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无眠的异乡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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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文,送给那些在异乡漂泊、奋斗的打工人。
我换了个城市打工,不同的城市,会有不同的艰辛。这里是异乡,我的打拼之地。
今天是星期四,由于公司鼓励全员奋斗,且早就有规定:星期一、星期二和星期四,需要加班到21点。我忙到21点21分才下班,脑细胞仿佛已被抽空,心累,身体更累。我急匆匆地驱车回家,走的是那条灯光绚丽的彩虹高架。驶入小区大门的那一刻,我就开始寻找停车位,发现没有。我只能调头,停到了小区外面的马路对面。车子熄火之后,我步行回小区。
小区的楼层不高,是一片统一色调的灰色建筑,古老而不显破败。它虽然座落在老城区的中心地段,但是宁静而平和。我喜欢它那充满岁月痕迹,不停流淌的奇妙感觉。我租住的房子没有电梯,在临街的六楼,不需要绕道小区大门,有个小门就可以进出小区。小门外,是一条既繁华又接地气的商业街。
我从小门进入小区,打开单元楼小门,沿楼梯努力向上攀爬,身心的疲惫感不停地袭来。楼道里十分昏暗,大多数人都已休憩,整个环境陷入了一片空寂。我启动手机的手电筒,照亮着上楼,还是不慎撞到了二楼墙角的一个堆砌物,想起一声巨响,我被惊吓着没敢继续行动。紧接着,爆发式地响起了一阵叫骂声,声音粗哑而悲苍,那是男人的声音,每一声都像咳出了一口浓痰。离奇的是,没有亮灯,也没有开门,整个楼道依然是一片寂静。我停顿片刻之后,又开始继续爬楼。我手扶着楼梯间的木制扶手,更加小心墙角和自己的脚下。
关上家门,我躺入了沙发里面,被疲倦的无力感全面侵袭。掏出手机,我开始浏览开车途中听到的几条提示音消息,那是几条关于工作日志的消息和工作审批的邮件。由于没有开灯,手机的亮光显得格外刺眼,我感到一阵恶心想吐的冲动。黑暗之中,我摸索着进入了卫生间,对着浴霸冲了个热水澡。热水所带来的畅快感,叠加浴霸所带来的灯暖感,让我浑身舒畅,也终于压抑住了刚才想吐的冲动。
我吹干头发,紧接着打开电脑,开始查看下属的工作日志,一一点评之后,又处理了几条需要我审批的紧急邮件。工作完,我立刻合上电脑,开始从客厅移步到卧室,上床睡觉。刚躺下,我就睡意全无。白天的工作难题,不自觉地冒了出来。白天和老妈的电话对话,又不经意地涌上心头。
“大儿子,还是疼。今天,还是你弟弟和弟媳妇陪我去的人民医院,上次你找的那位主任医师,人很好,已经安排好住院的病床了。”老妈的说话声音很轻,她自从生病,打电话给我的说话声音总是那么地轻声轻语。我知道她是故意的,她是怕我从她的声音里面听出她的疼痛。老妈讲什么,我都答应:“好的。”我很想说一些安慰和鼓励的话给正在生病中的她。可是,儿子面对母亲,总是很难说出一些安慰和鼓励的话。反而,都是她在叮嘱我:“不要过分担心我,我有你弟呢。你在外面要注意身体,快入冬了,注意保暖。你的工作用脑多,要多吃点儿核桃。”我继续答应:“好的。”她继续叮嘱:“你在异地,也要多给静儿和我孙子打打电话。”我又继续答应:“好的。”
不经意间,时间一点点地流逝,夜晚已经进入了凌晨。我知道,商业街的门店都已关闭,门店的门口也应该轮换成了一个个隔开摆摊的小夜市。道路上的车声也一点点地小了下去,一墙之隔的小区环境显得格外静谧。我横卧在床上开始失眠,黑夜之中,无眠的人总是拥有着异常敏锐的感官。夜市的风吹草动,都能清晰地以画面的形式展现在我的脑海之中。我听到了几对男女嬉笑的声音,还夹杂着开啤酒瓶和吹啤酒的声响,我仿佛闻到了他们正在夜市品尝的烤串香味。我想,可能是上班晚归的人们,因为疲倦,通过喝啤酒加吃烧烤来洗去一身的疲惫吧。我的脑海开始飞速运转,思绪如潮,异常兴奋。
心,开始疼,突然想起了,我那不在身边的儿子。我在异乡,我们的家在另一个城市。儿子跟着老婆在家,正在读小学二年级,成绩还行,正值懵懂向懂事过渡的阶段。我一般隔周周末会回家,这次有点儿久,已经三周没有回去了。每次回家,临走时和儿子离别都是依依不舍。我想他,我知道他也想我。
一声打碎玻璃的碎裂声突然传来,虽远却近,我开始担忧会不会是我的汽车车窗被砸。我的汽车,停在马路的对面,那里是夜市的道路尽头,一片梧桐树影之中,与另一条马路相邻的拐角。我欲起身,却感浑身乏力,仿佛所有的能量都已被脑袋所耗尽。我侧耳倾听,期待中被触发的汽车警报鸣笛声并没有如愿传来。
有风卷动树枝和树叶的声音,那是入冬的信号。我预感,今夜会有雨。夜更深了,疼痛的心也在等待夜的过去。窗外传来装卸货物的声音,夜市已经开始接近尾声,收摊了。好像还真有一条不争的真理,风声过后就是雨声。“滴答,滴答”,开始下雨了。夜市已经消失,雨滴接踵而来。骤然出现的雨声,也终于打破了小区的静谧。外面,偶尔会有尖锐的咳嗽声。它们逆着雨滴的方向,旋转着向上传了过来。虽然消失在夜空,但它们却宛如尖刀一般深深刺入了我的心脏。我继续睡不着。外界的风声、雨声,既是一种享受,也带有些许无奈。我不敢打开手机查看时间,因为那样做,只会进一步加深夜的焦虑。
“嘟嘟嘟”,那是警车出动的警报音,一种警示的提示声音,急促而短促,划破了落雨的夜空。在商业街的后面,我这栋小区楼的斜后方,有一座警局。那是夜晚的守护者,更是无眠的守望者,他们时刻注视着黑夜中的黑暗。我睁开双眼,房间内一片漆黑,黑暗被严实的窗帘紧紧包裹,它吞噬了室内的所有光亮,也阻挡了室外的所有灯光。我闭上双眼,房间内还是一片漆黑,外面的声音,如同细雨一般隔着窗帘穿透了进来。那是男人和女人的吵闹声,来自警局的方向,应该是警察刚刚出警带回来的痛苦人儿。
我开始冒汗,不算厚重的棉被,压的我开始喘不过气来。我用单只脚使劲踢了踢棉被,双手借助肘部的力量又推了推棉被。我露出了双臂,立刻处于一种上半身突然凉快,而下半身仍然滚烫的状态和感觉。我调整了下睡姿,整个身体开始倾向左侧,同时伸直了双臂,蜷缩双腿。我睁大着双眼,看着面前虚空的黑暗,依旧夜不能寐。
我的眼前恍惚出现了一只鸟儿,叽叽喳喳之后,它的羽毛开始微微颤抖,眼神不安,戒备着四周随时可能出现的不寻常。好像有了一点儿倦意袭来,我赶忙在心中开始默念那些预设好的简单数字和字句,我渴望立刻睡着,我希望梦见明天的太阳。
在强烈的自我安抚下,我昏昏沉沉地陷入了梦乡,仿佛被刚才那一只鸟儿柔软的羽毛轻轻托起,有温暖的羽翼庇护。我开始踏入朦胧般的梦境,梦幻和现实,一段接一段地,像电影片段似的循环显现。我分不清哪些是真,哪些又是假。我看到我的前面,凭空出现了一条蜿蜒的小径,通往无尽头的未知远方。突然,有一道模糊的身影在不远处闪现,她微笑着向我招手。微光中,我发现那是我的爱人,我张大了嘴巴想喊住她,却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没过多久,雨声就已消失,代替的是楼下临街对面的那家百年老店发出的拉开卷闸门的响动。城市正在苏醒,晨曦尚未降临,只有早起的勤劳人儿。我睡意全无,开始完全清醒。外面早起的声音全面袭来,有小区内的人儿,也有小区外的人儿。我快速地脱掉睡衣,并换好跑步套装。戴上运动手表的那一瞬间,我看了一下时间,5点55分。
我从小区的小门出去,绕着小区的外围开始慢跑。我跑过了昨天的夜市,经过了自己的汽车,穿越了高架的桥底。空气已经被洗净了尘埃,弥漫着一股清新的气息,被雨水轻轻滋润过的各色树叶儿,使得整个街区都充满了生机和温柔。回家的时候,我跑过那家百年老店的门前,里面已经坐足了长者,正在悠然地吃面。我决定,洗完澡了就来吃碗“片儿川”。
跑完步,爬上楼,洗完澡,爬下楼,吃过面,爬上楼。我对着卫生间的镜子,脸上有点儿憔悴,我使劲揉了揉,略显从容。手机的来电铃声准时响了起来,那是一个特别的铃音,是我儿子帮我设置的,是她妈妈打给爸爸的专属铃音。老婆的问候非常简短,只是提醒我明天是周末,问我这周还回家?我没有立刻回答她,但心里已下定决心,今晚一定回家,因为我想她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