赶在情人节伤害一个深爱的人
做我的父母,一定要心脏坚强血量足。
光是记得起的,我就让我的父母狠狠地吐血三次。
第一次,我妈不知道从哪里学来的亲子关系知识,想要循循善诱地同我做朋友。我几乎想都没想便拒绝了。我说:“不太可能,我们的家庭阶级不同,阶级矛盾无法消除。比如你可以批评我,但我怎么好意思说你的不是呢?”
可以想象,那天的餐桌上空,气压无比沉重。
第二次,爸妈的同事离婚了,他们在餐桌上聊起此事时问了我一个无数家长都问过的,无聊到死的问题:“儿子,如果爸妈离婚了,你怎么办?”我又是几乎想都不想地回复:“说真的,你们如果要离婚,我真的没关系的。我没有安慰你们,如果真到了那一天,千万不要隐瞒我,我可以回到爷爷奶奶家生活,谁都不耽误。”
那时我初二。比起单亲,我更不想承受的是奉献与愧疚。
第三次的尴尬,依然发生在餐桌上,好像我们家只有在吃饭的时候才好意思展开这种羞耻Play。
那是我的生日。爹妈说:“我们最爱的人就是你。”
心里百转千回,但我还是坦诚地劝说:“其实你们很清楚的,高考完我就离开家了,爸,妈才应该是你此生最爱,妈,你也应该多重视爸爸。你们才是陪伴彼此一辈子的人。”
爸妈一定很想对我说:我有药,你有病吗?
现在回想起来是蛮雷人的。毕竟,从六七年前开始间歇性分离开始,我们的相处方式就已经改变了。那时我不苟言笑,那时我措辞狠毒,那时我们像是世上最难缠的仇人,而现在,我倒是很热衷于隔三差五拨回电话,跟他们吐槽我身边的哪个贱人最近又矫情了。
跟老爹聊理财,跟老妈聊韩剧,相濡以沫。这就是距离产生的美。
漫长的940公里,我感恩于你。
最近的一次通话,妈妈又说起表姐。我也不止一次地在文章中说起表姐,这个我青春里最酷的人。
她比我大三岁。毕业后,她换过四份,又或者是五份工作。
她劳务合同上甲方的名字,一次比一次炫酷,可那并不是她的归宿。她说,只愿委身半年打工存钱,然后浪迹大千世界。
最近一次在朋友圈里看见她,照片里是向日葵般面朝太阳欣然休憩的骆驼,是聆听空气在耳边奔跑的猫咪,是裹着头巾吹燃火苗的男子,是峡谷间穿行拉货的车队,是清晨清新如水的沙漠,是正在埃及学潜水的表姐。
第一次出国徒步,目的地是东南亚。她像一名苦行僧,吃便宜食物,睡寺庙,半年花费仅7 000元还包含了一部手机的钱。她的妈妈,我的二姨,一直是他们几姊妹里最酷的那一个,可那时她也酷不起来了,大写的心疼和焦灼,又不想破坏她酷酷的做派,舅舅只好出马,恨不得见表姐一回就骂她一回。骂人的内容大概就是“你不孝你无理取闹”。
可每一次都被我妈给拦下了。真是好助攻。
过年回家,家人总会说起这件事。表姐从来不是那种容易被劝说的人,我早说了,我们是很相似的一类人。她反过来劝我那可怜巴巴的二姨和二姨夫:“你们得有自己的生活!”
舅舅说,你爸妈的生活就是你啊!
我的天,舅舅你厉害。大概表姐的潜台词亦如此。
人习惯一件事不会需要太久的。当有一天,我听说二姨独自进藏了,而且走了一条未经开发的险路,心生羡慕。这才是我理想中的和睦家庭——你走你的阳关道,我睡我的大懒觉。谁也不为谁委曲求全,心里稳稳地明白,你爱我,我爱你,我比以前更爱你,足矣。
在经历过三次尴尬的当下,在老爹询问我回家过年买高铁票还是买机票的当下,我与我的父母也早已跋涉过起初的阵痛,抵达和谐。听闻我大概只在家停留七日,老爹说:“好短啊,那得好好计划一下。”心中明白是要失去你的,便会对我们相处的日子更珍惜一些,更谨慎一些,所以哪里还有空去针锋相对?这,就是一个游子的心计。
最近有人傻到问我如何在情人节制造惊喜。
我是真的没有设想过,你们的想象力已经匮乏到这种地步,又或许,还迟迟未曾真正地发育。
惊喜,最忌讳的就是跟风。记得高中时流行送马克杯,据说那代表着“一辈子”。这简直太恶俗了。与“一辈子”相关的语句,也都显得多余且无聊。人生经历得有多浅薄才能把一辈子挂在嘴边呢?
好吧,如果某个吃定了你的人,非要问你“你会不会一辈子陪伴我?”你可以告诉他,是的,我愿意陪你一辈子,我会把无数个夜晚按进黎明地陪你一辈子。但是,我不等同于你的一辈子。
反复地告诉他这件事,像一场会让人发抖、感冒的薄雨。
自下而上小心捧着紧紧握着的,是宠;自上而下如漫天细雨渗透着的,是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