹与死者的字迹、写作习惯都相同,目前无法判断真假。”
“判断不出来?”
“是,但可以判断那两张遗嘱上的指纹,都是死者的。”
楚戈想了想,
“指纹说明不了问题,凶手很可能是在他不知情的情况下,让他按下了手印。”
呼延林忍不住说道:“可是头儿,杯子、尸检结果、动机这条证据链指向的都是他家的保姆。”
楚戈想了想,
“走,再去找她当面问问吧,看看能不能有什么漏洞。”
两个人来到赵伯伯家时,家里没有人。楼下乘凉的八卦小分队摇着扇子说:“那个保姆啊,被撵走了,衣服是从窗户给扔下来的。
那女人,真厉害,走时还和我们招手呢,说是自己一定会再回来的,哎呦呦,真不要脸。”
楚戈忙问:“不要脸?”
“那个保姆对老人一点儿也不好,老人的饭都让她吃了,有时候失禁了一天,到晚上才给换上新的。
现在竟然说老人感谢她的照顾,要把财产留给她,我呸,这话还能信?
那遗嘱一定是她伪造的。”
楚戈给钱春梅打去电话,“你好,我是刑警队的楚警官,需要你配合调查。”
“楚警官?”
钱春梅听上去有些紧张,“你是楚戈吧?我有话和你说。”
她停顿了一下,“我真的没杀人,我现在感觉很不安全。”
“你说什么?”
“可能是我想多了,晚上六点之后来我家找我吧,我手里有你们要找的线索。”
话音未落,电话就挂断了。
晚上六点,天色渐渐黑了,楚戈和呼延林才找到钱春梅的家,顺着窗户上贴的窗纸隐约可以看见屋子里有一个人坐在桌子前,屋子里播放着《大悲咒》,声音并不大,隐隐约约,气氛有些诡异。
楚戈走上去敲门,却始终没人答应。
在歌声之中,那人影始终一动不动,楚戈隐隐觉得不安,他一拉门把手,门没锁。
“有人吗?”
楚戈走在呼延林的前面,可是没人回答。
穿过走廊,楚戈看到了钱春梅,她坐在桌前,脸色露出似笑非笑的诡异笑容,在她的胸口,插着一把刀。
呼延林吓了一跳,“钱春梅?她……她这表情怎么这么吓人?”
他把手往她鼻子下一探,“头儿,她……她死了!”
楚戈皱着眉,“看来我们又来晚了一步。”
桌子上放着一碗小米粥,她的身上也洒了不少,胸口上插着一把刀,血洒了一地。“
头儿,刀和地面都没有发现指纹,鞋印都没发现。”
呼延林有点害怕,“头儿,这音乐声好像是从炕里面传来的。”
楚戈一路往厨房里找,“这炉子有移动的痕迹。”
打开了盖子,在没有生火的炉子里,楚戈翻出一个手机,手机的闹钟设定在六点,里面播放着《大悲咒》。“
她把手机藏了起来,难道里面就是她说的秘密?”
呼延林打开了手机,“头儿,手机里有一段录音。”
录音里女人的声音,
“又输了,这日子没法过了,挣这点钱还不够你输的呢,离婚!”
男人说道:“媳妇儿,我错了,欠的钱,我去想办法。”
“你想办法,你能有什么办法?那是十五万啊,上哪儿整钱去?!”
“爹,爹那不是有钱吗?”
“你去要钱试试,爹抓了一辈子赌,他要是知道你赌输了十五万,都得被你气死。”
“死什么死,你能不能盼爹点好的?”
女人声音压低了,“他死了,马上要拆迁的那几栋房子,是不是就都归咱们了?”
男人有点慌,“你想什么呢?”
“他每天吃这么多药,难免就会吃错了,我听说,现在不用处方,就能买到安眠药……”
录音到这儿就没有了,但楚戈和呼延林都愣住了,说话的声音很熟悉,正是赵伯伯的儿子和儿媳!
呼延林震惊地张大了嘴,“头儿,难道说……”
楚戈冷静地摇头,“可是赵伯伯的死因是降压药,并不是录音里提到的安眠药啊!”
5
钱春梅的尸检报告显示,死者最后进食的是小米粥,没有毒性,死亡时间是下午的五点到六点之间,死亡原因是失血过多。
楚戈和呼延林来到了赵望复的早点摊,眼下最有动机的两个人正在卖早点。
赵望复负责在后厨蒸包子、做豆浆,媳妇儿孙翠柳负责切菜,来吃早点的人不少,还雇了一个服务员。
见是楚戈二人,两个人赶紧让座,
“楚戈来了,吃早饭了吗,就在我这吃点吧。”
楚戈摆摆手,“吃过了,赵大哥这生意挺红火啊。”
赵望复“嘿嘿”一笑,“也就是混日子呗,我这个摊就一上午,下午白空着。”
“哦,那每天下午都干啥啊,睡觉吗?”
赵望复摇头,“得准备第二天的材料,有时候还接点烧烤的活。昨天就是,烤得我都热死了。”
“烧烤?”
“嗯,在我家外面这空地上烤,给你看照片,人挺多呢。”
楚戈看了赵望复和孙翠柳手机里的照片,从下午五点开始,赵望复一直在烤串,孙翠柳坐在一边,全程都没离开过。
这两个人,有充分的不在场证明。
钱春梅离婚多年,孩子和前夫都不在本市,已经多年不联系了。
而她的手机里,也没有其他可疑人员。
忙活了一天,老人、保姆,案子毫无头绪,楚戈惯例地选择在单位熬夜加班,还没开工,电话就响了,这才想起,自己和过去不一样了。
不过徐瑶通情达理,她主动问了办公室几个人的口味,答应在下班时顺路送饭过来。
对此呼延林忍不住撇嘴,“就不能叫外卖吗,外卖软件上什么没有,大热天让小瑶送过来干吗?”
徐瑶到了五点多才来,一进屋就赶紧给几个人分吃的,
“都饿坏了吧。”
除了便当,还带了路旁咖啡馆的咖啡和一大堆切好的水果。
楚戈耀武扬威地看着呼延林,“这些你那外卖软件上也有吗?”
呼延林实在是懒得理那个幼稚鬼得意的样子,喝了一大口咖啡不再说话。
司马华只吃了几口就放下了,徐瑶问:“是不是不合口味啊?”
司马华摇摇头,“刚尸检完,从食道到胃里都洒着小米粥,实在是太恶心了,所以才吃不下。”
“……”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对司马华来说,自己就是在描述一个事实,结果屋子里的人除了楚戈全都放下了筷子。
“我晚上要去做节目,先走了啊。”
司马华追了出来,“徐瑶,我送送你。”
两个人并肩走出刑警队,徐瑶穿着一字领白纱裙,司马华穿着警服常服衬衫,与徐瑶相比,要高很多。
徐瑶是聪明人,眼看到了停车场,她转过身看着司马华,“司马法医,是有话要和我说吗?”
司马华咬着嘴唇,似乎下了很大的决心,“你和楚队,恭喜你。”
徐瑶笑了,“谢谢,不过司马法医和我走了这一路,只是想说这个吗?”
司马华扶了扶眼镜,语气很艰难,“楚戈……他从小在家庭中没有安全感,心思很重,他喜欢你远比你喜欢他要多很多,所以,请对他好一点,永远不要抛弃他。”
徐瑶愣住了,她第一次见到司马华,是红婚纱的案子时,她想看一眼那件婚纱,司马华固执地不同意。
在女人的直觉里,她总觉得司马华对自己有敌意,从刑警队走出来这一路,她都处在备战的状态下,万万没想到,司马华说出了这样的话。
徐瑶认真地点点头,“谢谢你告诉我这些,我答应你,永远不会抛弃他。”
司马华眼睛一红,她转身就走,走了几步,又回过头来,掩饰不住的痛苦,“你为什么会在机场主动表白,你就不怕,如果表白失败了,连朋友也做不成吗?”
这句话说完,司马华感觉自己在微微发抖。
徐瑶看着司马华,“怕,我当然怕,尤其是在他对我那么凶又那么冷淡之后,那些天我一直在失眠,直到后来我想通了。我不愿意和他做朋友,如果他不爱我,我宁愿他是个陌生人。我不能冷静地站在他附近,看他娶别人,有孩子,我做不到。”
司马华擦去了眼泪,“我真羡慕你。”
“司马法医也会找到那个对的人的。”
司马华摇摇头,“我回去了。”
6
司马华和徐瑶走出去之后,楚戈就一直盯着司马华桌前的小米粥,甚至还张着大嘴拿勺往嘴里倒。
呼延林一把夺下楚戈的勺子,“头儿,你这是傻了吗?刚才司马华说的,你是没听清还是没听明白啊,我们都恶心得吃不下饭,你怎么还学起了尸体呢?”
楚戈不理他,继续倒,见司马华回来,立刻问道:“你说食道和胃里都是小米粥,说的是钱春梅的尸体吗?”
司马华点点头,“她临死之前可能吐过,不只是食道和胃,口腔里也有。”
呼延林只觉得一阵反酸,但楚戈坚持不懈问道:“死亡时间是通过这个判断出来的?”
司马华点点头,“是啊,是通过食物消化程度推断的。
”“头儿……咱们能不能换个话题……”
楚戈严肃着脸说道:“如果那碗粥,是在死者死亡之后才倒进去的呢?”
“你说什么?”
司马华和呼延林异口同声。
“口腔里有东西的话,会让人觉得难受,她不会咽下去或者吐出来吗,为什么会留在口腔里呢?”
“你的意思是?”
“我的意思是,有人在钱春梅死后,往她的嘴里灌进了食物,用来混淆死亡时间。”
“不可能!”
司马华反对,“小米粥呈现的状态是已经咀嚼过的……”
“如果这个人是咀嚼之后,捅入死者嘴里的呢?”
说到这儿,呼延林再也忍不住,他去洗手间把刚才吃的吐了个干净,忍着恶心说:“你是说,有人把小米粥嚼了,之后又喂给了死人?”
楚戈点点头,“对,司马华,你仔细看看,死者的食道和口腔,有没有损伤?”司马华赶紧去取尸检照片,仔细比对之后说道:“楚队,和你猜的一样,食道和口腔,都有轻微损伤。”
“如果按照她胃里的其他食物推断,她的死亡时间是什么时候?”
“死亡时间会提前,是下午三点到五点之间。”
呼延林还是无法认同楚戈的思路,“头儿,你说那赵家夫妇杀了保姆,然后给她喂进去小米粥?”
楚戈点点头,“你还记得钱春梅脸上那个诡异的笑容吗?那可能是死后受到外界刺激形成的。”
“走,呼延林,咱们得再去一趟赵家。”
赵家两口人都在,似乎在收拾老人的东西。
楚戈一进门就说:“赵大哥,嫂子,遗嘱的笔迹鉴定结果出来了,钱春梅手里的那份遗嘱,是伪造的。”
“真的吗?”
赵望复有点不敢相信。
“不是说查不出来了吗?”
孙翠柳与赵望复对视了一下,神色有点怀疑。
“是的,我们与赵伯伯生前留下的字迹做了对比,基本可以确定,她的那份遗嘱是伪造的,之后估计是趁老人不注意,按下了手印。”
“哦,”
几个人都沉默了,气氛一时有些尴尬,孙翠柳说道,“可惜那疯婆子进不了监狱了。”
楚戈转过身看着孙翠柳,
“为什么?”
“她不是被杀了吗?”
“钱春梅被杀,这案子根本没有公开,你怎么知道她死了?”
楚戈看着二人,“昨天下午三点到五点之间,你们在做什么?”
“我们一直在睡觉。”
“可是楼下乘凉的阿姨说,你家昨天一直没有人,想来问问赵大爷的事情,敲了三次门也没敲开。”
“我们睡着了。”
楚戈继续说道:“我们在钱春梅的案发现场,发现了一碗小米粥。
你们早点摊上,是有小米粥的吧?”
“是啊,那又怎么样,难不成每个案发现场的小米粥都是我们家熬的?”
楚戈笑了,“到底是不是你家的,检测一下就知道了。每家早点摊的小米粥看似一样,所含的成分都是不同的,我们查得出来。”
孙翠柳的脸色变了。
楚戈继续问道:“钱春梅家住在城郊,往城郊去就只有一条路,通过路上的监控,就能查得出你们有没有通过过钱春梅家的那条路。所以,昨天三点到五点之间,你们到底在哪里?”
“我们在哪儿又怎么了呢?她死的时间不是五点之后吗?为什么要调查三点到五点?”
“你怎么知道是五点之后?”
“上次你们来我的早点摊,问的不是五点之后吗?”
“你们给死人喂饭,制造不在场证明,我们可以分析钱春梅胃里的小米粥成分,看看里面是否混入了别人的唾液。”
两个人不再说话,证据确凿,再抵赖也是徒劳。
赵望复恨恨地看着孙翠柳,“你不是说那份遗嘱肯定是真的吗?要不老子也不能去给个死娘们喂粥!”
7
楚戈看着孙翠柳,“你怎么知道那份遗嘱肯定是真的呢?”
孙翠柳慌了,“我……我怀疑老爷子要这么做。”
“为什么?”“最近有一天,老爷子说起过要改遗嘱,他说钱春梅告诉他我们要害他,所以绝不把钱留给我们两个。我再问他,他又不肯再多说,只是摇头说白养了这么个儿子。”
楚戈的脸阴沉下来,“所以你们就在他水里放了降压药?”
孙翠柳摇头,“降压药?什么降压药?”
楚戈也愣住了,“水里的降压药不是你们放的?”
“我现在已经是杀人犯了,没必要骗你,那天我们商量完,没敢行动,根本没这个胆子。”
“你都敢去杀钱春梅,赵伯伯已经瘫痪,你还怕他?”
“说出来你们可能不相信,但老爷子说话,非常吓人。
他年轻的时候就是刑侦专家,水里有没有毒,他一闻就知道。
他说,给死人灌吃的,能改变死亡时间,不过必须得嚼过。”
“他还说什么了?”孙翠柳回忆着,“他的话都很奇怪,那句话说完,我挺害怕的,然后他指着屋子里的那盆海棠,说可惜这不是七心海棠,否则他就是程灵素。”
“程灵素?”楚戈愣住了,程灵素是金庸小说《飞狐外传》里的人,赵伯伯是武侠迷,更是金庸迷,他对金庸小说了解很深,也喜欢讲里面的人物。他最喜欢《射雕英雄传》里的东邪,可楚戈从未听他提起过程灵素。
《飞狐外传》里,最可怕的是七心海棠。
这毒物无色无臭,无影无踪,再精明细心的人也防备不了,不知不觉之间,已是中毒而死。
死者脸上始终带着微笑,似乎十分平安喜乐。
楚戈想起钱春梅死前似笑非笑的神情,一时间觉得细思极恐。
这时听见呼延林问道:“你说,水里有没有毒,老人闻得出来?”
孙翠柳点点头,“老爷子精明着呢,别说是下药了,钱春梅说了我们要害他之后,就是水污染了一点儿,他那职业病犯了,都不肯喝。”
“头儿,既然死者是刑侦专家,为什么会被降压药给毒死呢?”
楚戈想了又想,“我能再去老人的房间看一看吗?”
老人的房间还是原来的样子,桌子翻了个底朝天,可就那么几样东西。屋子里除了这张桌子,只有床,楚戈指挥着呼延林把床挪开,挪床费了很大劲儿,挪出去之后,楚戈四处敲打着,“你看这里!”
在靠近枕头的地方有很多白灰,就在枕头挡住的墙上,贴着一张画,揭开那幅画,有一个洞。
“这是什么?”
呼延林震惊了。楚戈掏向洞的里面,“是药,这是赵伯伯藏药的地方。”
“藏药?”
“赵伯伯把平时没有吃的药偷偷藏在这里。”
“为什么?我没明白。“
刚才的话,不过是为了骗那二人说出实情。
事实上那两份遗嘱笔迹和赵伯伯的一样,并不是一真一假,这你是知道的,赵伯伯不可能被人胁迫写下遗嘱,只有一种可能,那两封都是他写的。”
“你说他留了两份遗嘱?”
“对,而且那杯水里放的药,很可能是他自己放进去的。”
呼延林难以置信,
“自杀?如果真是这样,他藏了很久的药,那他为什么选择这一天自杀呢?楚戈突然想起来,“难道是因为那一天,我会来?我告诉了赵大哥,第二天会来看赵伯伯。”
楚戈愣住了,“我本来是想问他,我家的案子当年的事情,可没等我来,赵伯伯已经去世了。”
呼延林惊得说不出话来,“他难道能料事如神?让我看看。”
他用手电筒照进这个洞里面,“头儿,这里面除了药,似乎还有别的,拿镊子来。”
洞挖得很深,呼延林用镊子夹出了一个纸团,只见纸团上写着——楚戈,见信如面。
这是我留给你的最后一个作业,如果你找到这个纸团,我相信你已经猜到了我的死因。
我瘫痪之后,没有一天安宁日子。
儿子和儿媳为了钱费尽心机地要杀我,保姆拿到了录音放给我,之后她受到了启发,每天变着法地折磨我,让我把钱留给她。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我留下了两份遗嘱,谋划着一死了之。
听说你要来看我,我知道我终于盼来了援兵,我相信你不会让我失望,每个人都得为贪婪付出代价。
楚戈,帮我把钱捐给福利院吧,楚国胜能有你这样的儿子,我却有那样贪财的儿子,可真不公平啊。
我在新闻里看到,如今你成长成了一名优秀的刑警,一个真正的男人。
我知道你来见我,有很多问题想问,如果你能找到这封信,那你已经做好了准备。
楚家的案子,除了智商的较量,更是心理的考验。
去康寿诊所吧,那个叫胡宽的大夫,其实姓赵,他那里有你要的答案。
只是我提醒你,多则惑,少则得。
赵康成。
2016年8月27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