历史|当吕雉失去爱情(A篇)

1.变质的女人
忘了曾经在哪里看过一句话,大意是说,人在哪里,无耻和高尚就在哪里。如果肯花上一点时间思虑琢磨,也许作者只是试图表达这样一个观点——人之本身即为善恶混杂和自相矛盾,或者更简单一点,所谓人性,大概一半天使一半魔鬼。
的确,自从在3万年前的山顶洞人身上看到人类精神的萌芽之日起,这个所谓的文明世界就一直充斥着善与恶、爱与恨、光明与黑暗,过去如此,现在如此,将来也一定如此。有时候,我甚至偏激的认为,善恶之间的距离,也许并不如我们想象的那么宽阔,两者贴面而立,相距不过一纸之隔。可问题是,当我想起吕雉,我一直不能明白,这个以狠毒残暴丧心病狂的面目流诸后世的女人,到底是如何捅破这层薄膜的?
作为一个理科生,我不能接受没有原因的结果以及失去动机的行为。因为一个显而易见的事实是,没有谁是注定的天才,也没有谁是天生的婊子,基本上也不会有哪个女人愿意把成为婊子当成人生的奋斗目标。所以,如果一个女人成了婊子,那一定是被某种东西逼迫着褪去了裙衫。你不该只看到她逢场作戏的欢笑,也许玉体横陈的床上,躺着的,更是一张泪流满面的脸。
如果说贞操之于女人重要无比,那么爱情呢?或者反过来想,当一个女人彻底失去了爱情,她又会变成如何一幅模样?
记得之前给朋友邮过一张明信片,上面抄着一句话:“爱之于你,不是肌肤之亲,不是一蔬一饭,它是一种不死的欲望和平凡生活中的英雄梦想。”
可是有一天,梦碎了,欲死了,英雄离你而去了。不能相濡以沫的陪伴,难道真的能够风轻云淡的相忘于江湖?
这样的洒脱,世间几人能够做到呢?
酒是变了质的水,恨是变了质的爱,而吕雉则是变了质的女人。
2避仇沛县
从有限的史料中,我们得知吕雉【1】这位大汉第一皇后有两位哥哥,一位叫吕泽,一位叫吕释之,有一个姐姐叫做吕长姁,还有一个妹妹,叫做吕嬃(XU),后来嫁给了刘邦的兄弟樊哙。而她的父母,因为历史上没有留下具体的名字,也和刘邦的爸妈一样,被历史学家笼统地称为吕公吕媪,也就是我们常说的吕大爷和吕大妈。
吕公是单父人(今山东菏泽单县,在秦属于砀郡),大约在秦始皇晚年的时候,吕公家里遇到了一次麻烦,具体的缘由和经过已经无法弄清,能知道的是,这个麻烦似乎相当棘手。对方来头不小又咄咄逼人,吕公费尽周折跑上跑下,依然没有摆平。【2】最后,不得不拖家带口背井离乡,来到了泗水郡沛县。之所以来这里,一面是因为近(直线距离80公里,百度地图),另一面是因为他的一位挚友此时正在沛县做县令。虽然在大秦帝国的人事系统里,县令只是隶属于政治机构的神经末梢【3】并非多大的官职。但对于吕公一家来说,这个万户之长的羽翼已经足够遮风挡雨。
也许吕公当初的意思,只是想在好友这里避避风头,等事情平息之后再回家乡,毕竟他半辈子的人际交往和社会关系都扎根于单父那片土地,怎好骤然割舍?但或许是好友的热情挽留,或许是被沛县的人情风物所吸引,更现实的情况也许是吕公有思归之心,但由于仇人的存在,家乡已无立足之地。无论哪种原因,最后吕公打算在沛县定居下来了此一生。老人家此刻也想开了,世界虽大,但只有亲人的地方才能算是家,如今老婆儿子闺女都在身边平平安安,住在哪里不一样?由此可见,古往今来一个人思想上的质变往往得力于直面而来欲退不能的困境而非一帆风顺的生活。
当得知吕公一家决定落户沛县的时候,县令心里兴奋异常,几乎当天就招来了下属萧何,告诉这位左右手,自己打算在吕公新家建成之际筹备一个像样的酒宴为吕公接风恭贺。虽然县令没有明言这酒宴具体要办到哪种规格才算“像样”,但作为公认的泗水郡第一能吏,萧何还是瞬间就明白了领导的心思。
坦白的说,萧何觉得这心思不单单是出于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的义气,也并非全然来自故人多年的交情,而是有着更深层次也更为实际的内容。他无意中瞥了一下上司,发现上司的瞳孔里似乎有一团火焰忽明忽灭地闪耀着,如同一朵莲花漂浮在水面,随着淡淡的波浪上下摇曳。直觉告诉萧何,那团火焰绝不可能由吕公这老男人激发。
说到吕公,萧何突然想起,这位吕公膝下似乎有位姑娘,正处豆蔻年华,虽说并无十分颜色【4】,但仔细端看,眉宇之中倒也颇有动人之处。最为关键的一点是,这位姑娘尚且待字闺中。
哦,原来如此,原来如此。萧何捋了捋胡须,默默的笑了。
3.泗水亭长
这场萧何亲自操刀的酒宴,可以说沛县里稍微有些脸面的人物都来了,不能不来,也不敢不来。毕竟县令牵头,萧何又作为重要文件下达,就算脑袋长在屁股上,大家也能想得出如果不来赴宴,后果会是什么。
至于规矩,萧何早就提前告诉了手下接客的衙役:贺礼不满千钱的,直接安排在庭院里的桌上。作为沛县主吏橼(县城人事局局长),萧何一年的俸禄也不过几千钱,他觉得拿一千钱垒起的门槛,应该够这帮拍马之辈好好喝上一壶。
来人虽然多,但并不杂乱,至少在泗水亭长刘季【5】到来之前,一切都还是有条不紊,秩序井然。一提起这位下属泗水亭亭长,萧何心头隐隐有种不祥的预感。他知道刘季肯定会来凑热闹,但不曾料到的是,刘季凑热闹的方式竟然是搅场子。
事后萧何反思,如果知道刘季竟敢如此胆大妄为,他肯定事先就用绳子把刘季绑在县衙的马厩里。但历史不能假设,时光无法倒流,尽管萧何不乐意,41岁的刘季还是晃晃悠悠地出现在县令的酒场里,手里提着的,是他那把形影不离的三尺剑,头上戴着的,是他亲手设计而显得不伦不类的竹皮冠【6】,从头到脚,浑身都是浮夸的无赖痞气。
正当刘季兴冲冲走到门口,当头却瞥见前面负责接待的两个衙役。其中一个说唱着谁谁谁礼钱几何席位上下,另外一个则将来人姓名与礼金数目一一登记在册。看到这些,刘季不由心中大怒。他没想到这帮在他看来只配端茶倒水的杂碎同僚竟然厚颜无耻到如此地步,不过喝场酒而已,也肯下这么大的血本儿。一念及此,平时就不大看得起县上诸吏的刘季,内心更是充满了鄙薄。他鼻子哼了一声,高声叫嚷着:”泗水亭亭长刘季,贺钱万!【7】话音未落,他头也不回,大摇大摆地向着大堂跨步而去。
整个厅堂瞬间安静下来,在场宾客无不目瞪口呆。当刘季的贺钱万像失控的马车一般从门口呼啸而来撞在萧何的耳膜上,有那么一刹那,萧何感觉自己的脑袋砰地一声断了弦,紧接而来的是挨了一闷棍的眩晕感。
萧何不安地看了看厅堂上坐着的上司。这位县令的脸色先是红润,继而苍白,最后则是铁青一片,仿佛一块烧红的钢铁突然被抛进了冰水里,青烟升腾,嘶嘶作响。
萧何没敢说话,又扭头看了看上司旁边的吕公,一样的失神,但失神的眼中似乎泛出某种奇异的色彩。还没等萧何反应过来,这位吕公就居然嚯一下从座位上站起,快速走到门口,亲自将刘季从大门口招呼了进来。
或许初来乍到的吕公还不知刘季是何种货色,但萧何心里却是一清二楚。以他多年的了解,他几乎可以肯定,此时刘季的口袋里不会超过十个铜钱。
真是头大!平时处理公务萧何一向如履平地,但不知为何每次面对下属刘季,他都感觉无从措手。为了缓解场面的尴尬,更怕刘季捅下什么篓子,萧何凑到吕公耳边,笑着告诉他,刘季这人平时就爱满嘴放炮,其实一点都不靠谱儿,吕老,他说的话您听听就算了,可千万别当真。
但吕公对萧何的提醒置若罔闻,他只是笑而不语地看着身旁的刘邦,看他飘逸的须髯,看他意气自若的谈笑风生,心中暗暗称奇。
注释:
【注1】雉,即是野鸡,古时人认为雉是凤凰的化形。如《山海经》上记载丹穴山上有一种鸟“其状如鸡,五采而文,名曰凤凰”。而凤文化在鲁西南尤其流行,见《炎黄氏族文化考》。此外,吕公自诩通晓相面之术,民间故事传说,吕雉出生之时吕公梦见了凤凰来栖,金颈彩羽,故取名雉,后来吕雉家乡的那座土山也更名为栖凤山。
【2】这个麻烦没有进入史书,而是留存在民间的演绎中。据说,吕公所居的吕堌村不远桃花溪南岸,有一个叫黄家堡的村子,村上有个姓黄的恶霸富豪,他的三儿子看上了吕雉,求亲未果,挟恨报复。黄家势力大,吕公斗他不过,接受了二女儿吕雉的建议,举家搬出了吕堌村。
【3】个人认为,在秦时,县令(长)县丞和县尉当是由政府任命的最后一个级别,而县尉、丞之下的小吏则由县令从当地选拨推举。正因为县令是秦人而非当地人氏,算是空降他乡的客居之官,所以大泽乡起义时才出现了各地义军杀县令、守以应陈涉的事情。
【4】关于吕雉的长相,司马迁没有记载,反观《高祖本纪》中司马迁对刘邦的容貌仔细的刻画,如果这位同样立了本纪的吕雉如果异常漂亮或是丑陋,或者干脆面目上有奇特之处,那司马迁不至于不落一字。想必,吕雉只是一张普普通通的脸。
【5】众所周知,刘邦的家乡是与沛县相邻的丰县,距离沛县不过百余里。而秦国“十里一亭”的设置,沛县的亭长不知凡几,而刘邦的泗水亭亭长之位又与其他亭长不同,因为沛县正是泗水郡的郡治。所以刘邦是离开了太公之家独自一人前往沛县上班的,了解这一点对理解后面的故事很重要。
【6】《史记.高祖本纪》:高祖为亭长,乃竹皮为冠,令求盗之薛治之,时时冠之,及贵常冠,所谓‘刘氏冠’乃是也。
【7】万钱的概念是多少呢?根据《中国物价史》:秦时一石米粮大约40-50钱,万钱可以买米200石(今天12000斤),可以买良田300亩,相当于一般县令将近半年的工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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