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9年我是一无所知

1999年的我知道自己几岁，知道村里面的小伙伴叫什么，也知道自己口袋里还有多少弹珠，却不知道为什么有一天奶奶不见了。

那个时候的人很朴实，邻里之间很真诚，有什么能帮衬不说二话，人们总是把笑容挂在脸上问吃饭了没、娃们又去哪儿玩了。

那个时候的生活也简单，每天起床是靠奶奶拽的，洗脸刷牙是靠奶奶哄的，吃饭是靠奶奶吼的，完了以后就抓起书包跟门外的小伙伴一起往学校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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孩子的世界很单纯，能跑的时候绝不好好走路，能跺水的时候绝不捡干的地方走，能叽叽喳喳的时候绝不闭口安静。

课堂上看着黑白的插画，瞅着看不懂的文字，捏着比手长不了多少的铅笔，玩弄着黑不溜秋的橡皮。

最喜欢的人是敲下课铃的老师，最讨厌的是敲上课铃的老师，根本没想到铃声从来都是凶巴巴的校长一个人敲的。

孩子的生活很简单，不知道冷，不知道热，不知道忧愁，只知道肚子饿了，一毛钱一袋的唐森肉很好吃，邻居家的电视机又在放《西游记》了。

一天又一天，一月又一月，时间是什么，孩子从来不关心这个问题，只知道天黑了外面有山猫儿专门偷不听话的小孩，天亮了听话的孩子要早起洗脸吃饭上学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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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旧的煤油灯发出暗淡的光，熏黑了灯罩，熏黑了墙壁，熏黑了天花板，留下淡淡的不太难闻的煤油味儿。

孩子想不清楚的是既然有电灯泡了为什么还要点煤油灯，直到有一天稀里哗啦的下了好久的雨。

以前家里的房子不是电视里见到的破的快塌的草房子，也是不电视里刷着腻子的小高楼，而是红砖的墙壁外加水泥板做的楼顶，经过村里不知道什么辈分的成年人忙了好几个月才完工的。奶奶很满足，经自己的手帮最小的儿子盖了新房。

南方多雨的夏天很好的检验了水泥楼板的防水性，可想而知的是不合格。外面下暴雨，家里下小雨，床上铺上防水的塑料袋，地上摆上接水的洗脸盆，奶奶忙活着找还有没有其他漏水的地方。

人在大自然面前的渺小就这样体现了出来，突然之间焦虑、绝望、无助在奶奶的脸上一览无余，但她不忘一把拉住一脸蒙圈的孩子往外跑。

长期受雨潮湿的电线短路了，电火花肆无忌惮的跳起了舞。

奶奶是个平凡的人，平凡的连个头都没达到女性平均水平。奶奶又是一个不平凡的人，拉扯着四个孩子从来没放过手，就算是最小的儿子外出打工了，还要带着大儿家孙子替小儿子看着家。

用了一辈子煤油灯的奶奶遇到电线短路了，没人告诉她该怎么办，家里不能呆了，外面下着大雨，孩子吓得哇哇大哭。她搂着孙子蹲在廊檐上，一边安慰着孩子，一边向她信仰的耶稣祈祷。

雨没停，电没停，哭声没停，安慰没停，轻声的祈祷也没停。也不知多少次无意一瞥，奶奶看到了挂在墙角的电闸。

孩子终于知道了为什么家里有电灯奶奶还是一直使用煤油灯，但孩子毕竟只是个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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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99年的秋天，孩子的生活依然跟之前一样，无忧无虑的玩耍，半知不解的读书，忘了跳舞的电火花，也差不多忘了有一个远在山西的小叔。

一封盖着太原邮戳的信寄到了奶奶手里，隔壁的叔叔念了给奶奶听，奶奶听了高兴的似乎年轻了好几岁，买了猪肉做了肉汤，我也高兴，真希望每天都能收到山西的信。

日子不紧不慢的过着，山西杳无音讯，肉汤也是很久才能吃到一次。

不知哪一天，家里来了几个陌生人，说着孩子听不懂的话，态度强势，也不在乎会不会吓着孩子，奶奶默默的听着，几乎没说几句话。

计划生育，超生罚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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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凡的奶奶拉扯着三个儿子一个女儿，辛辛苦苦一辈子，终于儿女都成家了，也给每个孩子也都盖了自己的小屋。可是现在，连给孙子补充营养的肉也就个把月才能买一次，面对计划生育的罚款奶奶陷入了沉默。

小叔没有回来，陌生人却来了好多次。

一天放学回到家里，奶奶不在，扯着嗓子喊了好几声，没有回音，孩子以为奶奶干农活或者去隔壁串门了也没在意。

突然间门被推开了，邻居奶奶来了，说去他们家吃晚饭，晚上也不要怕，你二爷爷陪着你睡，你奶奶这几天回不来了。

舍不得用电灯的奶奶自然也没钱交罚款，被拘留了五六天。

孩子不知道奶奶为什么不见了，不知道奶奶为什么喜欢用煤油灯，只知道自己几岁了，知道村里的小伙伴叫什么，知道自己的口袋里有多少弹珠。

文/米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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