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碗娃娃鱼
苏北的农村早些年不比现在,如今的车水马龙,和林立的家具工厂,空气中弥漫的油漆香味,忙碌的人们,老的少的,钱多了。仿佛每天重复着就是数钱,卖货,再数钱。钱多了,命短了,笑没了。
早些年是这样的,老人孩子忙着赶大集,三五成群,没有几家有轿车,很多是骑着自行车。年龄大的,很多就是步行过去,几里的路,要走上个两三个小时,带着水,一路拉着家常,嘻嘻笑笑,走走停停。路边的老大娘和孩子,路边田地里的成年男女,路上自行车上飞奔的年轻人。
红集,是因为几天才有一次,所有的商贩和艺人,带着他们所有的宝贝赴约。偶尔老普桑轿车上下来一位胖胖的大叔,会短时间内聚集一众干儿子,这是要收保护费的。虽有不情愿,但短暂的破财免灾后,厌恶无奈的眼神又化作欢乐。偶尔有一两个刺头,不愿交,会被要求下次不准在这里卖或者激烈冲突揍一顿拉走东西,但不会因为这些事情伤及性命。
最热闹,东西最丰富的,不是在门店里,而是占据街道两边的摊位上。有一瘸一拐的剃头匠,老头们的专属,偶尔孙子会被按在这里一边哭一边剃,热气腾腾的水和洒了水的热气疼疼的头,冒着白烟和着孩子的哭叫,像杀年猪。爷爷则在边上和剃头匠拉家常,时不时大街上过去的熟人,大声吆喝打招呼。人群中衣服多是土青,土黑颜色的衣服。颜色中大红,大绿颜色的一般也是三五成群的未婚少女,那身后也是经常跟着三五成群的凉皮色黑衣黑裤亮黑皮鞋的打工回家的未婚小伙。跟在屁股后头,边跟边讨论边打口哨。姑娘们心知肚明,你推搡着我,我推搡着你,浪笑阵阵。
不时有姑娘腼腆的笑着扭身瞥一眼,迅速转回身去,若是身后刚好议论的是她,便会传来小伙们集体起哄。这之后女孩会再转身多逗留几秒眼神,男孩也是会自动显现出来,若是中意,女孩便会开心的笑着慢慢转回身去。男孩便会由刚才一起起哄的愣头青,瞬间需要同伴的起哄壮胆,鼓起勇气,迈过去邀请女孩一起玩。
这起哄时候是看客,是男孩,是对中意的女孩肆意的憧憬和无所顾忌的瞎想。短短的女孩几秒回头和转身的甜笑,便要如成年男人般从一群稚气未脱的孩子中,站出来,独当一面,去约会女孩,在身后同伴叫唤中,在身前女孩们的嬉笑中,在周围大爷大妈小孩子的笑声中。只有那么一个女孩可能不拒绝或拒绝的配合你,等待你如男人领走自己媳妇般,将她从女孩的队列里拉出。这不到1分钟或是60秒的时间内,你的内心要如女人分娩般改变。成功则一起去吃娃娃鱼,失败就会提前回家睡大觉去。一对男女消失在人群中,街上继续之前的那种热闹。
孩子剃头1毛5一个,老大爷2毛5。价钱实惠,捣鼓个一会,舒服又清爽。孩子的哭声消失了,转而是享受的小表情,认真的被剃头。农村扫大院的大扫帚5元一把,厚实叶多,钎条扎捆的细竹也好,用个几年也不会松,小扫帚1到两元一把高粱头红皮绳扎捆同样的好用,扫哪哪干净,还不沾灰。上午没结束就卖完了,蹬上三轮车,拿着卖货钱接着逛街,给孙子孙女买点稀罕玩意,回家鬼鬼孩子高兴。有全国各地都能看到的吹的糖人,男孩爱玩的擦炮仗,糖葫芦,弹弓,糖精,女孩喜欢的小发卡,好东西多的不行。
虽然是没几年就到千禧年,可还是有好几家布行生意賊好的,各种颜色款式布料,柜台前占满了妇女,指指点点的选料,门口不远的小摊上,裁缝大娘忙着给她们定制衣服,颜色特别鲜艳的还是很少有人挑战。菜摊卖肉的多,蔬菜少,西红柿5分一斤,黄瓜一毛一斤,豆角1毛,西瓜1毛一斤,吃美你,熟人不要钱,是进村吆喝着卖。
人群里挤来挤去,没多久就来到街中心,更是挤得不行。四面最好的地方都是娃娃鱼摊位,老板忙的都不知道收钱,只管一碗碗的往上端。5毛钱满满一大碗,浅灰色颜色和娃娃鱼颜色一样,梭子型的一种粉,配上香醋,甜油,加上炒熟的花生一部分磨成粉一部分打成颗粒装,洒上香菜和切碎的咸腊茖丝一拌。清爽脆口,不长肉。口生津,健脾胃。刚好街南起哄里走开的那对小情侣坐对面,高兴的吃着,男人高兴的又加了些辣椒粉,边吃边看着姑娘,眉开眼笑,仿佛是最后一顿又仿佛是第一顿。卖扫帚的大爷,剃头的爷孙,扯布的大娘,赶大集的奶奶,坐礼拜信教的女人,小混混,斜对过另一家桌子上坐着起哄的其他几个小伙子,时不时的往这面看两眼又迅速的转回去。满桌的人,一人面前看着一碗,露出的除了是笑容,还有笑声。小小的一碗娃娃鱼,是外出人的乡愁,小伙子大姑娘的爱情催化剂,是孩子们的童年,是爷爷奶奶们的笑,是男人女人的开心时光。是这个土地上人的一条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