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字之光·故事征文】愿
01
你后悔吗“你后悔吗?”话刚一出口我就先后悔了,职业道德告诉我不应该问这个问题,可看着这张稚气未脱的脸庞,我还是忍不住想象如果他没有举起刀,他的未来会是怎样。
他沉默了很久,久到我以为他不会回答这个问题。
“后悔?后悔又有什么用呢”我听到他的声音微颤,似在努力压抑着什么。
他从逮捕到判刑都没有一个亲人出现,公安也试图找了他的家人,但他的家人说“他是生是死和我们没有一点关系”。于是,已经十九岁的孔平由于证据确凿、作案手法残忍被判了“死刑立即执行”。
接到采访他的任务时,我在脑海中勾勒了无数个他的形象,有穷凶极恶的、有痞里痞气的、有胆小怯懦的,但唯独没有这么“书生气”的样子,他看起来也就十六七岁,瘦、白,精神有些萎靡,可眼神清亮,没有一丝的戾气。
要不是事前翻过卷宗,我甚至怀疑我找错了人。我很难想象这样一个看似“肩不能挑、手不能提”的人是如何一刀一刀的砍了自己深爱的人的。
02
希望他一生平平顺顺他很好沟通,没有情绪激动也没有痛哭流涕,随着他平静的讲述,一个本该有着美好前途的孩子, 一步步成为杀人犯的帷幕缓缓揭开:
孔平,小名顺顺,1990年出生于中国北方一个小乡村里,名字是爷爷取得,爷爷希望他一生平平安安、顺顺遂遂。如果他的家乡没有开煤矿,如果他没有早早辍学,也许他能够实现爷爷的愿望。
孔平十岁前是一个普通孩子,生活在一个普通的家庭里。妈妈精明能干,爸爸老实木讷,父母虽常常争吵,但一家人也算平凡幸福。
后来,有勘察队的人进了村,说是村里那座山里边都是煤矿。几个月之后,机器设备轰隆隆的开了过来,煤矿建了起来,村民的口袋鼓了起来,妈妈的心思也活泛了起来。
从此以后,孔平不止一次的在家里听到妈妈骂爸爸“窝囊废”、“怂包”、“没本事”,老实木讷的爸爸也不争辩只是低头不说话,或者扛着锄头下地干活。
慢慢地,村子里开始有“香子在矿上混了野男人”的风言风语,一个两个说的有鼻子有眼的,甚至有人说亲眼看到了“他们在玉米地里……”,他听到爸爸妈妈无数次深夜争吵。
终于在又一次激烈争吵之后,妈妈抄起斧头把家里的锅碗瓢盆、电视、衣柜砸了个稀巴烂;他看着满地的碎片,就知道他的家也破碎了。
第二天他放学回家发现妈妈不见了,爸爸说妈妈跟着野男人跑了。
十岁的孔平已经是个大孩子了,村里那些不怀好意的打探和神神秘秘的讨论他都知道,他知道大家都在说他妈妈是“破鞋”,他爸爸是“软蛋”。
有时候看着破烂的家、沉默着只知道抽烟的爸爸,他也觉得爸爸是“软蛋”,爸爸应该去把那个野男人砍了。这是村子里的叔叔伯伯们说的,他们总是会说“如果我媳妇儿敢像香子那样混野男人,我就把那娘们还有那个怂货都砍了,孔仓子就是个软蛋”。
03
日日盼着自己长大孔平日日盼着自己长大,好快点离开这个村子,终于磕磕绊绊的长到了十六岁,孔平义无反顾的辍了学,跟着村里的大哥哥们到南方打工。
爸爸也不管,只是轻描淡写的说“你要是走出了这个家门,以后就别回来”。年少气盛的孔平扎着头收拾了衣服就踏上了南下的火车,却不曾想,这一走就是一生,他再也没有机会回去了。
孔平在电子厂里打工,生产线上一呆就是十几个小时,发了工资之后,同乡们都是去吃喝玩乐,只有孔平把钱全都攒了起来。
已经十七岁的孔平知道男娃娃长大了要娶媳妇儿,他要多攒一些钱好娶一个姜婉那样温柔体贴的女生,听说爸爸当年就是家里穷娶不上媳妇儿才娶了凶悍的妈妈。
姜婉是孔平工线上的线花,漂亮又温柔娴静,听说是高中生,姜婉不谈男朋友也不上网吧,下班时间总是在看书,姜婉说她要自考大学呢。
孔平觉得姜婉是个好姑娘,和厂里那些十六七就和男朋友同居的姑娘不一样。他常听姜婉说“书中自有黄金屋、书中自有颜如玉”,冲着那黄金屋,孔平觉得自己也要多读书。
电子厂的日子无聊又孤独,出门几年,孔平一次也没有回过家,其实,逢年过节的时候他也想回家,但想想冷冰冰的家和冷冰冰的爸爸,他就不想回去了。
他想等他娶了媳妇儿,就带着媳妇儿回家,让爸爸和村里人都看看“怂蛋的儿子可不怂”,能自己找个媳妇儿带回家,村子里的小子娶媳妇儿那都是要爸妈忙着张罗、彩礼、房车什么的。
04
他们相爱了爱看书的姜婉和孔平慢慢成了男女朋友。厂里的一帮男人都说孔平是走了狗屎运,一朵鲜花插在了牛粪上,孔平才不管什么鲜花牛粪呢,一想到姜婉是自己媳妇儿了,孔平做梦都能笑醒。
姜婉考上了大学,她要离开电子厂了,孔平既为姜婉高兴,又担心姜婉去上大学了就不要他了。孔平给姜婉买了手机,每天给姜婉打很多电话发很多短信,只要姜婉没有回复或者回复的晚了,孔平就和姜婉大吵一顿。
姜婉向孔平提了分手,说孔平让她有些窒息,孔平不知道什么窒息不窒息的,他只知道姜婉不要他了。
电子厂的同事们都说姜婉肯定是在大学新找了男朋友了。
孔平到姜婉的大学大闹了一顿,苦苦哀求姜婉不要和他分手,但姜婉却很坚决的表示 “他们不适合”。
失魂落魄的孔平走出校园,看着学校里那些成双成对的小情侣,他觉得姜婉肯定是找了新男朋友才不要他的。“要是我,我就杀了那娘们”同村叔伯的话在脑袋里不断的重复着,孔平觉得自己不能当一个像爸爸一样的“软蛋”。
情绪失控的孔平,抄起菜刀向姜婉砍去,当鲜血溅在脸上的时候,他仿佛看到了妈妈,没有一丝丝恐惧,只觉得畅快极了,好像已经这么想了很多年。
05
听说当孔平执行死刑之前,狱警问他还有什么愿望时,他说他想吃韭菜鸡蛋馅儿的手工饺子,那是妈妈离开家之前他们一家人一起吃的最后一顿饭。
孔平的故事讲完了,我却仿佛看到了一个十年来一直困着自己的小男孩,那个十岁时想要杀掉妈妈的小男孩,在苦苦挣扎着用自己的一生去为不负责任的父母买了单。
幸运的人一生都被童年治愈,不幸的人一生都在治愈童年,做父母从来都不是简单地一声“爸爸”、“妈妈”,那小小的生命是你的责任和义务,你应该去爱他、去尊重他、去教育他、去引导他。
愿每个孩子都是因为相爱而来到这个世界,愿每个孩子都能够被爱,愿每个孩子都学会爱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