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市】流年·花殇（269）

苏醒和李瑞晶看到孩子们的反应，心里感到欣慰：这些孩子经过这些年政治运动的冲击，还保有着善良和关爱的本心。

苏醒和蔼地告诉孩子们：“我已经初步了解过了，姥姥家那一带人员伤亡人数极少。下午我和妈妈还会去进一步了解详细情况的。”

苏隽若有所思地沉默不语。

苏蕙看着李瑞晶红红的眼睛，嘴巴张了张，有些别扭地说：“妈妈，你也不要哭哭啼啼的，姥姥家的人都会没事儿的。”说完，她别过脸，好像刚才那番话不是她说的那样。

苏醒和李瑞晶有点啼笑皆非地看着女儿，心想着：“这孩子是在安慰妈妈吗？怎么这么别扭的样子啊？”他们俩不懂十几岁的女孩子的心思，眼下也没有精力想那么多了。

苏睿像个小大人儿似的，煞有介事地拍拍李瑞晶的胳膊，一本正经地说：“妈妈，别担心，一切都会好起来的。面包会有的，牛奶也会有的，一切都会有的。”

听到苏睿说出大家耳熟能详的电影台词，饭桌旁的人都忍不住露出了微笑。凝重的气氛被全家人的笑容冲淡了，李瑞晶感觉自己的心情又轻松了一点。她看着身边笑意盈盈的亲人们，内心感叹着，有亲人陪伴，什么样的困难都可以克服的。

当天下午，苏醒带着李瑞晶再次前往省军区。李瑞晶才发现，苏醒虽然性格清高孤傲，但是人缘真不错。在省军区遇到的每一个人都很热情，也都很认真地帮助他们。李瑞晶再次被自己的丈夫深深地折服。

部队的人真的很有行动力。如果说，省军区的人和苏醒还有过同事之谊，K市警备区的人则全凭着同穿一身军装的战友情，迅速有效地找到了李家院子，找来了李瑞昀。

李瑞晶通过军用线路，和李瑞昀进行了简短的对话。听见话筒里传来大哥疲惫的声音，李瑞晶忍不住泪如雨下。她知道现在不是哭的时候，只是抓紧时间问了一下母亲王桂枝和家里其他人的情况。

听到李瑞昀亲口说，母亲很好，没有受伤，家里人都好之后，李瑞晶才真正放松了紧绷了大半天的心情。

苏醒从内部消息得知，地震灾区的交通中断，生活用品供应严重不足，他当机立断，决定给K市寄过去一些粮油，以解燃眉之急。

在计划经济，一切凭票供应的年代，家家户户基本上都是只能保证自己的日常花费，根本不可能拿出额外的粮油来支援他人。

李瑞晶听苏醒说，要给K市寄粮油过去，感动得一塌糊涂。她眼泪汪汪地对苏醒说：“醒，你真是太好了！”感动过后，她好像猛地醒悟过来了，有些迟疑地问：“醒，我们家哪儿有额外的粮油寄过去呀？”

苏醒胸有成竹地说：“瑞晶，你放心，我会想办法的。”看见李瑞晶有些担忧的眼神，苏醒心领神会地补充了一句：“我不会动用我们自己所需要的东西，不会影响我们自己的生活状态的。”

听到苏醒的保证，李瑞晶就完全放心了。她不再操心这件事儿，一切都交给苏醒处理。换句话说，她把这件事儿的压力都丢给苏醒一个人承担了。

李瑞晶知道自己没有办法和能力来做成这事儿，不如放手交给自己全然信任的丈夫。这也是她说服自己的理由。

事实证明，苏醒完全对得起李瑞晶无保留的信任。他在很短的时间内，就弄回家一大袋面粉、一大包X省特产米粉和一铁桶食用油。食用油的铁桶上有“专用”的标示，只是不知道是什么人专用的。

李瑞晶和三个孩子目瞪口呆地看着苏醒拿回家的一大堆粮油，全都很惊讶苏醒在这样严格管控的情况下，有这样的能量。

李瑞晶有点惴惴不安地问：“醒，你哪儿来的这么多粮票、油票啊？”她非常担心苏醒会为了帮助李家，做出什么违法乱纪的事情。

苏隽在一旁不以为然地翻了个白眼，语气颇为不屑地说：“妈妈，你看清楚，这是普通油票能买到的东西吗？”说着，他伸手指了一下那个醒目的“专用”标示。

李瑞晶其实也看见了那个标示，她只是有意无意选择了忽视。被大儿子毫不留情地戳破了，李瑞晶也只能面对现实。她硬着头皮继续问苏醒：“醒—”

苏醒微微一笑，语气轻松地说：“瑞晶，你放心，这些东西绝对来路正当，没有问题的。”

苏蕙看着一向颇为疼爱自己的父亲，眼睛里闪耀着崇拜的小星星。她真心佩服自己的爸爸，感觉苏醒几乎无所不能。

年轻的苏蕙并不知道，世界上并没有无所不能的人。有些人只是为了自己在意的人而不断努力，不断付出，希望竭尽全力为在意的人带来更多美好。

苏睿看见了一堆粮油，发现都是不能直接食用的，而且是最基本、没有特色的东西。他兴趣缺缺，只是安静地做个旁观者。

苏醒为了不让面粉和食油在寄送过程中被损伤，亲自动手用木板条钉了一个简易的木条箱。他把所有的东西全部仔细装好，试了试重量，发现这一箱东西颇为沉重。

当时的邮局是绝对不接收寄送液体物品的，这么重的一箱，也没有任何地方承接运送。

李瑞晶看着这个沉甸甸的大木箱，心里面五味杂陈。她知道，这里面满满都是苏醒对自己的爱，对自己家人的关心，也是多少能给亲人们一些帮助的浓浓情意。可是，她完全束手无策了，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办？

苏醒准备好木箱，再次出门去了。没过多久，他带着两个年轻的军人回家，让他们搬起大木箱，放进了停在家门外的军用吉普车上。他站在门口，挥挥手，目送军车远去，才转身走回家去。

苏醒走进家门，发现自己的妻子儿女都聚在一起，一个个目光炯炯地看着自己。他有点莫名其妙，用询问的眼光看着李瑞晶，无声地问道：“怎么回事儿？”

“爸爸，刚才那是军用吉普车哦？”苏睿率先跳出来，两眼放光地大声问道。

苏醒随手摸了摸苏睿的头，漫不经心地回答道：“是啊。”

苏睿下意识地闪了一下，躲开苏醒的手。他继续兴致勃勃地问：“这辆军用吉普车和电影里看到的不一样吧？是吧？”

苏隽在一旁抢先回答说：“当然不一样了。电影里的是道具，这是现役军车。真笨。”他用眼角瞥了一眼弟弟，不屑地吐出最后两个字。

“什么是现役军车？”苏睿不在意哥哥的态度，反而追着苏隽提问：“道具又是什么？”

苏隽白了一眼苏睿，扭过头，不准备回答弟弟这么没有文化的问题。在一旁好为人师的苏蕙忍不住了，开口说：“现役就是部队里现在正在用的军车，道具是拍电影用的替代品，假的东西。”

“哦，这样的啊。”苏睿好像明白了一点。他冲苏蕙露出一个大大的笑脸，意有所指地对苏蕙说：“姐姐，你懂的东西真多，而且乐于助人。”说完，他冲着苏隽的后脑勺做了一个鬼脸。

苏隽心里默念着：“不和小破孩一般见识。”强忍住自己的情绪，没有回头。

李瑞晶不理会孩子们之间说笑，心思全部在自己丈夫身上。她一双大眼睛闪闪发亮，目光灼灼，热切地看着苏醒，满脸是崇拜和感激的混合表情，语气稍微不稳地问：“醒，你是请部队的同志帮忙把东西寄回K市了？”

苏醒看着李瑞晶从文化大革命开始之后，很少露出的容光焕发，心情愉悦的神情，感觉到自己所做的一切都是值得的了。

他微笑着对李瑞晶说：“现在前往灾区的交通基本上都断了，只有军方最方便、快捷。”停顿了片刻，他又补充了一句：“地方上也找不到可以托运的地方啊。”

通过这件事儿，苏家的人们，尤其是李瑞晶深刻地认识到，如果愿意施展，苏醒的能量其实远远比他平时表现出来的要强很多。

在计划经济，严格管控的情况下，苏醒可以在极短的时间内，弄得这么大分量的粮油；可以让自己直接和灾区的亲人通话；可以通过军方渠道寄送私人物品……李瑞晶细思之下，发现自己真的不是非常了解苏醒，不知道自己的丈夫到底有多能干。

苏家的孩子们也发现，自己的父亲并不是一个完全不懂人情世故，没有人脉关系，又臭又硬的“臭老九”。他们亲眼目睹了自己父亲在短时间内展现的实力，内心对苏醒的崇敬有了明显的提升。

苏醒没有想到，自己出于对妻子的爱，爱屋及乌，延伸为对妻子家人的关心，真心实意地为妻子排忧解难，小露了一手自己的资源和能力，换来了自己妻子儿女对自己更多的信任和爱戴。这对苏醒来说，是意外收获。不过，他还真的不是很在意这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