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的洋芋饺子
晚秋,河西走廊上轻沙浮起,泛起蒙蒙黄土擦洗着边关上的土长城。坐在火车上,那绵长的祁连山际和赤火的丹霞,融成一腔情愫想对故乡诉。
古之河西,繁华于丝绸之路,从长安踏出的这条贸易文化之路,曾为这里带去了千种富华,更演绎着百姿世态。新物从这里络绎而至,时光,却锁住了他们对故乡味道的独宠。
戈壁滩上的家乡人最爱的食材是土豆,这里俗称它“洋芋”,对洋芋最直接的钟爱莫过于研发它的各似吃法,它质朴的味道适合与多种食材搭配,不出挑只陪衬,像极了这方土地上生长的人。
小时候因为父亲早逝儿女众多,洋芋易得且充饥,我母亲最爱做的自然就是洋芋。而孩子们好奇的肠胃却总是挑战这个见识浅的农村母亲,时间长了,母亲竟也能变换出许多的洋芋做法,而我们最爱的还是洋芋饺子,爱它无关洋芋,只因里面有肉。
母亲做的洋芋饺子并无特别,她舍不得孩子们吃地窖里的陈洋芋,便在老家后院土墙外,一块不大的自留地里偷偷的种上了洋芋,正好够几个长身体的孩子。那个年代,土地公有,劳力也不例外。母亲总是趁人熟睡后才悄悄的起身挖洋芋,待天明时,冒气的热锅里早已煮出了一竹筐开裂的洋芋。她总是趴坐在炕头,借着炉火,用一双满是茧子的手熟练的剥掉洋芋皮,不一时功夫,黄澄澄的洋芋便叠满了整个洋瓷盆。
饺子好吃关键在馅,西北的土豆沙瓤且无辛辣,配上母亲秘制的“肉馅”,那滋味缠绕在我的味蕾上久久不能散去。小时候,我虽年长却毕竟是孩子,摸不清母亲如何做出肉馅饺子,只是糊涂的承认她是个能干母亲,直至后来,我才知道这世上有种叫做板油的东西,只需划入热锅里一点,便会给平淡的蔬菜汇入滋滋油腥,母亲便是把平日里积攒的白花花的板油揉捏到了土豆泥里,配上些小葱,用饺子皮包好,一个个暖滚滚的冒着热气招呼着炕窝里的我们。
天色尚早,日头刚刚冒出山头,母亲扒在窗上看大爷家的门栓开了,便七邀六喝的请来了好些个堂兄姐妹一起进屋吃饺子。亲戚家的孩子都夸母亲能耐,而母亲只是忙碌的笑着,看着这群老王家的孩子们吃个痛快。
火车颠颠波波的终于到站,县城车站已不像当年那样简陋,坐在堂弟的新车里听他絮叨家里的变化,不一时就到了村口桥洞下。远远的,我望见家里有烟升起,竟错觉是母亲又在为我忙碌。推开老家的院门,院落干净,灶火屋里挤满了忙碌的嫂子妹妹们,锅里滚熟的依然是母亲爱做的洋芋饺子,兄弟们说吃了母亲这么多年的洋芋饺子,哥回来了,就是二娘回家了,二娘就爱咱自个儿家的弟兄凑一块热闹,咱得让她高兴。
秋夜,轻风浮起,卷起蒙蒙黄土笼罩在我漂泊的心尖。执土故乡,一抔黄土滋养一方人,母亲用平凡的洋芋维持着温热的人情,在多年后,依然庇佑着我这个回乡的孩子可以找到儿时家的温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