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灰色的记忆
淡淡忧伤,淡淡地愁。又拿起这落满灰尘的文稿,我深深地吸了口烟,走了出去,站在冬日浩洁的月光下。我至今不知当初编辑退稿的具体原因,难道这让人悲泪的故事还要情节沿伸到何处才算……
那些人,那些事,像一抹谈淡地彩云,在人生的记忆只有一点霞光,包括已经死去的王老师……
好象是暑假收学的第二天晚自习,校长严肃地走进教室,对着正在看书的我说:孙小梅,你到教务处来一下。
我莫名其妙。因为从他的神情和班上发生的奇闻推断,不会有什么好事。就在刚到教务处门口,里边两个头戴大盖帽的公安人员坐在桌前喝茶,显然不是闲聊,一定是等我。
“这就是孙小梅同学。”校长含着笑,对着两个警察说道,然后又转身平和地对着我道:“孙小梅,今天问你一些事,一定认真回答,不敢撒谎。”
那个年长的警察严肃地问:“你们班主任王新老师那天晚上到底对你班女生——噢,听说是你的好伙伴柳云动手动脚了没有?”
我抵着头,只看手心。
我茫然了,哑了,傻了。
一个十六岁的女生,已经知道这意味着什么。似乎又看到王老师被戴上手铐走出学校大门的场景,看到她妻子撕心裂肺的嚎哭和他女儿——我的同桌满头撒发跪在学校操场寸断肝肠。哦,十六岁的记忆,被过早地定格在人间生离死别的瞬间。而强奸一词也就在这个让全校师生迷惑不解的空气里,跳进我的脑海,烙印在年少的灵魂。而一切的一切,原自我们班,我的知音柳云的口供……
见我不开口,教育主任小心地走过来,对着我说:“好同学,不要有什么顾虑。你的证明是王老师定罪的依据。知道多少,说多少?”
抬起头,我看着两个警察,说:“我不知道,真的。”
年轻一点的警察猛地站起,用拳头击打着桌子大怒道:“不知道!我们把你叫来,就是想知道那天晚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不知道,不知道就完了?不要因为你的态度形响了你的学业和前途。我的同学——”
空气此刻疑结了。化学女老师看我流着泪,从口袋掏出手绢轻轻地为我擦去。小心翼翼地扶我坐下。语重心长地说:"好同学,大家都知道那天晚自习,只有你和柳云最后在教室。发生这样的事,你应该勇敢地站出来说明真相。难道,难道你也认为班主任王老师强奸了柳云?柳云的控告是将这位好老师置于死地一一我的同学啊。"
我看着女老师深情的目光,又想到风雨无阻为我们吐心呖血的王老师,我抵着头,轻轻地说:“我上厕所去了。回来时见柳云只是穿着裤头,赤身扒在桌子上哭,喊,说自己不活了,没有脸见人。我怔怔地看着她,才知道…………
“你要上侧所那会儿,王老师在给柳云辅导作业吗?”警察问。
我小心地说:“没有,柳云这段时间一直和一个男生火热。王老师在批评她
教务处的空气是沉重的,一股股浓烈的烟雾顺着开着的窗户袅袅地飞向天空。校长又深深地吸了口烟,叹息一声,看着警察说:“看来,这个同学的话是真的。咳,这个王老师,大家眼中的好老师,年年的优秀班主任,怎么会一一一
女老师立刻反驳说:“这能说明什么呢?如果这个柳云自己把衣裤脱了,冤枉了王老师呢?该不能凭这个女生的一面之词定王老师罪吧。”
警察做完了笔录,这就起身要走,年老警察对我笑着说:“好同学,没有什么的。多谢你的配合。如果有可能,还会找你的。”
两个警察刚刚出门,见教务处主任拿了封全校师生力保王老师的证明信递交给年轻警察。他在接信的同时,自言自语地说:“难道这个老师真的冤枉了?”
我无力地回到家。不知道人生磨难从此开始。也不知道那段学生时光咋样在风言风语的无奈中结束。就连初三升学的那天下午,依然沉寝在苦闷中。再也没有见到让全校师生痛恨的柳云,没有见王老师可爱的女儿。当我又年迎来春色迷人的金色菜花,内心的点点若狂被王老师三年徒刑的现实击倒。远处,不知谁的音响放着《三月里的小雨》。那丝丝音韵,撕扯着我的心。我不知道可怜的老师,他们一家人的此时此刻…………我依偎在垂柳树下,泪水不住地流。王老师啊,是你,一次次鼓励我写作,一次次帮我修改。当第一篇散文在《延河》发表的那天下午,你高兴地老泪纵横……而命运,此刻又怎么开了这个痛痕若失的玩笑?柳云,你在全校师生的祖咒下会有苍天的报应。我至今不明白你这样到底为什么?
年年岁岁,岁岁年年。再见到王老师时,已是五年后的一个冬了。他满头白发,拉着一辆架子车,艰难地前行。狱中的磨难和观实地摧残,他已更是苍老。佝偻着腰,一件单薄的衣衫在飞雪中飘拽着。
“王老师——”我跳下自行车,泪水,又一次涌出。他哪里知道,我已从长安师范毕业,又回到母校。
他勉强地含笑,艰难地说:“好,好。都有出息就好。”
我不知道咋样安慰他,顺手把我的围巾给他围上。
风大了……
我最终知道,法院在没有强奸物证的基础上,以强奸未遂,给王老师定罪的。而夲案的主要“受害人”柳云却一直没有露面。然而,谁知就我参加西北五省区中学教师经验交流会这年秋天的一个下午,我碰到了柳云。
柳云,记忆中的她已经变得苍桑而神态疲惫。她永远也想不到眼前站着的我。如果从眼前的这副摸样看,她的日子是可怜的,不幸的。一个不大的小吃摊上,她无注地等着顾客,但背上用背袋背着的孩子,在哭喊着……
“柳云——”我轻轻地叫了一声。
她猛地抬起头,怔怔地看我半天,苦涩地叫出了我的名字,亲切地让我坐下。又着急地给我一碗豆腐脑。
我问:“咋样,这些年日子还好吧?同学一别,难得一见啊。”
我的话音刚落,只见她边给孩子喂奶,泣不成声……
这就是我从前的知音,初三的同学。在她一段痛苦的婚姻生活和不幸的家庭变故后,我不知道是不是苍天对她的报应。当她说就是死了,也对不住王老师时,我的眼泪涮地冲出眼帘,问她为什么,为什么,到底为什么?你一个状告,一个强奸罪毁了我可爱可敬的老师,毁了他一家…………
站在银川街头,我的心在滴血。王老师啊,此刻的你,最想听的就是柳云这句肺腹之言。在你一生的教学生涯中,就是死,也抹不去《强奸犯》三个字啊!
走进柳云可怜的小屋,凌乱而散发着煤气的空间无法立足。
她正在洗碗,叫我坐下。但当我拿出一千元钱放在她面前,这个昔日学校的强者,此刻已掩然一副农村妇女,用裂满血口的手推辞着。
“拿着,好同学。”我说。
终于,她又一次泪流满面。答应回去,把这件饱受沉冤的事情说清楚。
当我带着柳云,走进王老师的家时,看到门前的白色对联,终于知道老师在半月前的一天晚上跳井身亡……
柳云跪在门前,大声为老师鸣冤……
半个月后,我收到柳云给我的一封信:
住昔的好同学,当你收到这封信时,我已离开这个世界。只有这样,才是最公正的判决。
我的妈妈在我懂事时告诉我,她的双腿残迹,是因一段婚姻。妈妈从小由外爷包办许配给一王姓人家的儿子当媳妇。但是,当她到出嫁年龄时,王家一纸退婚击倒了我的妈妈。原因是王家的那儿子考上了大学。妈妈一气之下从村前的土畔跳下,落得双腿残迹。最终嫁给村里二留子——我的好赌成性的爸爸。每当妈妈痛苦时,就提及这已退色的陈年住事。我到了中学,妈妈才说当年毁了自己的男人就
是我们班主任王老师。
因此,我决心为妈妈出这口气。
现在看来,我一切可怕的举动是对法律的亵渎和人性的挑战,是催残善良与公理的无知之举。而今,也只能以这样的方式来洗清我灵魂深处的罪孳。
再见了,好同学。
看完这封信,我怔怔地看着远方,看到王老师可爱的女儿此刻朝我走来,披头散发地样子,也许他刚刚从爸爸坟墓前走来……
岁月,人生,记忆,和我苦涩的学生时代。当把这个真实的故事再告诉我的学生时,静静地课堂,同学们默默地流着泪,总是问王老师的家,家人,还有……
我无言,无语。风吹杨柳渡春风,漫漫人生又一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