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屋

在我十一岁的时候，我们搬出了老屋，住进了新房子，老屋就一直闲置着。后来，母亲于心不忍，在老屋里面养了一些鸡和鸭，多少给老屋添了一点生机。

没人住的房子老得快，在我18岁那年，老屋终于塌了。当然不是它自己塌的，因为年久失修，北面的泥墙已经倾斜，随时可能会倒，母亲怕屋子到了压到了，就把老屋的瓦片和横梁清了下来，请了推土机把老屋推到了。老屋倒了以后，母亲把泥砖敲碎碾平，在上面种了蔬菜和水果，从此，老屋就变成了春天的花、夏天的叶、秋天的果和冬天的枝。

老屋除了正面之外，其余三面墙都是用泥砖砌的。泥砖的制作程序很简单，寒冬季节，到田里糊好黄泥，田里的黄泥黏性足，做出来的泥砖不容易碎，冬季雨水少，利于晾砖。之后便是把黄泥放入模中，泥模其实就是一个木框，长大约四十公分，宽二十公分，模中大多会放一把稻秆，稻秆韧，聚土。刮平四周，四四方方的湿泥砖就出来了，放到平地上晾，不能暴晒，暴晒的泥砖会裂开，干透之后，就可以用了。我已经十几年没见有人制作泥砖了，大概是大家都不需要了吧。

泥砖砌出来的墙，很是坚固，没有水灾，是可以挺几十年的，平常的暴雨大风对它造成不了多大的伤害。用泥砖砌成的老屋有一股泥土的芳香，在里面躺着，很容易就睡着了，梦里都是稻香、蛙鸣和风筝。

老屋的瓦片是很老式的弯片瓦，现在很少能见到了。弯片瓦质脆，很容易就掰碎，大致是用水泥制成，比不得现在流行的琉璃瓦和树脂瓦。铺瓦是一个很讲究的工程，凹面和凸面成列相间而排，下雨时，大多是凸面受雨，流向凹面，再流到屋檐。

每每逢着下雨，我坐在门前的青石板上看水从屋檐滴下来，把门前的水槽滴成一个个水洼。久而久之，门前的水槽结了厚厚的一层青苔，母亲怕我们玩耍时踩在上面滑倒，每隔一段时间就拿洋铲清理一次。老屋上面的弯片瓦也结青苔，没那么厚，弯片瓦很少清理，死掉的青苔也一直附在瓦片上面，久了弯片瓦变成了墨绿色，所以，老屋的屋顶是一片厚重的墨绿色。

小时候，家里做饭，没有煤气，烧的是柴火，大多是去老屋后面的竹林里捡的竹枝和竹叶。竹枝和竹叶很引火，烧出来的火很旺，烟很白，烟囱通气不好，老屋的屋顶上就笼罩着一缕缕白烟，像极了电视剧里的人间仙境。

我时常在他乡难眠的梦里想起我的家，首先映入脑海的就是老屋。母亲在老屋里煎老母鸡新下的鸡蛋，香味在屋里传出来，很能勾起食欲。姐姐在堂厅里画她喜欢的漫画，她就是擅长画人物，非常传神，却把山水和花草鸟兽画得一踏糊涂。我在门前的青石板上叉着一只手看屋檐上的水滴一滴滴地落下，伸出手截一滴，冰凉冰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