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说】尾随者
挤上BRT公车的第三秒，我被她击中。像一颗极速飞来直击面门的子弹，我躲闪不及。
她一袭紫色的纱质连衣裙，披散着头发，耳机连接着她左手手机里的另一个动听而愉悦的世界。她左脸上的笑容如涟漪，一圈一圈，弥漫开来。她右手环着扶手。侧身望向窗外。
我走向她。站定。背对她扶了扶手。平复了一下久未波澜的心绪，尘封的记忆在我的脑海里肆虐。
1
紫色。Purple。红色和蓝色混合而成。象征着高贵、神秘。爱上这种颜色，是因为我爱过的一个人。
何晓佳。我在心里默念这个名字，一股凛冽的陌生，从心里陡然升腾而起。四年。我叫她名字和不再叫她名字的时间一样长。
第一次见到何晓佳，是在军训结束之后，大学开课的第一天。去食堂用过早餐，我便在校园里悠闲地踱起步来。时间尚早。早晨的校园充满了勃勃生机。初秋早上的太阳，隐去了夏日的锋芒。高大的悬铃木列植在道路两旁，有细碎的阳光透过叶缝洒到地面上。树木顶端，有鸟儿清脆的嘤鸣传来。一个紫色的身影跃入眼帘，结束了我漫无目的的信步。
她穿一袭紫色的连衣裙，乌黑的长发舒适的铺散到肩上，双手合抱着两本书。她脚步轻盈，缓步经过我身旁。微风过处，有令人愉悦的发香从她的发梢传来。
像一颗摄人心魄的子弹，我被她击中。我的眼睛注视着她，我的脚步跟随着她。
紫色，是一匹烈马，没有多少人能轻易的驾驭它。但是何晓佳做到了。轻而易举，毫不费力。没有任何的违和感。
上楼。来到一个教室门前，我们一前一后进了教室。很巧，我们在同一个教室上课。在中间的位置选了一个座位，她坐了下来。
我清楚的看到了她的脸。沉鱼落雁、闭月羞花、清丽脱俗、异花初胎……这些词从我脑海里闪过。魂牵梦萦，我选择了用这个词来形容她的美。
我选择了她身后的位置，坐了下来。
第一节课结束的时候，老师点名，我知道了她的名字。何晓佳。三班。
她并不知道我的名字。郁茗。四班。平时跟她在同一个教室上课。
从那以后，我迷恋上了紫色。紫色的一切，一切的紫色。
我买紫色的画报，贴在天花板上、墙上、书桌上，使自己处身于紫色的环境里。
我买紫色的衬衣、T恤，包裹自己的身体。
我买碧绿的鸢尾搁置在书桌上，在来年四五月份的时候它会开出淡紫色的花朵……
喜欢一个人，该怎么办？
追呀！室友陈言说。
怎么追呢？
先制造偶遇，笨蛋。陈言对我的白痴怒不可遏。
于是，和何晓佳偶遇的情节接二连三地上演着。图书馆、操场、食堂、开水房、社团……她加入的大部分社团，我都加入了，除了一个――舞蹈社。
元旦晚会的那个晚上，我看到了她的舞蹈。《月光下的凤尾竹》响起的时候，她缓缓起舞。她舞姿轻盈，微风过处，裙摆摇曳，像极了一只翩然起舞的蝶。她身后的六个伴舞全成了陪衬。我的眼里只有她。
那一晚，我失眠了。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的时候，我将她的名字默念：何晓佳，何晓佳，何晓佳……
有一首歌里唱道：我相信，把你的名字，念上一千遍，就会念成，最永恒的诺言。我相信了这句歌词。
2
“都言海水深，不抵相思半，海水尚有涯，相思渺无畔”。当煎熬大于甜蜜的时候，我决定做一些事情。
何晓佳，你扣扣号多少？
电脑制图课上，我鼓起勇气，压低了声音问坐在我对面的何晓佳。
她探出头来，微微一笑，露出两颗可爱的小虎牙。脸上闪过一丝意外，还是将扣扣号给了我。
我立马加了她。上制图课，我们都有挂扣扣号的习惯。
何晓佳，你电话号码多少？
她通过了以后，我在扣扣上问她。于是我有了她的电话号码。
周末的晚上，犹豫再三，我给她打了第一个电话。
喂，谁呀？她问。
何晓佳，是我呀，郁茗。我的声音有些颤抖。
呃，是你呀，你打电话有事吗？
也没什么事，我就是跟你说一下，这是我的号码！
好的，我记下了。还有什么事吗？
呃……没什么事了……
本来想好的后续的话题，一紧张，大脑一片空白，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随着时间的推移，我听到的旁白越来越多，对于她的了解也越来越多。
她的父亲是山西开煤矿的煤老板，资产过亿。她是学校舞蹈队的队长。她是年终奖学金的获得者……
我是敏感而脆弱的人。像一只胆小怯懦的鼠，白天不属于它，光芒会加重它的恐惧，只有在无尽的黑暗里，它才能不被光线所灼伤。毋庸置疑，何晓佳是光芒四射的人。她所有的这些优势，都让我抬头仰望，像月亮，终不可及。
她跟学生会主席恋爱了。
当我得知这个消息的时候，剧烈的疼痛从心底传来，我打消了继续追逐她的念头。
你什么也不是！心底有一个令人咬牙切齿，但又不得不承认的声音传来。
开始思念是容易的，放下执念却很难。
泡图书馆。打篮球。喝酒。兼职。我运用一切我自己觉得行之有效的方法，将那个紫色的身影从脑海心间往外驱赶。
但效果不佳。每当我再次见到她，思念还是会死灰复燃。
上美术课，我用紫色的颜料描绘她的样子。上哲学课，我写青涩而幼稚的诗，倾泻我无奈的思念：
注意她的动作
注意她的言谈
注意她的衣着
注意她的每一天
眼睛睁得累了
但心里很甜
而她却始终没有
看你一眼
这不能怪她不赏脸
只能怪你自己
一厢情愿
辗转反侧的夜晚，我还是会心里默念：何晓佳，何晓佳，何晓佳……但我却不再相信那句歌词。
我时常会做梦。梦里能看到紫色的房子，紫色的花丛，紫色的树木，紫色的天空，紫色的云朵，穿着紫色连衣裙的何晓佳翩然起舞，化作一只紫色的蝶，飞离我的梦境……
随后我被惊醒，万千失落，漫无边际的黑暗覆盖了所有的紫色。
最后一次与何晓佳有关的情节，是在离校的前一天。那个晚上，我给她发了一条信息：何晓佳，一直以来我都很喜欢你。明天就要各奔东西了，我写了一首诗，送给你。何晓佳，祝你幸福！
薄雾绕青荷，
馨香漫拂晓。
安有此景佳，
红碧相映好。
她回复：郁茗，谢谢你，我们还可以做朋友的。
再见。
我删了她的电话和扣扣。
真正喜欢过一个人，是做不了朋友的。
3
公车紧急刹车，一只泰迪低吼着逃离。她一个趔趄，左手的手机脱离她的掌控，掉到了地上，发出钝重的声响。慌乱中，她抓住了我的衬衣。
哪个畜牲养的畜牲不好好管教！司机控制不住自己的愤怒，高声叫骂着。
我回过头来，她惊魂尚定。她涨红着脸，赶忙松开抓住我衬衣的手，露出怯怯的笑。
不好意思，抓疼你了！她一脸羞愧。
我向前走了几步，捡起她的手机递给她。
没关系，你又不是故意的。
车行依旧。到了一站，我旁边的位子空了出来。我坐下去的时候，发现她还站着，依旧面朝窗外。她似乎觉察到我在看她，侧了身子，用眼角柔和的余光瞥我。我赶紧移目窗外。
又坐了一会儿，听到广播里的报站，我扶着扶手站起身来。我拍了一下她的手臂。她回过头来。
我快要到站了，你坐吧。我指了指我刚刚起身的座位。
不了，谢谢。她又是一脸羞怯的笑。
没有给我她不坐的原因，她拒绝了我的提议。
我一脸尴尬，回转了头，望向窗外。低头看看空置的座位，它一身落寞。落寞如我。
一个二十多岁的年轻人，从我身边挤进去坐了。我更加尴尬。
车再次停下来的时候，我迅速逃离。
长舒了一口气，我慢下了脚步。我发现我漫无目的。
猛一回头，那个身着紫色连衣裙的女孩不知道什么时候也下了车，就在我身后不远处。她一边走，一边四处张望，似乎是在寻找着什么。
不会这么巧吧，她也在这站下车？一阵慌乱过后，我拿出手机翻看，故作镇定。
她经过我身旁的时候，顿了顿，又疾速离去。她的背影消失在我的视线里。
我出站。买票。进站。又回到了刚刚下车的那个站台。站台上空无一人。
我面朝着公路，在候车的椅子上坐了下来。回想刚才的经历，我一阵傻笑。
身后隐约有脚步声传来。脚步声在我身后停了下来。一只手拍了拍我的肩。
笑什么呢？这么开心！
回头一看，那个身着紫色连衣裙的女孩正一脸羞笑地看着我。
怎么又回来了？她问。
坐错站了。你呢？
我也是。她答。
原来如此。
四目相对，我们都笑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