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件二手内衣

1

又是一个灰蒙蒙的天，从远处刮来的风，像刀子一样在人脸上划。北方的冬天都是这样的，冷的叫人只想钻在屋里哪儿都不想去。

夏岚早早起来，收拾好屋子就钻到厨房做早饭去了。家里其他人都还睡着。夏岚就蹑手蹑脚的，不敢弄出大的动静。

北方人的早餐简单，一张饼、一碗粥、一碟咸菜。

做好早餐，一大家子陆续起床了。最近婆婆总喊着说有些头晕，所以最近的早餐桌上多了几个煮鸡蛋。

夏岚老公——余阳最先洗漱好了。随便吧啦了几口，就着急去上班了。临走前，婆婆追到门口给塞给一个煮鸡蛋。

“你要吃好点，不然咋养活这一家子。”

余阳走后，公公婆婆开始坐在饭桌前开始用餐。夏岚刚屁股挨着椅子，孩子哇哇的哭了。她只好放下筷子，箭一样的冲进卧室。抱起孩子，开始奶孩子。孩子吃上了奶，也就不哭了。圆溜溜的眼睛东瞅瞅，西瞅瞅。夏岚看着活泼可爱的孩子，什么累，什么怨都没了。

公公不知道什么时候吃完早饭出去了。当婆婆朝着夏岚的卧室喊到：

“岚岚，我出去一下，孩子睡着了。你也赶紧吃。”

夏岚还没来的及应声，就听见关门的声音。夏岚心里有些难过，更多的是生气。

她生了一个女儿，公公婆婆虽然嘴上没说什么，但好像这孩子是别人家的似的，只是见着了逗着玩玩，却没有真正像是自己孙子一样带过。

夏岚心里就想，赶紧攒够首付的钱搬出去住。她手里有个十万，这是她自己婚前攒的钱，还有一些是她妈妈在她临出嫁前塞给她的。

结婚时，婆婆说余阳他哥在省城不回来。他们住的那套房子留给余阳。新房没必要买了。夏岚想着也行，结了婚，就是一家人了，谁知道自己始终还是个外人罢了。

2

余阳他哥余兵，大学毕业后，在岳父的安排下留在了省城工作。省城离她们住的小县城并不远，也就五六个小时的路程。现在通了高铁，也就是三个来小时。但他很少回来，一年里也就回来一两次，只是说很忙。

倒是老两口，经常要跑去省城。说是想大孙子了。也说过好几次，要把他们的大孙子接来县城上学。儿子倒是无所谓，但儿媳妇一家不行。理由很简单——县城没省城教育好。

婆婆经常也拉着夏岚坐一起拉家常，好像是亲母女似的。不过拉的家常无外乎，大儿媳又给她买了件什么衣服，眼光就是好，买的衣服邻居都说好看、大儿媳又给公公买了什么补品，都是高档货，要多少多少钱；要不就是大儿媳升职、大儿媳她爸也升职了、大儿媳她舅的孩子的老婆的弟弟发大财了……。

夏岚听着就久了，心里自然有些不舒服。就借口离开了。

后来，因为一件内衣，一件大儿媳穿过的内衣。让夏岚真正醒了，原来真心不一定能换来真心，钱真是个好东西。

3

“岚岚，这件内衣给你穿去，你嫂子人家又买新的了，这件不要了，你拿上穿去吧。”婆婆一边说着一边走进夏岚卧室。

夏岚听到这话，有点懵。内衣是一个女人贴身的私物，怎么，怎么现在，现在要捡别人不穿的穿。

夏岚平时里是比较节俭，为了攒钱，不舍得添置新衣。但是夏岚对自己的贴身私物却很是在意。她舍不得小一千买件衣服，但舍得买套内衣。她对内衣是很讲究的。用她自己的话说，内衣就像是她的皮肤。

今天婆婆却那个别人不穿了的，要丢掉的内衣给自己穿。这下点燃了这些年来她所有的积怨。

再忍不住了，火蹭的一下从头顶冒出。

“妈，我不是……收垃圾的。”夏岚尽量克制着怒火，背过身时，眼睛不由得红红的。

婆婆愣住了，一向温顺的儿媳怎么突然这么说。婆婆竟当着夏岚的面哇哇的哭起来，好像受了天大的委屈似的。

夏岚终于爆发了，她一刻也不想忍了。收拾好东西，抱起孩子，就走了。

夏岚没想到，自己竟混到这一步。婆婆要把别人不穿了的内衣给自己穿。

她爱余阳，连带着爱他的爸妈。公公婆婆说年龄大了，带不动小孩。她也毫无怨言，离开她喜欢的职场开始洗衣做羹的日子。结果在婆婆眼里自己就是这样的位置。

4

夏岚抱着孩子回娘家了。

起初，婆婆一家子也只是打电话请夏岚回去。夏岚态度坚决，不肯回去。没办法，婆婆只好亲自跑了一趟夏岚的娘家，结果吃了闭门羹。

“亲家，你请回吧。”夏岚的妈妈很不高兴的说到，：“我支持我女儿的决定。”

“亲家，你听我说，我当时也没别的意思，都怪我，都怪我。”婆婆连忙解释到。

“在你潜意识里，我家岚岚就是这样的位置。你请回吧，岚岚和孩子我们能养活的了。”夏岚的母亲有些温怒。

夏岚抱着孩子在里面，婆婆不知道，夏岚也没出来。

听到婆婆说的那句“当时也没别的意思”时，心情五味杂陈。

她想起，婆婆的大儿媳来的时候。婆婆准会早早把屋子收拾一番，好像怕她收拾不干净似的。毛巾有要换新的、碗也要再添几个新的、沙发擦了一遍又一遍、地也是拖了一遍又一遍……。

好像家里要迎接老祖宗似的。红火的跟过年似的。夏岚看着心里自然不舒服，但为了面上的事，还是应付着。婆婆也从不吝啬在自己面前对大儿媳的溢美之词。还时不时的问一句：

“岚岚，你说你嫂子，人家是局长家的千金，咋看上我们家的。”

“那是我哥优秀。”

每当这时，婆婆总是满脸堆笑，洋洋得意的笑声肆无忌惮的乱窜。完了还总不忘了说句，“你真还别说，追你哥的女孩子真挺多的，谁谁为了你哥，都要服药自杀；谁谁又为你哥割腕……。”

夏岚私下里，给余阳也嘀咕过这些事。可余阳说：“你别想那么多了，我妈就一个心直口快的人，没别的意思。我累一天，先睡了。”

5.

冬去春来，天气也渐渐转暖，雪慢慢化了，水渠里的水鲜活起来；枝头鹅黄的芽也开始伸展着懒腰；一片一片的麦苗在微风里摇摆着，像是一群穿着绿衣服的舞者……。一切都像是新的。

夏岚深呼一口气，心里为自己呐喊，她要活出一个新的自己。不是为了向谁证明什么，她只想在活着的岁月里，活的有尊严，活的不那么憋屈，不再让虚伪的人嘲笑。不再让那些人总是高傲的人可怜自己。

夏岚是个聪明又肯吃苦的人。在地里帮父母干一段时间后，灵光一闪，在网上买起了自家地里种的有机蔬菜。搞批发，搞零售。

夏岚是个实诚人，做生意从不作假。所以凡跟她合作过的都愿意跟她继续合作。还给她带来新客户。这样不到两年，夏岚给妈妈翻修了房子，还修了一个小花园，像个小别墅。

夏岚的婆婆从那以后常来，说是喜欢小院子，还说什么，年轻时到县城做了老师，迁了户口之后，院子就成了她的世外桃源，她的乡愁所在。

夏岚说：“我不懂，我只知道这是我的家。”

6

傍晚，夏岚走在田间地埂上，微风吹过，感觉无比的惬意。

夏岚问自己，我恨他们吗？

恨，怎么可能不恨呢。不过这已经是很久之前的事了。

她现在不恨了。她有太多事要忙，没时间恨。她忙着让自己成为自己的主心骨，成为自己的靠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