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篇小说养老,不只是老人的事经典美文

短叹

2018-12-19  本文已影响57人  慈阙奚

85岁的林阿英突发脑出血住进了医院,我于凌晨4点13 分把她送上救护车,关门的那一霎她招着手对我说:“景老师,做操叫我啊”。我惊在原地,点点头。

早上9点20分我跑遍全城,终于在第24家花店找到“勿忘我”。店主问我是送给恋人吗?我站在原地抱着“勿忘我”什么也没说。我找到623病房,站在门外,看着躺在床上的林阿英。抱着“勿忘我”倚靠在门框的我眼泪收不住。56岁的秦德芳是林阿英三个孩子中唯一还在世的女儿,她拍了拍我的背小声说:“景老师,您来了。哎呀,您真是有心了,还送花,我妈这一辈子都没有人送她花。麻烦您了”。不麻烦的,我笑了笑,把“勿忘我”放在床头柜上。这花真好看,不知道她还能不能看到。秦德芳看着林阿英,脸上写满了心疼与无奈。林阿英已经昏迷,随时都有生命危险,短短几个小时,林阿英就变了另外一个人,我看着躺在病床上人事不省的林阿英,脑子里全部都是:“景老师,做操叫我啊。”我拉起林阿英的手  轻轻地唤:“林阿英,我们做操去啦”。秦德芳站在一旁带着眼泪笑······

下午2点25分,我站在外语学院的教室外面。看着讲台上的小汀,她的手在鼠标上划来划去,食指上的那道疤痕隐约可见,那是我留下的痕迹。我右手食指上有同样的疤痕,是她留下的。我们曾以为这样就不会分开,等到决定分开的时候,才明白之前的一切都可以化作乌有。这个世界充满欺骗,你骗我,我骗你,自己骗自己。我站在窗前算了算,这是我们分开的第162天。162天里,我们谁也不打扰谁,把对方当做珍贵给供着。而此刻,我站在这里,站在我曾经最熟悉的地方看着我最熟悉的人。心,像是被打了死结,每一次呼吸,都是无法言出的痛。

我站在窗边,尽量让她看不见我,可还是被她看见了。也许我从未想过躲藏。双目对视的那一瞬间,像回到当初她对我说:我爱你 ” 的感觉一样。她的笑整整齐齐地融进我的心里,而我像个做错事的孩子一样慌乱。小汀示意我坐到教室的后排,我摇摇头,继续站在窗边。我知道有些事情过去了就回不到从前。我再也不能坐在教室后排听她奖古典文献学;也不会有个教古典文献学的女老师在学生全部离场后,轻轻地吻上坐在后排睡着的我,然后我幸福地惊醒,抱着她傻傻地笑。我注视着着讲台上的小汀,看着她每隔一会儿就看窗外的我。她每看一次,我的心就痛一次。

我还是等到下课,等到她站在我身边。下去走走?我轻声的问道。嗯。说实话,分开久了,都不知道在一起是什么样的感觉。不知如何走路;不知如何去说话;就连呼吸都不知到如何去调整。我们就这样走着,走着,突然我们一起问道:“还好吗”?又一起对视笑着,又再异口同声的回答:“还好”。最后,才好好地看着对方,162个日夜里,她消失在我的世界。我故作淡定把每天都过好,心里却是深刻而又复杂着,来回的搅拌,不停的折腾,直到自己麻木,没有任何感觉······

下午3点钟的学校,还不是特别热闹。我们坐在文学院大楼前的座椅上,凭着过往的感情,安静的坐着。11月的风很不温和,扑在脸上没有特别的感觉,我和小汀就这样静静的享受分手后的第一个相聚的日子,尽管谁都不言语。我的手机在3点52分响起,曼娜在电话那头:我以为你失踪了呢,看个林阿英连个音讯都没有”。我有点事情,很抱歉没有给你回微信。我轻声地回答还不忘瞥一眼小汀。那她怎么样?曼娜在那头追问道。还没有脱离危险期,继续保守治疗。今天辛苦你了,我一会儿回去。

怎么突然过来了。电话刚挂下小汀开始说话,眼睛还是看着前方。突然想听苏老师的课了,就来了。我把手机塞进裤兜,眼睛也看着前方。小汀低下头笑着说:“我信你个鬼,撒谎也要撒的走心点吧”我挠挠头,不好意思的苦笑。“说说看,说完我就让你走,我知道你要回院里,说完我就让你走。小汀侧过身来,微笑着看我”。我微笑着注视着前方,双手交叉依靠在座椅上闭上眼睛。好久没这种感觉了,都可以醉在微风里。“我有个老人住进了医院,我买了束“勿忘我”去看她,我不知道为什么非选“勿忘我”,我跑了24家花店,终于找到它,看到它,我就想起你。我以为再提起你我会波澜不惊,没想到心里还是云翻覆雨。老人凌晨去医院的时候,对我说:“景医生,做操喊我呀”可我知道即使我喊她,她也不会再应我。就如当初你······

景。小汀打断我,把头低下去。沉默好久之后,摘下眼镜轻轻地说:现在想想,“勿忘我”还真是好看呢。紫色的小花朵,每一瓣都代表着纯洁无杂念的爱。我曾在十分想你的一天,跑到花店买勿忘我,店主对我说:“很少有花店有”。那时候我才明白它的珍贵,而你和它一样珍贵。那么珍贵的东西,却被我弄丢了。景,我曾幻想过你会找我,在无数失眠的夜里,我告诉自己只要你找我我一定不会放你走。我等啊,我以为你会找我,可惜你没有。在我告诉自己说:“错过了就是错过了,我不在奢望你来找我。在我要开始新的生活的时候你又突然地出现。你知道我在教室看见你的时候想什么吗?我心里喃喃道:“天啊,这真的是命注定吗”。景,你说我们还能在一起吗?小汀,我·····不可能了,景。小汀抢着说。错过了就是错过了。我错过你了,景修。从此再也没有叫景的男孩为我做饭,为我洗衣,抱着我撒娇······我们的世界从分开那一霎就已是两个世界,不必怀念、不必悔恨、错了就错了,过了就过了;既然错过了就迎接另个新的开始。

回去的路上,眼泪一直流,不知为谁、为何而流,总之就是止不住。我把车窗打开,寒风一波一波的涌进,拍打在泪上,溅的满脸都是。我还在故作淡定,除了这样,还能怎样呢?

办公室里,曼娜一个人在整理护理记录单。我把脱下来的外套挂在壁橱时惊到了正用功的曼娜。“哎呦,你还知道回来啊”曼娜停下手里的一切抬头质问我。抱歉,在外面有些事。我把头埋进衣橱里。那你应该及时告诉我林阿英的状况,担心了一整天,发你消息又不回。“抱歉啦,当时就想快点处理完事情,忽略了所有的信息,不止你一个人的哦”。我疲惫地坐在椅子上

那事情处理好了没有

嗯,

还好吧

还好呀,这有什么不好的

看你脸色有点难看

有吗

嗯,

可能累了

哦, 那今晚早点休息。对了,林阿英现在什么情况

不太好,脑部出血过多,没有办法手术,只能保守治疗。但随时都有生命危险。

唉,昨天还好好地呢。

人呢,总会在一瞬间出现,又会在一瞬间消失;你不知道他在哪一瞬间出现,也不知道在哪一瞬间消失。唯一能做的就是:好好的生活,慢慢等待着

等待?等待什么

我拿起办公桌上的事务本,上面写满了密密麻麻的字。我抬起头,看着天花板:“等待他的出现,也要接受必定会等着他的消逝” 。

到底以前是老师,说的话都听不懂。

我微微一笑,看着事务本上密密麻麻的字。心里的线条如这密密麻麻的字,理不清楚,绞的心痛 。

曼娜离开办公室后,变得沉寂。整个世界又只留我一个人。我把白天遗留下的工作,一件件补完。敲击键盘的声响如同巨雷般落在这无人关顾的地方。这里没有一丝嘈杂,没有半点呼吸以外的声音。忙完后,又是半夜,似乎早已习惯这种生活方式。本是用来麻痹的,最终却成为了习惯。习惯性的放下;习惯性的躲避;习惯性的在泪流下来后,拼命的去笑。

我冲上一杯咖啡,深夜里的办公室飘满了香味。热气爬上了我的眼镜,模糊了我自己。我站在林阿英的房门口,看着空出的床铺,想起那句可能是她最后和我说的话:景老师,做操喊我啊。我不知道自己是该哭还是该笑,心里五味杂陈的故事很多,却始终说不出。

林阿英住院的第三天,秦德芳想把她接回家去。我和曼娜急匆匆地赶去医院。曼娜把脸贴在车窗上:“今天的天真的是蓝啊”。我抬头看去,湛蓝的天空上似乎找到林阿英那张笑脸。“真的是很美丽”。我喃喃道。曼娜的脸贴在车窗上没有任何反应。

623病房前的长廊里很是嘈杂,秦德芳一个人安静的坐在长椅上。林阿英的其他亲属堵在门口与医生焦急的讨论着什么。我轻轻地坐在秦德芳身边,她只有一个微笑的表情,持续了好久。“景老师,他们要给我妈插管,我不同意”。我低下头来,不知道说什么好。在这种情况下,所有的语言都很乏力。我把手放在秦德芳的手上,眼睛向前看,什么都没有说。抚上秦德芳右手的那一瞬间我感受到她的颤抖,随之她侧过身来,放松了她紧绷的笑,抓紧我的手。

曼娜随着人群涌过来,她的脸上写满了复杂的公式。我读不懂。人群把我和秦德芳围的水泄不通。穿白大褂的中年医生着急的说:“家属,我希望你考虑清楚”。不插,我考虑清楚了。秦德芳斩钉截铁的说出时更紧的抓住我的手。“家属,你不能这样轻易放弃啊,她是你的娘啊,生你养你的娘啊”。中年医生激动到指手划脚。这我比你清楚,不用您强调。她坐在我身边轻轻地说。可是她的每一句都震的我心疼。德芳,不插管咱妈就得死啊。人群中一个女人轻轻的说了句。插了也是死,我不同意。秦德芳很快回了过去。“插了管还有一丝希望”中年医生推了推眼镜,我看见他额头上的细汗如春雨后涌出的竹笋般,一波接着一波。秦德芳轻轻地松开我的手,站起来,轻轻地说:“医生,您告诉我,一丝希望是还有多少希望,我是个粗人,不太会算这些精细的东西”。“这我无法给你具体的保证,目前你母亲的情况就是,不插管就等死,插了管还有希望”。中年医生突然平静下来,语气也温和了许多。这个时候所有人的眼睛都盯着秦德芳,我看到曼娜复杂的表情透露出同情与心疼。秦德芳微微低下头,叹了口气:“医生,我们放弃。我·······”还没等她说完,医生回了句好便离开了。秦德芳像是个犯了错的孩子,站在原地一动不动,眼泪却一滴接着一滴往下掉。我抬头看了看曼娜。曼娜脸上的心疼更能体现出了。秦德芳退回椅子上大声的痛哭起来。

是一大群女人把林阿英接回家的。曼娜小声的对我说:“这家男人都哪里去了”。我没有理睬曼娜,在这群女人堆里努力的喘息。曼娜一直在监测着林阿英的生命体征状况,在为她量完最后一次血压后,曼娜抬头看着我说:“还是把奶奶送回敬老院吧,我们看护会专业点”。不必了,何护士,秦德芳抢在我前面。已经够麻烦你们了,剩下的日子,就由我来吧。秦德芳微笑着说道。曼娜微笑着叹了口气:“行,有什么需要您就说,我们都方便的”。谢谢您了,何护士。也谢谢您。景老师。今天又麻烦你们了。又见外了您,曼娜微笑着说。我看着曼娜,很轻松的笑了。秦德芳把我送的“勿忘我”继续放在林阿英的床头柜上,紫色的小花在灯光的照耀下显得格外的高雅。看着它,我仿佛看到了小汀,那个撞开我心扉又离开的女孩。

从秦德芳的住处回敬老院,车开到一半,曼娜突然喊停。我不解地看着曼娜下车,曼娜站在风中,轻轻呢喃到:好美呀。我看到,大簇大簇的狗尾巴与野菊花在风中摇曳,似乎是训练好的,向左向右,美到心里头。曼娜像个孩子,在11月的风中喜悦的采着野菊和狗尾巴。我看着风中的曼娜,勾起了许多回忆。随之,我又把它们放至风中。   

曼娜把采来的野菊包扎起来,准备明日送给昏迷中的林阿英。野菊在空荡荡的屋内等待一整夜,失了眠的人陪着它熬过寂寞的夜。                                         

曼娜抱着自己采的野花去看林阿英,问我去不去,我说你先去,我改天再去。说实话,我不愿再看见林阿英人事不省的样子。看到她我就想起那个凌晨,会让我独自默默流泪的桥段,我实在是怕了。我坐在办公室里把老人的日常照护记录看的是津津有味,秦德芳倚在门框上敲门,我抬头看见她的时候,她的笑是放松的。

景老师,秦德芳笑着进来。您怎么来了,曼娜她······我知道,我拜托何护士多待一会儿,我来办理出院手续。她打断我的话走进来。那您先坐。我为她搬椅子,眼睛还停留在她脸上,揣摩她的笑。不用了,我就想和您说几句话,说完就走。何护士还等着呢,我得让她抓紧回来,不能耽误她上班。没事,就让她多陪陪奶奶吧,我批准了。我带着微笑说道,我能感觉到此刻我脸上的笑和秦德芳的笑是一样的。

景老师,这些天麻烦您了。非常感谢您一直在帮助我们。秦德芳低下头,可笑容还在。

哪里的话,一切都是应该的,何况也没帮上什么忙

对于我来说,这已经是我无法回报的恩了,从我妈住进来之后,您一直在照顾我们。

阿姨,换做任何一个人我都会这样做

我信,您是个好人,景老师。

谢谢。我看着秦德芳乌黑的头发突然恍了神

景老师,您理解我这样做吗,所有的人都不能理解。她缓缓地抬起头,直至我看到她的眼睛

我知道,您这样做自然有您的道理。我理解所有人的决定,因为没有对错,只有合适与不合适。换成是我也有可能做这个决定,所以您认为合适的就是对的

景老师,您太会说话了。不愧是老师。我现在特别理解您。

理解我什么。我笑着看着她

理解您辞去老师这个职位,来我们敬老院。正如您说的,这一切都是最合适的安排。

我笑着点点头:“嗯,这一切都是最好的安排”。

林阿英回家得第六天。秦德芳打来电话:“她走了”。我和曼娜听到这个消息时都很平静。叹息一声,都各自忙着自己的事。心里是怎么想的,谁又去猜测呢。我想那些责怪秦德芳的人都没有把自己当成秦德芳去想过这样的事。我有想过,所以我理解秦德芳,理解秦德芳的同时也理解林阿英。

林阿英的葬礼上,很少的人。我和曼娜在去参加葬礼的路上再次路过那片野花丛。停下来,像个孩子般精心挑选每一朵。我们到达的时候,他们正准备离开,很少的人当中,大多都是女人。秦德芳看到我笑着说:“景老师,她终于走了”。

曼娜把刚采的野花放在墓碑前,与它并排的是我买的“勿忘我”。林阿英的照片贴在墓碑上,笑的是真的开心,没有任何异样,似乎她还在身边。我,曼娜,秦德芳静静地站在林阿英面前,听林阿英通过风传来的话。

回去的路上,曼娜对我说:“秦德芳和林阿英都是命苦的人”。我看着曼娜,曼娜接着说:“她的邻居对我说:林阿英在生下小儿子不久后,丈夫就去世了。那年秦德芳8岁。在秦德芳46岁的时候,她的丈夫带着两个弟弟和自己即将要结婚的儿子赴一场能发大财的约。结果都丧于车祸。自此林阿英与秦德芳被戴上克夫克子的帽子”。曼娜的叹息声在耳边嗡嗡作响,我开着车似乎迷失了方向。眼前一片迷离,在十一月不太温和的风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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