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天

（7）

畏畏缩缩的度过了初中黑暗的三年，中考报名时，班里大部分人都报考了市里最好的高中，市一中。而她却决定报考市实验中学。一是有些担心自己的成绩，最重要的是终于有机会可以逃开那些人，避开那些恶意的言语和嘲笑的眼神，她要重新找回自己。考试成绩公布的时候，她的分数高出市一中分数线7分，阿婆替她可惜，逢人就说“我家柳柳高出一中线7分呢！当时让她报就是不报，真是可惜啦！”

心中不是没有遗憾，毕竟那是全市最好的高中，踏入校门就意味着踏入了大学。但想想班里其他人也考进了那所学校，原本充满希望的高中就被笼上一层阴霾，心中不禁庆幸，至少不用再过那种地狱般的生活。

人生总会面对很多的选择，看似艰难慎重地做出的决定，却不知是命运的轮盘早已开启指定的必然。每一个偶然的结局都有之前的原因使然。如果没有初中三年不堪的经历，她不会放弃重点中学，而如果不是进入实验中学，她就不会遇到文，不会在今后的十年中与他丝丝连连，成为青春年少时最重要的那个人。

高中报到第一天，她以入校第六名的成绩被分到了重点班。新鲜的校园，新鲜的面孔，让她心里稍稍踏实了一些。或许真的可以开始一个新的生活。随机分到的同桌是个女生，主动问她叫什么名字。“杨柳”，老师在上面讲话，她偷偷在纸上写下自己的名字。“我叫周星”女生笑笑的看着她，在她的字下面附上四个字。“也许我们可以成为朋友”，她在心里默默的说。一切都是新的，她想找回曾经那个阳光快乐的自己，想在这个班里找到自己的位置。

回到家里，阿婆又去打牌了，开火，烧水，煮饭。阿婆的饭馆在她初中的时候就因为生意萧条而结业。那时，早上起床，帮着阿婆摆摊，吃完饭去上学；中午回来帮忙洗碗、上菜，收钱；下午放学之后，做完作业继续帮忙照料店里。每天很忙很累，手上也渐渐长出了茧子，不知道这样的生活什么时候才是尽头，好像只有学习，只有考上大学才是唯一的出路。后来阿婆关掉了饭馆，阿婆的丈夫和儿子开出租车、去工厂做铆焊工，尝试了很多工作，但都没有坚持下来，家里的情况也越发拮据起来，最艰难的时候阿婆把家里能卖的黄金首饰都拿出去变卖。也就在那时候，阿婆沉迷在了牌桌上，每天中午吃完饭就去麻将馆打牌，有时晚上吃完饭继续去打。为此，阿婆和丈夫之间开始不断吵架，家里总是充满硝烟的味道。

那时的她每天都不想回家。在学校，还有同学可以聊天，玩耍，可回到家里，或者是冷冰冰的空气，或者是刺耳的争吵和辱骂声。没有人会在乎她在学校发生过什么，没有人会关心她需要什么。她不敢提出任何要求，尤其是不敢向阿婆要钱。每次需要买资料，买一些学习用品的时候，她都趁阿婆心情好的时候小心翼翼的说出，偶尔阿婆也会什么都不说直接给钱，但更多的时候，阿婆都会喊着“天天要钱，你就是个丧门星！”她想，阿婆一定是后悔当初收留自己了吧，或许阿婆也认为现在的一切霉运都是自己带来的，毕竟自己是一个命硬的人，是一个克死自己母亲的人，而身边的亲人，不也正在一个个离自己远去吗？那几年，远在南方的外公外婆、姨母陆续因病离开人世，跟自己有血缘关系的亲人渐渐离去，越发感觉孤独荒凉。还记得那时姨母见到自己，眼中闪现母亲曾经有过的疼爱。曾与姨母夜谈，告诉她曾经多么期待死亡，姨母摸着她的头说：“如果将来你真的想离开人世，那就来找我，或许我还可以给你找个地方静静离去。”她觉得那是除了母亲以外第二个懂自己的人，可就是这样一个温暖的人，在她高中的时候，突然离开了这个世界，而阿婆只是淡淡的告诉了她这个消息，然后就离家去打牌了。那晚，她在被子里偷偷哭了很久，唯一一个跟母亲相像的人也离开了，她还没有告诉自己应该去哪里寻找死亡，她还没有看到自己考上大学，过上属于自己的生活。为什么到最后，还是只有自己一个人。第二天，阿婆照常一大早起来做饭，她一如既往的去上学，眼睛已经消肿，好像昨天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但当天周星的一句玩笑话，让她突然哭起来，周星道了半天歉，奇怪平时看着坚强开朗的她为什么突然变得敏感脆弱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