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人·故梦

1.这座分界线稍南的小镇，又下雨了。

2.踏雨而出，依旧无伞相伴。走走停停，看胡同口石壁上厚厚的青苔，听屋檐雨水嘀嗒嘀嗒跳落的声音，嗅十米远锦儿家院内橡树的清香树汁味。

3.日日年年的春雨，温润、轻柔，将往昔浇灌，催我们长高。啪嗒啪嗒，迎面跑来三两孩童，“三子，快点!”“来啦来啦!可等着我些!”我竟抑制不住嘴角上扬，“你们小心点别摔着。”“知道了。谢谢大姐姐!”他们一路轻快的跑过我，又回首来与我挥手道谢。

4.原来，我已经是大姐姐了啊。可这春雨，分明与那些年我与芸儿遇见的一般，俏皮，活泼，不近人情。

5.是的。不近人情呢。说好是我家你家的雨，怎么突然疯了似的要把她带走呢。回忆里日日等我的锦儿还在笑着站在屋檐下。而我却羞耻又不可避免的长大。

6.我再也不是那个有资格与她一起雨中撒欢小跑的女孩。她那么小，那么可爱，粉嫩的小脸，翠鸟儿般的声音，像是我梦里遇见的天使。无比纯净，无比神秘。无比亲近，无比疏离。

7.我们曾在阴雨的小镇胡同里赤脚奔跑嬉闹，也曾放学后一起坐在铺满朝霞的果架下轻数妖艳的石榴花。每日，我们结伴手牵手一起去学堂。记忆里，她撑一把红色油纸伞，穿着翠绿色碎花连衣裙，脚上一双同样火红的小雨靴。“芸儿，你快点呀。先生可又要生气了。”她站在滴雨的屋檐下，整个上半身都斜着往里面探着头。

8.“哎呀!”

9.“锦儿，怎么啦?我马上出来。”

10.“没事没事。你家的雨滴到我脑门上了!”

11.“哎呀，锦儿是大笨蛋。早就同你说过，下雨烈日都进来等我，你非是不听。”我迅速从桌上抓起一把花生，揣进兜儿，准备冲出门。

12.“咯咯咯...”她撑着伞在门口笑弯了腰，那笑声就像我们手腕系着的一双银铃。“芸儿，你可快些罢。又同我说话拖延时间。真是机灵鬼儿!”

13.“我来啦。”慌忙中跨上背包，我飞也似的向她小跑去。

14.“阿芸呐!可慢点!风风火火的。”屋檐下阿嫲的台词日复一日的相似。

15.“知道啦!我们走啦!”我拉起她的手，“还笑，还不快点!不怕先生责骂了?”

16.“哈哈哈。走走走!阿嫲再见!我们去上学啦。”见我飞似的跑出，她早就收了伞，伸出左手做好要跑的姿势。

17.锦儿的声音真好听，像小翠鸟儿似的，“叽啾叽啾”这都是阿嫲和阿公拉家常时说的。

18.小雨还在下着，淅淅沥沥的，胡同坑洼处早积了水。我们就这样踩着水坑笑着闹着赶去学堂。

19.“芸儿，你们家雨真可爱。怎么净要亲我的脑门呢?” “哈哈哈哈。因为它们跟我一样都很喜欢你啊。”“是嘛!下次你也早起来我家呀，我们家的雨也会亲你脑门的!因为锦儿也好喜欢芸儿啊!”“啦啦啦啦啦...”啪嗒啪嗒，雨里，有踩水声，有银铃清脆的响声，还有孩童纯真善良的笑声与歌声。

20.     ...

21.嘀嗒，嘀嗒，外面分明还下着小雨呢。

22.“锦儿，你怎么不进来啊。锦儿，大笨蛋!快进来啊!要淋湿了呀!”不知为何，这次我好焦急好焦急，我想要跑出去拉她进屋。她却不应我，只一个劲儿站在屋檐下笑着。这次，她竟没有收了她那把可爱的伞，也没有伸出手让我握。

23.“锦儿!锦儿!”我一直向着她跑去，却怎么也到不了她的跟前。“芸儿。大傻瓜。你追不到我的。”她终于说话了，依旧露出她可爱的牙齿笑着，“我要走啦。我要去一个地方。那里每天都有这样嘀嗒嘀嗒的小雨。我要去爬山，摘黄色的小花。就像我们经常偷偷摘的那种。”“那带我去啊！”我越跑越急，仿佛要哭出来。“太远了。”她叹了口气“你每天起床好迟，你赶不了路的。”“不...明天我就早起!锦儿你等等我!”

24.她却不听我说了，指了指不知从哪冒出来的我从未见过的胡同，“芸儿，我走啦。你要每天都开开心心的哦。”她笑着跟我挥手向前跑去。跑了几步又回过头来，“芸儿，你可千万别忘了我啊!锦儿好喜欢你!喜欢的不得了!”我分明看见她的脸上满是水珠。嘀嗒嘀嗒，是雨吗?今天明明是小雨啊。

25.睁开眼，雨已停了，云层里有阳光闪耀。

26.“锦儿，我又看见你了。”我低头看了看左手腕间的银铃，右手不觉抚摸上去，喃喃道:“我是不是又做梦了？”

27.梦里人，可否邀你小坐，共沐春雨，共听雨落，共赏这小镇变化?

28.“锦儿，你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