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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山与苦难中诞生的爱

2022-09-24  本文已影响0人  佑怡怡

原创独家,8000+字

1

“力哥哥,等等我。”

高力听见声音转过头,看见七岁的柴甜跟在高力屁股后面,提着一个小水桶,两只小短腿深深浅浅的走在土坑路上。

“我也要去打水,妈妈让我跟着你。”柴甜仰着头,呆呆地看着高力,好像不是在和他说话。

高力切一声,“真呆,跟着我就跟着,自己别走丢了。”七岁的高力开始颇有霸王潜质了,只是大山中只有柴甜这一个小跟班。

山脚下有一条小溪静静流淌着,高力的桶虽然大,但高力胜在力气大,一会就提了一桶。柴甜在水里使劲摁着桶,桶上上下下地浮沉着,怎么也灌不满一桶。

高力在旁边等了一大会,快要被柴甜急死了。

“我来!你去旁边看着。”高力一把推开柴甜,马上就灌满了一桶,两个小孩子各提着一桶水摇摇晃晃地爬着上山路,总是灰扑扑的破烂衣服不害怕孩子们几乎爬在地上打滚的上山方式。

这里是大山,大山里的孩子有着大山般稳固的贫穷与困苦。

层层山峦一圈圈地把一村子里的人困在一圈圈的山腰上,大山的田地都是巴掌大的地,这么宝贵的耕地散落在大山的角角落落,一个村子里的人就告别了团聚。

柴甜记忆中有每年也难得回来一趟的父亲,有总是忙碌就把自己锁在家的母亲,因此他们两人的面孔总是模模糊糊的。只有高力,那个像是长在自己头脑的面孔清晰无比。柴甜的记忆没有村落,只有房后面,比自己家的房子海拔高一百米的高力家。

柴甜接触的外人似乎只有高力一家,她看起来呆呆的,但总是喜欢找高力玩,他是她最好的朋友。他们也有很多相同点,比方说柴甜没有爷爷奶奶,高力没有父亲。他们彼此从没相互嫌弃过。

上小学的路要翻过一座大山,两人经过无数密林中几乎已经被草木侵占的小路。

起先是妈妈拉着柴甜的手走到学校,后来就换成了高力。

“力哥哥,你的手没我妈妈的手大哎。”柴甜仰着头看着高力。

“知道了!这么远的路也挡不住你的嘴。”高力有些生气的说到,等了一会又小声地说,“等我长大了就会比你妈妈的大了。”

柴甜歪着头想了一会:“但是力哥哥的手比妈妈的暖和。”高力听闻这句话,使劲握了握她的手,力图证明自己的手确实很热。

柴甜感觉到了他的动作,明显开心了起来,“力哥哥,记得去年冬天下的一场大学吗?我当时要冻死了,可是你的手好暖和,要是没有你,我就要冻死在路上了。”

其实柴甜记得不精确,那场大雪使她感觉温暖的不只是手掌的温度,还有茫茫雪地万籁俱静的孤寂下,身边是高力的那份安心感,只是她还小,没法分辨这些过于幽微的情感。挣扎在生存线上的人们不会说“安心感”这个词,但是他们终其一生都在寻找这份安心感。

柴甜十一岁时母亲生了一场重病,开始只是小感冒,就像之前一样,人们习惯熬着这场小病,之后一天比一天重,母亲躺在床上一动不动,父亲在外打工。柴甜的爷爷奶奶在她出生前一天去山上砍柴,为了她的尿布钱,两个腿打弯的老人爬在峭壁上劳作,脚下的石头似乎是想结束两位老人的痛苦,它脱离了土地,爷爷奶奶就像两个皮球一样滚下了长长的山坡。柴甜没人依靠,哭着找到高力家,高力的妈妈爷爷奶奶全来了,爷爷看着柴甜母亲的样子直摇头。

等父亲千里迢迢回来时,母亲拼劲全力睁开眼睛,望了父亲最后一眼,然后就咽下了最后一口气。到最后,除了父亲的路费,母亲没花家里一分钱。

下葬母亲后,父亲带着一身疲倦与悲哀慌慌张张地外出打工了,再回不到工位上,他连今年的工钱都拿不到。

走之前,父亲与高力一家彻夜长谈,两个小孩看着另一件屋子里的光亮好奇着大人们在谈论着什么,柴甜哭了两天了,靠着高力先睡着了。

第二天,面对着没有一个亲人的家里,柴甜不知所措,高力爷爷奶奶领走了她,从此以后柴甜就住在了高力家里。

上学第后,高力稳坐班级一霸位置,因为柴甜总是跟着高力上下学,一来二去,柴甜是高力小跟班的消息就传开了,平时也没人欺负柴甜。有一天班里一个男孩子欺负班里的女孩子,柴甜看不下去帮助了她,那个男孩子骂柴甜没娘的东西,正好让高力听见了,两人打了一架。柴甜为这事提心吊胆了一整天,结果第二天,高力不知跟那个男生说了些啥,那男生成了高力的小跟班。并且之后以高力为核心的男生联盟专门帮助女生和老师,老师知道了笑的合不拢嘴,让高力做了班长。

高力向来有让一群人做他小弟的潜力,不只是活动上闹的开,成绩上也对得上班长一职,经常第一名,只是偶尔被柴甜抢去了第一宝座。

有一段时间柴甜总是把名字写成柴胡,老师总因为这个训她,一次又是这个原因,老师罚她把名字抄100遍。早早写完作业的高力看着她写自己的名字问她为什么总是写错自己的名字。

“因为我听说有一种药叫小柴胡颗粒,只要妈妈吃了,就能从床上起来。我总是在想这个问题,有时就不小心写在作业上了。”

高力看着趴在桌子上写作业的柴甜喉咙一紧。柴胡已经14岁了,这时距离柴甜的母亲的死已经三年了,她从没忘记母亲的死,只是三年的某一天,这些情感像重新来过一般排山倒海的席卷而来。

2

距离中考只有一年了,老师抓学习越来越紧,柴甜和高力经常学习到傍晚才从学校回家,为了成绩提升的同时也为了节省家里的电费。

“快跑啊,跟太阳比赛!”高力在前面的大步跑着,笑着回头看着柴甜。

“我跑不动了,呼呼。”柴甜跑岔气了,捏着肚子停下来。

“哈哈哈,你这小身板不行啊,怎么过中考的八百米啊。”高力笑着打趣她。

柴甜抬着头看他,直喘气,摇摇手,表示真跑不动了。

高力猛地背起她,只管往前跑。

“啊”柴甜挣扎了起来,“不要你背。”

“怎么了,哥背背你不行啊?”高力又故意颠了颠她。

“你颠死我了。”柴甜推着高力的背,“你要是背着我,你就累死了。”

“哥不怕累。”高力突然就开心了起来,背着柴甜就一个百米冲刺。终究是没装成功这个逼,柴静从气喘吁吁的高力背上滑下来,手一下下给他顺着后背,担忧着看着他。

高力脸皮再厚现在也有点不好意思,“再等等,等哥高中练体育,肯定能背你跑到山顶上。”

“哥,你要上好高中的!不要去当体育生,太累了!”

“哥就说说,全校谁不知道哥要去振华上高中。”一提到成绩,高力的自信就回来了,“哥是全校第一。”

“哥哥要加油,不要骄傲。”柴甜正色道。“骄傲使人退步,谦虚是成功之母。”

“好了好了,知道了。”高力明显听不得劝,“快跑,回家喽。”

“啊,哥,等等我。”柴甜赶紧追上去。

赶在太阳落山前,两人终是回到家了,一张桌子早已摆在了院子里等着两位未来的大学生吃饭。

“别忘了洗手。”高力妈妈冲着高力喊道。

“知道了,妈妈。”高力回一句,捧起脸盆里的水朝着正在洗脸来不及躲闪的柴甜身上就是泼过去。

“哥!你又戏弄我!”柴甜气鼓鼓的看向高力。

“哈哈哈!看招!”高力又泼了柴甜一脸。

“高力!再欺负你妹!找打!”高力妈冲着高力舞了舞手里的擀面杖。

高力爷爷奶奶早就坐在桌子面前了,听着院子里的闹声,只觉得热闹开心,生活有奔头。

“高力他爷!有信件!”身穿绿色制服的快递员站在门口喊道。

“啊!是我爸爸!”柴甜连和高力生气的劲头都没有了,赶紧跑到快递员面前,接过手里的信件,迫不及待就拆开了。

“我看看,我看看。”高力也紧跟着过来了,紧贴着柴甜要看信件写了啥。

高力妈也来了,手里端了一碗水,笑着递给了邮递员。邮递员喝完水,用袖子擦擦嘴,道句再见就走了。

“我爸爸啥也没写,里面就是一点钱。”柴甜撇撇嘴,把信封递给了高力妈,高力妈拍拍柴甜的头,“姨给你攒着上高中,你爸一天在外面就等着你考上高中呢。”

“我爸就总是不给我写信。”柴甜低着头,明显不开心。

“叔叔又不像哥一样,次次年级第一,还不识字。”高力揽着柴甜肩膀,用力摇晃着。

“行了,行了,就会吹,你什么时候能像甜甜一样稳重点。”高力妈一巴掌打在高力头上。

“妈!你再打我脑袋就打傻了,你去哪找这么好的儿子!”高力捂着头跳开了。

“好了,先吃饭吧。”高力爷爷一句话声音不大,但是闹腾的几个赶紧乖乖听话开始吃饭了。

餐桌上的饭实在是简朴,玉米粥,玉米饼子和腌白萝卜丝儿。但在那个年代,这个位于大山中的家庭已经算是心满意足了。

“力儿,甜甜,快要中考了,这时可千万不能放松啊”爷爷向来喜欢趁着晚饭在饭桌上大家都在一块时叮嘱些话语,“力儿让他妈供着上学,甜甜他爸也是说好了一定要让甜甜上高中的。”

“爷爷,这还用说吗?我,高力,次次年纪第一!”高力头上的毛都快要翘起来了,“我给你考个振华高中,随你去炫耀。”

“好了!爷爷我才不炫耀,天天张个大嘴巴夸自己,不等几天就没人愿意了!”爷爷拿筷子敲了高力头一下,清脆的一声,是个好头。

“爷!你又敲我头!”高力捂着头,皱着眉,“我就是说说玩,我这不是想让你们放心吗?”

“别贫嘴了,再吃不完,刷碗就等到晚上了。”高力妈打了一下高力的背,“你刷碗啊?”

“我吃还不行吗?”高力狠狠咬一口饼子,他确实也饿的慌了,真是长身体的时候,他几乎一年一个样,同样的年龄他已经比柴甜高一个头了。

柴甜早吃完了饭,先到爷爷奶奶屋子里,把炕上的被子都铺好,扫扫炕上扎人的东西,然后到高力那个小的可怜的单人屋子收拾好,最后才回到自己和姨姨的屋子里准备睡觉。

天幕已经完全变成了黑色,柴甜只能听见一声声响动,长辈都在外面乘凉,柴甜在黑暗中睁着眼睛,听着外面的交谈声。树叶哗啦啦的响动着,引来一阵舒爽的笑声。

外面也有哥哥,高力一张口,柴甜就听出来了。大家都照顾着屋里睡觉的柴甜,不敢大声说话,声音透过窗户纸听得断断续续。柴甜却能立刻就能捕捉到高力的声音,听着他的声音,柴甜总能感觉到无与伦比的熟悉感。

对于柴甜来说,熟悉就意味着你和一个人从降临到这个世界的时候就在一起,一起长大,欢笑,挨打,分享,保护,照顾。你见到这个人时就会大笑,就会想跳到他身上,就会想一起为他分担苦痛。

柴甜笑了,她是一个爱笑的女孩。一会儿,她就进入了沉沉的梦乡,忧愁还没有侵入这间屋子里,所以她向来睡的很香。

柴甜做了一个美梦,哥哥和她都考上振华高中,然后她们去了同一所大学,长大后,她们回到这座大山当了老师,然后更多的孩子开始上学,接受教育。这真是一个美梦啊,好美,大家都开心。温厚的大山也开始颤栗起来,回荡着梦中孩子们无所顾忌的大笑。

3

中考一眨眼也就过去了,高力全镇第一名,柴甜全镇十七名,笑的他们班主任嘴都合不上。校长亲自找到高力家,点名要他们全去振华上高中。高力一反常态乖的不得了,也不像往常一样吹嘘自己多聪明,倒水拍马屁听话的不得了。柴甜话不多,坐在角落静静的听着她们谈论。最后的结果当然是皆大欢喜,期间校长只坐在炕上喝了点水,布鞋上全是泥点和灰尘。一阵“好好好”的声音中,家人送走了校长,他还要翻过三座大山去访问另一位学生,路是那么远,柴甜和高力从来没去过这位同学家,校长和老师们却是经常访问。

这个暑假过的很快乐,虽然要分担很多家务,但是没有作业加上中考的成功,两个孩子明显放松的很,干完农活就上树掏鸟,下河捕鱼。

快开学的前半个月,炙热的阳光逼得两个孩子在屋里百无聊赖的看初中的课本,简陋的屋里传来孩子们一声声大笑。

“快出来!高力他爷!高力娘出事了!”外面是没见过的人在院子里大喊。

“怎么了?我妈怎么了?”听到这句话,高力猛地就冲出去了,脸涨得通红。

“你爷爷呢?我跟他说!”

“先跟我说!我妈怎么了!”高力剧烈摇晃着那人的肩膀。

“砸下来了!砖头砸下来了!砸到脑袋了!”那人推开高力,去搀扶刚从屋子里颤颤巍巍出来的高力爷。

高力一下子呆了,眼前一黑,几乎站不住,一阵眩晕后,他猛地冲出去,拼尽全力跑向妈妈工作的地方。

柴甜本想跟着过去,爷爷让她和奶奶留在家里,两个人在家里干等着,奶奶着急地嘴上一会儿就起了一个大泡。“奶奶,好人有好报,姨姨肯定没事的。”柴甜紧紧拉着奶奶的手,心乱如麻,在她心里,高力妈几乎已经是她的第二个母亲了。

天色渐渐晚了,天空像一幅泼墨画,死一般的沉寂加深了心里的不安。

院子里传来走动声,柴甜冲了出去。她看见爷爷在最前面,后面跟着两个陌生男人,手里提着一副担架,白布盖着上面静静地躺着的一个人,高力就在两个男人中间,左手紧紧牵着那个白布下的人。

柴甜一时无法接受这些信息,磕磕绊绊地问道:“怎么了?发生什么了?”

奶奶很快明白了,她扑倒白布上,呜呜的哭了起来。

柴甜“啊”了一声,开始嚎啕大哭。

天完全黑了,此刻的大山是如此冷酷,这些痛彻心扉的哭声很快隐没在了黑暗中。

第二天,柴甜第一次见到如此拥挤的院子,没有足够的凳子,吊唁的人们无从下坐,只能站在院子里,他们静静地看着院子中央的棺材,柴甜和高力跪在前面。柴甜的泪水像断了线的珠子,眼睛都快肿的睁不开了。高力的背挺得笔直,低着头,眼神空洞,一滴泪也没掉。

下午,炙热的太阳考验着吊唁的人的耐心,下葬完后,人们安慰了几句就赶紧回去了,不是他们心狠,是地里的庄稼不等人,是工地里的老板不饶人,这一圈圈大山有太多苦痛蕴藏其中,一圈圈的逃不开的苦痛。

高力就一直在墓前跪着,跪到了深夜,柴甜打着手电筒,拽着高力的胳膊要他回家。

“力哥哥,天太晚了,我们先回去吧。”柴甜说。

高力头低着,半响没有回话,柴甜又拽了他几次,高力突然开口,“甜甜,为什么我的爸爸没了,现在妈妈又没了?是我做错什么了吗?”

“不是的!不是的!哥哥是最好的哥哥!”柴甜急的哭起来了“呜呜呜”

“我出生的前三个月,爸爸在高脚架上摔下来了,没了。我考上高中了,妈妈又没了。”高力慢慢地,一字一句的说,“我失去了两个最爱我的人。”

“甜甜也爱哥哥!呜呜呜。”柴甜哭着说,“哥哥不要哭。”

“嗯,甜甜,我们回家吧。”高力拿过柴甜手里的手电筒,拉着柴甜的手,循着慢慢黑暗中那微微的光亮踏上回家的路程。

平时家里是甜甜和姨姨睡在一起,高力自己一个人睡在一个极小的偏间,这晚柴甜一定要高力和她睡在一起。

柴甜紧紧握着高力冰凉的手,想要传递给他温暖,但自己却止不住流泪。

“不用哭了,甜甜。”高力揽着柴甜的头,把她抱在怀里,“睡一觉吧,明天我们就会有办法的,哥哥会保护你的。”

第二天清晨,校长来了,他听说了高力家的事情,表示可以资助两个品学兼优的孩子上学,爷爷坐在炕上,一言不发,不停地吸着一口口旱烟,奶奶坐在爷爷身边低低的哭着,柴甜蜷缩在床角,把头埋在两腿之间,高力靠在窗户处,微微低着头,逆着光,看不清他的模样。

“大爷,您家着两个孩子都是上大学的料啊,高中学费我们帮你们啊。”校长明显急了,却没人回答他,空气沉默着。

突然,高力开口了:“上高中不只是学费,饭费生活费都是问题。况且等甜甜考上大学了,大学的学费也不能只靠你们资助啊。再者,我俩都去上学了,家里只有爷爷奶奶我不放心,我在镇上有几个认识的打工同学,明天我去找他们,让他们帮我找个活。”

柴甜猛地抬起头,震惊的看着高力,“哥哥!”

“就这样定了,明天我就去。”高力用眼神示意柴甜不要说话。

校长同样震惊的看着高力,不敢相信这些话是从一个刚刚初中毕业的人说出来的,他看着高力坚定的眼神,如鲠在喉。校长已经将半辈子奉献给了这个位于大山深处的乡镇学校,不出意外的话,他的下半辈子依旧要奉献在了这里,他是一位真正的好校长,好老师,是他深入大山将一个个学生从工地拉到学校,严格督促着学生们学习,教育他们要做一位正直善良的人。他的兢兢业业收到了应有的尊重,大家都十分爱戴他,恭恭敬敬的喊他一句好校长,可是,苦痛从来不会回应他的努力,依旧有学生因为天葬人祸而无法接受教育。

校长最后说了一句:“如果有需要的话,随时来找我。”,接着便走了。

4

高中三年,柴甜倍加努力,成绩一直名列前茅。高力去山脚下的乡镇打工,顺便照顾着爷爷奶奶,工作虽然辛苦,但也挣了不少钱,这些钱几乎没动过,是给柴甜上大学的费用。

柴甜住宿学校,这三年苦兮兮的高中生活让她几乎没怎么回过家,更让她不安的是,她明显感觉到自己与高力的联系变少了,不过她安慰道自己是因为高力工作太忙了。

一晃三年过去了,距离高考还有一个星期,柴甜正在努力奋战高考时,突然听到外面有人叫她。

“柴甜,老师找你。”

“好的,我这就去。”柴甜从题海中抬起头回复到。

办公室里,“老师,您找我有什么事吗?”

“柴甜,快过来,你家里人说带你出去一下,这是假条。“

家里人?柴甜心想,是哥哥吗?

“谢谢老师。”

走出大门,柴甜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脸,高力,爷爷奶奶还有爸爸在门口等着她!她们就好像从天而降,给了柴甜一个大惊喜。

“爸,爷爷奶奶,哥你们怎么来了?”柴甜睁大着眼睛,不可置信的语气。

“哎,是你哥说快高考怕你紧张,让我们来给你加加气。”柴甜爸爸有些拘束地像张口回复道。

“啊!哥,我就知道你最好了。”柴甜一个蹦跳着扑倒了高力的怀里。

高力嘴角翘起,“好了,不要闹了,甜甜,这么多人看着呢。”

柴甜撇撇嘴,总感觉哥哥这些年不亲自己了。

“甜甜,爷爷给你带来了核桃,吃着补补脑。”爷爷这几年明显老了,额头上的皱纹更严重了,但眼睛时常笑眯眯地,瞳孔中闪着光,让人忍不住笑嘻嘻的。

“爷爷真好。”柴甜一把抱过爷爷。

“哈哈哈”大家都笑了。聊了一会天,家里人没一个是参加过高考的,不知道怎么让她纾解紧张。

“甜甜,不要紧张,好好睡觉,好好吃饭。”爸爸说。

“就是!甜甜放心,考成啥样也没事,咱家就算是砸锅卖铁也把你供出来。”奶奶说。

“知道了奶奶,我会努力的”柴甜笑嘻嘻的说。

一家人好不容易聚在一起,但是考虑到柴甜还有课,聊了半小时就赶紧让她上课去了,高力几乎全程站在边上,没怎么搭话,这三年,他明显沉默了许多。

柴甜也没当回事,想着高考完了之后有的是时间和高力说话。

时间只要过去了就会变得很快,一眨眼,高考分数出来了,柴甜全校第三,填了个本省的学校,第一志愿就被录取了,一家子买了点肉,包了顿饺子,就算是庆祝了。

晚上,爷爷奶奶吃完饭,早早躺在了床上,柴甜在院子里刷碗,高力在院子里闲的无事就做俯卧撑。

“哥,我上这个学校你开心吗?”柴甜突然问道。

“开心啊,甜甜上那个学校,我都开心的不得了。”高力说。

“对啊,出来了直接当老师,我就在咱们乡镇做个老师吧。”柴甜把洗好的碗摞起来。

“甜甜回着穷山沟里干啥,去大城市啊。”高力一个弹跳起身,拍拍手上的土。

“哥,我想离咱家近一点,况且要是没有乡镇小学,哪有今天的我。”

高力低头笑笑,说:“甜甜做自己喜欢的事情就好。”

大学四年,柴甜依旧稳定发挥,考试不错,拿了奖学金递给家里,又因为大学在爸爸工作的城市,父女俩人十八年来终于能常聚到一起,柴甜爸爸为此没少抹眼泪,给女儿生活费也是尽最大可能,柴甜生活费倒也充足,衣服也变得“洋气”了起来。

有一次高力来找柴甜,明显风吹日晒的他和柴甜站在一起,被柴甜一个男同学嘲笑像土包子,癞蛤蟆想吃天鹅肉。这事被柴甜知道了,平时软弱好说话的柴甜直接放下狠话,和这个同学绝交。之后才破案,这位男同学暗恋柴甜,又不知道高力是她哥哥,还以为是她对象,嫉妒使他一下子口不择言,但事到如今,暗恋的事算是彻底黄了。这个事的来龙去脉又被高力知道了,后来算是再没去找过柴甜,只是说柴甜别在大学找对象,等回来以后他亲自给柴甜找个人品好的人试着处处。柴甜一听这话也不知道哪来的气,气的一个星期没理高力,气消了又觉得自己无理取闹,简直烦恼坏了。

大三时柴甜回到乡镇学校实习,那位校长风尘仆仆的迎接这批新鲜血液,一个劲的夸这些年轻老师,又因为早就知道柴甜要留在这了,两个人倒是聊得很开,平时家访就在高力家歇歇脚,有时看见高力累的一身汗的回到家里,不禁感慨一下这孩子初中时的辉煌,柴甜心里也是一阵酸。

几乎是柴甜回到家里的时候,一条条宽阔的马路像条巨龙盘踞在大山,紧接着穿山隧道一条条开通,乡镇小学一下子变得崭新,校长看着新校区,拉着几位老师的手,眼泪汪汪止不住的流。

大公路上大货车来来往往,高力一下子就嗅到了机会,他这几年疯狂打工,攒了不少钱,叫上几个兄弟在人多的地方开了个餐馆,凭借之前的手艺,饭店立刻红火了起来。

之后几年柴甜参加工作,开始挣钱攒钱,一家人总算是把住了几十年的老房子彻底推到重建成二层小楼房,房间宽敞漂亮,柴甜爸也不在外地打工了,回到家,在高力已经发展成连锁店的饭店干活。跨越二十四年的心酸光阴,一家人终于开开心心的聚在一起了。

这年柴甜26了,村庄简直大变样,马路与洋楼变得常见,村里的年轻人回来的越来越多,上门的媒婆越来越多,柴甜尴尬地总到高力的餐馆躲着,有一天柴甜还在餐馆顶层高力的卧室里躲着媒婆,顺便写教案。高力突然上来说她现在可以回去了,媒婆已经走了。柴甜说“为什么”,高力回答道,“我跟她们说咱两成一对了。”柴甜声音默然提高八个度,“啊?”高力面不改色,“是真的,你爸和我爷爷奶奶早就同意了。”又一声“啊?!”传来,“你是我的童养媳,认命吧。”高力说完这句憋不住了,忍不住笑了起来。

后来柴甜才知道,自己之所以能一直住在高力家,就是因为早在十几年前母亲死去那天晚上爸爸把她给了高力做老婆,高力爷爷才答应照顾她。

“这么说,你们是因为我是你的童养媳才对我好。”

“一开始确实是,后来你太乖了,养了这么多年,早就把你当成亲人了。”

“就算这么说,童养媳也违反自由恋爱啊。万一我不喜欢你呢?那我岂不是要和自己不喜欢的人在一起一辈子?”

“我早就不想拿着童养媳束缚你了,后来就打算让你自己找个喜欢的人过一辈子。”

“那你怎么还来娶我?”

“哎呀呀,是谁的眼睛藏不住事,你看我的眼神简直是在对我说,我喜欢你,我喜欢你。”高力想起来就觉得好笑。

“啊?什么时候?”柴甜满脸震惊。

“初中就开始了,你的两只眼好像只有我一个人。”高力低低的笑起来,“本来想着等你自己开窍,按照流程谈个恋爱再结婚,结果那么多人的媒婆都快把门槛踏破了,我都没等到你开窍。只能我先告诉你了。”

高力又说:“我开饭馆,拼命挣钱就是想给你一个幸福的家,你去上高中,上大学,看着你越来越优秀,我怕配不上你,心里天天堵着一口气一样。”

柴甜突然懂了高力在她高中时的沉默,只怪自己太不敏感不能及时懂高力,马上红了眼眶,“力哥哥”。

高力看把人弄哭了,赶紧搂的更紧了,“不哭了甜甜,这都过去了,今天可是新婚夜,一刻值千金啊。”说着手就伸向了某些地方。

“力哥哥!”柴甜一下子红了脸。

高力笑了,说“该改口叫老公了,你说是吧,老婆?”

鸡鸣三次,太阳终于照射在了这层层深山中,大马路被照射的更加宽阔,红砖小楼房被照射的更加喜庆,笑容被照射的更加幸福。大山被照耀着,这阳光终于驱散了大山世世代代的苦痛,开始带来无尽幸福。你听,大山也被感动的低声震颤了,这声音传出去很远很远,幸福就在无穷的回荡在这世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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