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往生岸|情同手足

2018-05-17  本文已影响1225人  a84aeb09e604
往生岸|情同手足

文|白雪莉

你我情同手足,自当共赴前程。

1.

笙歌很中意这片林子,阴风阵阵,萤火森森,没事还有乌鸦惨叫,估计能把一般人吓死。

她拿起架子上烤得金黄的兔肉,撕掉一个后腿拿起就啃,顺便又扔了张符纸在下面那后继无力的火里。

夜深了,林子蹿着的风似乎在跟笙歌面前的火堆较劲,但那火苗特别有韧性,任尔东南西北风,它就是不弱反强。

这时风猛然大了几倍,像千斤重的流沙,一下子压下来。还没啃完兔子腿的笙歌尚未抬头,只见额上的红色火焰似乎突然开始急剧燎动。

火堆灭了,笙歌撑着把手里的兔子腿用布包好。然后两眼一翻,仰面倒了下去。

周围狂风大作,夜色更加浓郁,笙歌额上的火焰状印记真的在不断地拨撩,且越烧越旺,最后从那“火里”吐出来一个中年男人!

这个人披头散发,脸色惨白,似乎被震出来一时没站稳,跌得不轻,然而他很不甘心地飘然而起,就要再次往笙歌的身体里蹿去。

一张黄符飞过来,直直贴在他脑门上,他动弹不得。

已经醒来的笙歌阴恻恻撇了眼尚还飘在眼前的半透明男人,然后重新升起火,拿起刚才的兔子腿接着啃。

“你有病啊,你是男人,夺我的身子作甚?”

笙歌一边吃一边啐了男人一口。

“你……你看得见在下?”

男人愣了一下,犹豫地开口。

“看见你头上的符纸没,动不了了吧?”笙歌分神拿手指了指男人,又指了指自己:

“我,专门捉鬼的,你来害我,是不是想死?”

然后笙歌把啃干净的骨架扔在一边,拍拍手站起来:

“往生去吧——”

笙歌抬起手,眼神凌冽,正要把这个野鬼渡了,谁知道面前的男人一听见笙歌的话大惊失色,一张惨白的脸,更加不能看。

“大师,大师,手下留情啊。在下还不能走,在下还有事情没有办完——”

鬼声凄厉,响彻原野,刺耳的声音逼着笙歌捂住耳朵。

“你一个鬼魂,还能办什么事?早死早投胎知道吗?”

笙歌停下来,饶有兴趣地说。

“大师,在下是一只怨鬼。在下,在下是冤死的!没有报仇,在下怎么甘心往生啊!”

“你生前很富有,或者你家里很富有吗?”笙歌理了理衣襟,非常不在意地问。

“还好……”

“我把你送回去保你不灭,你害我的事也既往不咎,一百两黄金。”

“……成交。”

2.

站在梁军帐营前,笙歌叫守门的士兵给拦住了。

“哪里来的匹夫不懂规矩,将军岂是你想见就能见的!”

两个钢戟在面前交叉挡住去路,女扮男装的笙歌气地一跺脚。

“我真是送你们常军师回来的,你看,他就在这。”

笙歌指了指旁边披头散发的常隋,常隋配合地点了点头。

然而守门的两个将士跟看神经病一样看着笙歌和她空空如也的旁边,然后相互对视一眼:

“哪里来的神经病,轰出去!”

灰头土脸的笙歌懊恼地坐在树下,她这些年走南闯北,还没有谁敢轰她。可是这下子好了,她见不到常隋想要找的人,她总不能大白天的闯进这个驻扎几十万兵士的军营吧?

常隋就是那天夜里趁着笙歌吃饭大意时,想要占据她肉身,借尸还魂的鬼魂。他说他是这姚寨驻扎的梁军的军师,指挥三军作战,可他被人诬陷通敌,还没知道怎么回事,就被人神不知鬼不觉药死了然后弃尸荒野。于是他就日日飘荡在那荒野老林里,无处可去,也见不到一个活人。

直到遇见笙歌,本以为有希望了,虽然笙歌是个女人,常隋是个男人。但他没有办法,想着将就一下,然后回去雪冤一些时日也是可以的。

哪知道常隋这个月倒霉,被人弄死也就算了,想还个魂碰却到个捉鬼的,还被这个捉鬼的讹了一百两黄金。

想他常隋怀才不遇大半辈子,好容易大器晚成,这几年所有的积蓄也就是那一百两黄金零一个铜板。

“要不你自己进去吧,反正我已经把你送到了,常军师?”

笙歌拍拍屁股,笑靥如花地看着飘飘悠悠的常隋。

常隋一张脸瞬间拉得老长,一头黑发猛然遮住半张脸,语气森凉地道:

“我是死物,只能附着现世的东西才能移动。你要是走了,我还没飘进营帐就被锁回抛尸的地方。我要是见不到将军,那一百黄金你一分也别想拿到。”

说罢老天就像是验证常隋的话一样,一阵清风袭来,常隋像一根野草被连根拔起,他赶紧拽着笙歌的袖子才没被甩出去。

“真是麻烦啊!”

笙歌仰天,无力地薅了一把头发。

3.

大梁这些年发展势头很猛,这个梁王颇有治国之才,他韬光养晦发展国力,努力与安国互通贸易。大梁靠着与安国的关系和有利的地势,短短几年国力强盛,朝廷更是人才济济。

大梁的北境是高光,两国祖上结怨,纠葛很深。

这一年,梁王命陆威为大将军,常隋为军师,坐镇二十万大军,北上伐高光。

常隋还记得临走的前一晚,他和陆威在大将军府喝得伶仃大醉,陆威揽着常隋的肩膀,醉眼迷蒙地说:

“你我兄弟二人,好不容易走出那鸟不拉屎的山沟子。我们一路奔波,多少坎坷走过来了,如今一同伐高光,为国效力。能再跟你并肩作战,我,我心里痛快,嗝!”

陆威说着说着,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倒是把常隋的心哭软了。他看着肩膀宽阔,臂膀健壮的陆威,心里五味杂陈。

他和陆威从小一起长大,他从小身子羸弱,个头瘦小,总被流氓孩子欺负。是陆威总在关键时刻出来帮他打跑那些混小子。从此陆威就成了他的跟屁虫,他就成了陆威的军师。

陆威要吃橘子,他就负责声东击西把那个看家护院的狼狗引走,陆威翻墙摘橘子,然后两个人鼻青脸肿地兜着一堆青涩的橘子,偷偷摸摸吃干净了。

陆威功课总是很差,他就把所有的校注重点圈出来,细细地教给他。

陆威跟人打架受了伤请不起大夫,他就拿着医书到处找治伤的药草,生生练就了半身行医本事。

那些年,陆威在院子里练武,他就在廊上读书。后来环帝抓壮丁修建陵墓,他二人活不下去,就揭竿起义了。一路上风餐露宿,茹毛饮血,能依靠的只有彼此。

再后来他们都投奔到梁王麾下,一个做了定国大将军,一个做了大司马,是梁国的开国功臣。

梁国未定,高光来犯,他二人沉寂许久,又再次一起上马征战。那种全然把背后交给对方的日子还历历在目,陆威去劫营帐,他常隋就去断粮草。万一战况有变,满身伤痕的他总会在危急时刻等来增援的陆威,然后被他夹在腋下救走。

陆威是他的大将军,他是陆威的大军师。他们情同手足,不可分割。

那晚陆威喝了很多酒,他们说了很多话,常隋不胜酒力不敢多喝。最后他把喝得不省人事的陆威扶到床上,只见那个身长八尺的男儿硬是哭唧唧地抱着他胳膊不撒手,嘴里嘟囔着:

“军师啊,你是我的军师啊!”

常隋费力摆脱陆威,帮他掖好被子,在床边站了半晌。

“你我情同手足,自当共赴前程。我是你的军师,你的后背,交给我就好。”

常隋怎么也不相信,就是那个搂着他的肩膀叫他军师,从小一起长大,能把背后互相交给对方的兄弟会相信他通敌,叫人把他杀了,抛尸荒野。

他成了孤魂野鬼,他不相信,他在怨恨他。

“所以那个陆威,他未娶,你未嫁?”

笙歌愣了半晌,看着蔫了脑袋的常隋,可能他生前长得太秀气,死后倒像个可怖的女鬼。

“你,你胡说什么,我们是兄弟,不是断袖!”

待常隋反应过来笙歌的话,他气急败坏地怒吼。

“驾!驾!报……”

正当两人争执之际,旁边一铁骑疾驰而过,一个士兵背插一箭,手举着一只旗帜急急向梁营驶去。

“不好,前线吃紧,快,快带我进去。”

常隋突然焦急起来,他左右不是,飘飘荡荡差点没挂住笙歌。

“这青天白日的,难道叫我硬闯?等晚上我们再找机会摸进去,你莫要为难我。”笙歌挥挥手,不管常隋如何焦急,她背靠着一棵大树就要眯下眼。

路面一阵颤动,又是一队铁骑疾驰而过,向梁营急急去了。于是本来安静下来的常隋几乎急得现出形来,他脸色愈发阴沉,攀着笙歌的袖子哀求道:

“大师,我知道你一定有办法的,军情要紧,他们渡河失败了,你快带我见陆将军,没有我他会慌的。”

4.

“带我见将军。”

笙歌又来到梁营前,还是那两个士兵把守,他们一看到笙歌就齐齐跪下了。

“常军师。”

笙歌化作了常隋的样子,她肩上攀着一个长发野鬼,大摇大摆地去了主帅营帐。

“啪”,茶盏落地,摔得粉碎,声音尖利。

“都是废物,这么多人,这么大点姚寨,找不到一个军师,找,给我再去找!找不到人你们都别回来见我!”

“是!将军!”

帐子里的怒吼声震得笙歌耳膜生疼,这中气十足的声音叫笙歌觉得前面有头野兽在咆哮。

“是将军,是将军,将军他竟然派人在找我,他在找我。”

肩上的常隋兴奋地一上一下飘荡,前面一阵纷乱,笙歌抬头正迎上那几个被骂出来的士兵,那几个士兵见到笙歌跟见了鬼一样,半天跪下来,扯着脖子叫道:

“是常军师,是军师,军师回来了,将军,是军师回来了!”

随着这一声喊叫,地面阵阵颤动,笙歌觉得野兽要出来了,果然下一刻就见大帐出来一个人,那人人高马大,宽肩窄腰,胸膛健壮。

只见陆威几步跨过来,脸上是欣喜若狂的表情,他一把揽住笙歌按进自己怀里,另一手按着笙歌的背一顿捶:

“兄弟,我就知道你会回来的,这几天去哪里了,我派了许多人都没找到你。”

笙歌被捶得眼冒金星,喉头腥甜,几乎站不稳。她费尽力气从陆威怀里挣脱出来,瞪了陆威一眼,自顾自走进大帐。

“看什么看,快滚去干活。”

陆威被笙歌瞪地莫名其妙,见到有人在围观,气不打一处来,扯着嗓子骂了一通。

“我不是常隋,你那军师已经死了。”

笙歌慢悠悠喝了口热茶,说出这句话,对面陆威一口酒喷出来。

“兄弟,大白天说什么胡话?没发烧吧?”

陆威见状过来,伸手就要探笙歌额头。

笙歌避开陆威探过来的手,放下茶杯,挥袖遮了脸,再落下时已经是个朱唇红眉,额间一朵火焰的妖艳女子。

“常隋已经死了,他的冤魂托我来找你。”

“军师他……他的魂,在,在哪里?”

“在你背上。”

笙歌直直地看着陆威,阴恻恻地挑眉,陆威果然虎躯一震。他伸手往背后摸了摸:

“莫要玩我,你这女子,如何变作我军师的样子来耍我,我……”

笙歌一挥袖又变回常隋的样子,她定定地看着眼前不知所措的汉子。

面前的纸张“哗”的一声满天飞起,桌上另一只茶杯飞起,里面的水瞬间没了。

“现在相信了?我没有骗你,常隋就是死了,他的魂就在这里。”

笙歌懒得解释,她看着陆威背上悲痛欲绝的常隋,一时竟不知道怎么开口要那一百两黄金。

悲伤的常隋看起来更加惨绝人寰,脸色可怖。笙歌皱眉,她知道,这是心智渐失的征兆,常隋要是再不能如愿然后往生,他就要变成厉鬼为祸人间了,到那时,她自然不会放过他。

罢了罢了,帮人帮到底,毕竟拿人手软。

“喂!”

笙歌踢了踢地面,陆威目光涣散,双眼无神地呆坐在地上。今天发生的一切都超出了他的认知,他的兄弟……死了?

一个铮铮铁骨的汉子,一时接受不了这个消息,心情大起大落,竟然落了两滴浊泪。听到笙歌的声音,他呆呆地抬起头。

“常隋问你,刚才那个中箭的士兵对你说了什么,是不是前军吃紧?”

“啊!是!”

陆威努力整理了心情,他用剑撑着站起来,抹掉脸上的泪水,一脸认真。

“我军与寰城隔了一条河,河对岸把守严密,渡河不得,已经在这姚寨困了一个月,渡河数次不得,损兵无数。刚才前线来报,丁副将带着渡过河的人,全军覆灭。”

笙歌看向常隋,陆威也顺着笙歌的目光茫然地看向自己身后,然而什么也没有。

“常隋说他有办法,你召集各路将领前来议事。”

“好好,就照你说的办。”

陆威深吸了几口气,像是想靠近笙歌又不敢靠近,最终站在原地,他唤人召集了众将议事。

一时间,大帐里气氛低沉肃穆。

吴副将、丁副将、王参谋等一众十几个人全都聚集在陆威的主帅帐里。吴副将见到笙歌眉眼一跳,然后咧嘴一笑,两眼弯弯:

“常军师这几日哪里去了,我等还以为你临阵脱逃了呢,哈哈哈哈哈。”

然而陆威不说话,谁也不敢出声,他只是狠狠地瞪了吴副将一眼,这个七尺壮汉即便一向高傲却也被陆威这一眼吓得再不敢出声。

“渡河已经一月,我军损失惨重,各位身为参谋副将,我不在的时候却不知道竭力想对策,还在这勾心斗角,争权夺利?”

笙歌站在主位上,陆威站在她一边,她阴恻恻地盯着吴副将说出这番毫不客气的话。她不是常隋,也不是梁人,跟在场每一个人都没有交情,自然对在场的人毫不在意。她看见吴副将进来时的那个挑眉,她就知道,他一定常跟这个死鬼过不去。

笙歌一番话顿时让案边的众多身穿铠甲的汉子都横眉倒竖,手按佩剑。

“你们不服什么,我说错了?我军在此逗留一个月,费时费力费粮,你们吃着热饭却不动脑筋,就知道瞪眼,瞪什么瞪!”

笙歌一拍桌子,猛然提高音量,斜眼环视一周,有陆威在侧没人敢跟她叫板,她狐假虎威心里倒得意得紧。

“常军师快别数落我们了,您有什么高见,说了便是。”

吴副将一脸克制地看着笙歌,咬牙切齿。平日里常隋懦弱的样子叫他看不起,今天他突然强硬起来更叫他不舒服。只要他在,陆威眼里只有他,别人的话都没有分量。吴副将真是觉得,常隋他碍眼极了。

“你”笙歌伸出手指,指了指吴副将:

“你带着将士们去周边的山上砍伐树木,丁副将带人去挖泥土,你们连夜赶制五千木筏出来,明日我要验货,明晚渡河。”

“你竟叫我干这些个吃力不讨好的活计?我们已经有船只在河边,对面强兵,渡河不得,你那些筏子又有何用?”

吴副将显然不服。

笙歌被气笑了,虽然不知道一旁的常隋为什么要这么安排,但照着他说的肯定是没错的,可这个副将,却是指着笙歌的鼻子跟她本人叫板。她很不痛快,正要发威

“军师令如我令,违者,杀无赦!”

气氛骤然冷了下来,陆威拔剑一插,剑身没入桌面半尺。众人见陆威不怒自威,他双眉入鬓,眼里像冻了千年寒冰,扫视过处,无人不战栗。

他是长年征战,死人堆里,修罗地狱归来的人,他踏着累累枯骨一步步走到如今的位置,周身的肃杀气焰是一般人都没有的,谁也不敢直视此时的他。

众人领命,各自下去了,陆威却站在那里,迟迟未动一步。

良久,他深吸一口气,放低了音调:

“军师他……怎么说的?”

陆威似乎接受了这个事实,他深呼出一口气,仿佛万千艰难问出口。笙歌看向对面脸色愈发难看的常隋,只见常隋睁着空洞的双眸向她点点头。

常隋不愧是多年研读兵法,又富有实战经验的军师。他说上游敌军防守严备,我军正面渡河未免损失惨重,而下游防守薄弱,正是偷偷渡河的好地方。

待明日验收了丁、吴副将做的五千木筏,叫一些老弱病残的士兵在上游备好船只,摇旗呐喊,佯装渡河。而陆威带着精兵偷偷绕到下游,连夜偷渡,杀他个措手不及。

听完陆威已是泪流满面,他背上的常隋也是脸色糟糕得不成样子。

“我的背后,交给他我放心。只是从今以后,再也没有军师,和我背靠背,砥砺前行。军师竟留下我一个人,自己往生去了。”

陆威突然惨笑一声,撩帐出去了。

5.

事情果然就像常隋预料的那样,一些老弱病残在上游拼命地摇旗呐喊,火光冲天。对面的高光军都谨慎地全力盯着这里,丝毫不知道梁营主将已经带着五万将士趁着夜色,摸黑乘着木筏从下游过河了。

陆威是谁?十年无败绩的神勇大将军,他辅一过河,带着那五万虎狼之师,直捣黄龙,杀了高光一个措手不及。

就是这看似繁杂的渡河一役,常隋轻巧地破了,看起来牢不可攻破的高军,被陆威带着五万人,又有各个副将带着将士各方合围。短短五日,连拔三城,高光国王派人前来议和。

威胁大梁三年的北境高光,被陆威打得没脾气。

这一日正是整顿军士准备回营的时候,朝廷传来诏令,陆将军劳苦功高,实乃梁国栋梁,封太子国傅,速回朝领命。

常隋鬼叫的声音又响彻上空,笙歌痛苦地捂住耳朵,只听他喊:

“梁帝怎的如此凉薄,要是没有陆兄他能过得如此安稳?从前替他荡平前路扶他正位,现在为他扫平北乱,他竟然害怕陆兄功高震主,刚一打胜仗就迫不及待要削他兵权,架空他了。”

“呦呦呦,就你聪明,鬼叫什么,自身难保了还操心什么,你快死了知道嘛!”

笙歌皱着眉头,龇牙咧嘴地嫌弃道。

“那又如何,我本就是死物。定是谁谗言妄上,中伤陆兄,定时是那贼人害我——”

常隋双目通红,眼看着整个人怨气肆虐,笙歌急忙甩出一张符贴在他额头上。常隋安静下来,笙歌把他扔在背上,趁着外面无月走了出去。

吴副将帐。

“废物,你们不是说亲眼见常隋死了,还亲手把他扔了吗,怎么他活生生地回来了?”

吴副将咬牙切齿地低吼,帐外映着他举剑的身影。

那日几个找人的士兵人头落地,甚至来不及呼喊一声。

笙歌隐在一旁,冷笑连连,她活了几百年,恶人见得多了。只要看一眼,她就大致知道这人的心是黑是白。

那日第一眼见吴副将,她就知道,他是狼子相。虽不至于怀疑是他下的手,但后来他鬼鬼祟祟在外面放了一只鸽子。笙歌本不在意那鸽子传了什么信,但今天陆威被罢职。她就知道,这个吴副将,怕是要鸠占鹊巢。

她盯了他好几天,今日又见他放出一只鸽子,她截下那信鸽。赫然是带着伪造的通敌信,落款全是陆威。

笙歌冷笑着看那两个龙飞凤舞的“陆威”二字,常隋说陆威从小就不爱写字,做将军这些年来,与人署名全是盖章,因他总觉着自己写自己名字丑,不符合他威武大将军的气派。

可别人不信,不代表梁帝不信。高位者向来凉薄,要是这罪名落实下来,兵权在手的陆威自然是一个威胁,只怕一旨诏令人头落地,这世上又多了个往生不得的冤魂。

于是笙歌大手一挥,再看时,署名的“陆威”二字全变幻成了“吴全”二字。

这人做事忒阴狠,笙歌就来个如法炮制。毕竟这世上知己难寻,挚友死亡本就是个叫人受不了的事,她还受了常隋一百两黄金的许诺,那他的挚友她随手救上一救,也不亏。

6.

常隋死了,灰飞烟灭。

他本是冤魂,原本需要找到纠葛之人解除怨恨。但他生性良善,回来只是心系挚友,并非报仇。

笙歌曾将他带到吴全床前,熟睡的人向来意识薄弱,只要已是厉鬼的常隋将吴全魇死在梦里,便可解怨往生。

可常隋终究摇了摇头,他说:

“生死有命,我不愿害人。当日只是想借你身体一用,回来帮助挚友。如今挚友危难已解,我也无憾了。”

说罢散作一堆看不见的烟灰,什么也没了。

笙歌离开的时候陆威目光复杂地看着她,彼时她已经是个朱唇红眉,额间一朵火焰盛开得妖娆,身穿大红流仙裙,美艳无双的女子。

见陆威那难以言喻地的表情,笙歌抱紧刚从常隋帐里床头扒出来的一百两黄金。

“你干嘛?我告诉你,常隋说了,这是我的。”

陆威不答,噗通一声单膝跪下了,那放下肩上的包裹递给笙歌,里面也是一百两黄金。

“多谢大师,这些日子照顾军师,还了他最后心愿。”

陆威看起来又在哭唧唧了,笙歌觉得,他是真的有点悲伤。

“你可知道,你这最后一役,是常隋在和你并肩作战。五个日夜,你们都背靠着背,寸步不离。”

笙歌轻笑一声,美滋滋把金子都收了。陆威猛然抬起头,面前哪里还有笙歌的影子?这几日,他如神助,战无不胜攻无不克,如今战乱已平,不知为何圣上又给他在太子国傅上加官进爵。

他真的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了。但再没有人跟他并肩作战,一起吃酒了。

世事万千,在陆威面前走马灯般过去,他恍惚觉得,这一切不过是场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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