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只黑眶蟾蜍的前世今生（下）
一只黑眶蟾蜍的前世今生（下）
-1-
夏夜里，微风习习，月朗星稀，正是谈情说爱的好时机。
青蛙们聚集在近岸的湖边，在隐蔽的地方，一边产卵一边呱呱叫着，热情招呼着她们的情郎。
成年的黑眶蟾蜍也不示弱。有的郎情妾意，相互拥抱，轻轻哼着咯咯咯咯咯咯，一串串的歌。有的则为了争抢同一个新娘，争风吃醋。更有呆头呆脑，又急于求成者，没看清，就扑上去，错抱了同性，发出嘎嘎嘎的怪叫声。一时间，湖面上，呱呱呱声、咯咯咯声、嘎嘎嘎声此起彼伏。
当他们正沉浸在爱情的甜蜜中时，突然，湖水飒飒作响，浪涛咆哮，天空中大雨倾盆，刚刚还在一起亲热的黑眶蟾蜍们，青蛙们都四散奔逃。后又一狂风卷来，湖面从中间劈开两半，随即有什么东西，从湖里跃上了岸。
过了一会，浪涛渐渐不在翻涌，湖面又恢复了宁静。
点点醒过来，发现自己在湖岸上，不远处，躺着一个，白白胖胖，只有一条腿的小婴儿，正一个劲的哭。
“布布，布布，你是布布吗？”点点焦急地，在小婴儿身旁上下跳窜。
哇哇哇，哇哇哇，小婴儿完全不理会点点的问话，继续放声大哭。
正当点点不知该如何是好的时候，不远处有一群人，呼啦啦朝这边奔了过来。点点急忙仓皇逃窜入湖中，探了头，张望。
“这是谁家的娃呀？”
“真是可怜啊，只有一条腿。”
“她娘一定是嫌她只有一条腿才不要她的吧！”
“看样子，刚满月的一个娃娃，没娘，没奶水，这以后可咋活呀？”
点点听着这些，心里搅成了一团，“一定是布布牺牲了什么，才换来她的平安，是腿，还是......” 点点没法再想下去了，湖水似变成了浑浊的汪洋。
“我养吧！”人群中一个皮肤微黄，体格消瘦的女人，豁开围观的人群，抱起弃婴转身就走。
刚刚还嘈杂的人群，霎时静了，人们目送着女人走了好远后又热闹了起来。
“她田婶人善，她养，也是这娃的福气。”
“有个女娃作伴也好，只可惜......”
“田婶本就不易，这下该更艰难了。”
婴儿的啼哭声渐渐没了，人群也散了。
点点确信，这就是幻化成人的布布，但为什么她不认得自己呢？点点想不明白，但她知道，从此她与布布再不是同一个世界的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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布布是个幸运儿，抱走她的人是这个村落里最麻利爽朗、最善良的田婶。田婶虽生的细腰，翘肩膀，柳眉，但干起活计却很能吃苦。只可惜福气薄了些，自己没孩子，丈夫前些年也病故。看病时花了不少钱，家里东挪西借，日子过得实在艰难。
“闺女，到家了，咱这可得好好洗洗。”田婶烧好了水，给布布洗了澡，又找出以前用过的旧毯子，旧衣服，好生摆弄了一番。这会子布布也不哭闹了，田婶也乏了，斜依在炕上，瞅着这个不停摆弄手脚的小婴儿。
“闺女，怕是老天瞧我可怜，让你来给我做伴儿，你说是不是？”
“不管你娘为啥不要你，今天既然咱娘俩遇到了，就是有缘。以后啊，有我一口吃的，就绝少不了你的。看你长得蛮，像个小子，以后啊，我就叫你英子，你就叫我娘。叫娘，英子......”
阳光透过窗棂，洒在英子身上，也撒在田婶额头垂下的发捎上，金灿灿的。
从此田婶忙活计的时候，总是把英子背在脊背上，从不肯把她独自留下。她怕瑛子哭、怕英子被猫儿狗儿欺负。没有奶水，田婶拉来一只羊，养在自家院子里。
日子一天天的过，田婶总是天未亮即起，英子睡了还在干缝补的活，人虽比先前还瘦了，但脸上总荡漾着幸福的笑容。
-3-
一转眼，英子该上学了。
“他叔，收了英子吧!这孩子聪 明，是学习的料。”
“他婶，不是我心狠，英子有残疾，收不了。你还去市里，上专门......”
“那不成。寻你就想让英子跟正常的娃们一起念书。再说了，我一个人，丢不下活计，送去市里太远了，娃没人照看，不行。”
“他婶，我知道你不易，可是谁也大还过规矩去。”
“那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
“不行，不行”校长欲走，田婶一把拉住袖子，“他叔，你若不同意，我可就坐你门上不走了。”见娘生了气，英子急的哭出了声。
“英子，不是大大不收，真是没办法。”
第二天一早，田婶就领了英子，坐在校长办公室的门口。
“咋，还跑我这来示威了？”
田婶只管搂了英子，呆呆看着前方，一句不答。
学生和老师来来往往，有的惊异不解，有的窃窃私语。关于这一切，田婶都视而不见，一动不动坐到学校下班。
“累了吧，回，娘给你做饭。”田婶慢慢站起来，半曲着身子，一只手伸到腰后，敲打着，一只手去拉英子。英子没伸手，哭出声来，“对不起，都是我不好，我要是有两条腿，娘就不用跟我受罪了......”
“别说傻话，娘能受啥罪。打起精神，听娘话。这学咱一定要上。”田婶用袖子一边给英子擦眼泪，一边说。
田婶和英子原样坐在校长办公室门前的第三天，学校终于答应了。从此，田婶每日无论活计多忙，无论天气好坏，都坚持接送英子。
英子也确实争气，不但自己努力好学，还尽己所能帮助同学。老师、同学没有因她身有残疾而看不起她，反而被她乐观向上的精神感染，更加喜欢她。当一位老师发现英子有唱歌的天赋时，热心的教英子唱歌，分文不取。
时间过的很快，一转眼，英子高中毕业了。恰巧残联招演员，英子凭借甜美的歌声、优异的成绩，顺利考取，成了一名独唱演员。后来，英子有了一定的经济基础，便把田婶接去了城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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点点自打确信英子就是布布后，并没有忘了她，总会在有人来湖边的时候，悄悄靠过去，听一听，有没有英子的消息。
“英子这几天高烧不退！”
“那可把她田婶急坏了吧！”
“可不。真盼着快些好了。田婶一个人很是单薄，再拉扯个残疾孩子......”
“不容易啊！”
点点的心沉到了湖底，无奈、无助，觉得自己是那么的没用。
“听说没？她田婶为了英子能像正常人一样上学，在校长门口坐了好几天了。”
“那最后成了没？”
“成了。”
点点欢快的在水里游来游去。
英子一天天成长，点点在这湖里，一打没一打听说着关于田婶、关于英子的碎片消息。英子快乐时她快乐，英子遇到困难了她着急。
四季交替、时光流转，点点也有了老公，有了儿女相伴。虽然自知无望再见，但点点还是忍不住想念。
后来，点点听说英子有了工作，把田婶接去了城里，再后来点点听说英子因一张穿高跟鞋的街拍，走红网络。再后来，再后来，许是日子太久了，点点一天一天老了，听了什么，亦或是什么也没听到，点点都记不大清楚了。
又是一年夏夜，湖面上，呱呱声、咯咯声、嘎嘎声此起彼伏。微风习习，月朗星稀，像极了年少时点点跟布布去冒险的那个夜晚。点点不知为何，特别想念布布，便游去从前她俩常常去嬉戏的那片水域。
点点在一朵荷花里躺下，仰望天空，天上的星星今天特别亮，亮的有些晃眼睛。点点有些闲了，打了个哈欠，睡着了。在梦里，她见到了布布。
“点点，我是布布，我想跟你说说话。”
点点看到布布了，想上去抱她，不知为何动也动不了，也出不来声，只好使劲使劲的冲布布笑。
“我在人世间叫英子，田婶是我娘，现在她去世了，我的时间便也到了。谢谢你，点点，我知道，你一刻都没有将我忘记，可我在这短暂的一生中，把你忘了个干净，那是条件，我没法选择。
你一定想问我的梦实现了吗？都实现了。我幻化成英子后，得到了田婶无私的爱，她视我为己出，也因我受了不少苦。我们相依为命。
后来，我成了演员。我很爱美，我虽只有一条腿，但我依然穿着心爱的大红高跟皮鞋走路，有那么一张街拍在网上流传，我也算小有名气，呵呵。
我这一生有太多陌生人给予我爱，我也试着回报社会。为了帮助失学儿童，我去过很多偏远的地方，甚至沙漠。那里没有水，你一定无法想象吧。后来，机缘巧合娜娜真的收我为徒。
总之，我的一生很精彩，我实现了所有梦想，还获得了很多爱，那是人世间最好的礼物。
生命真的很奇妙，就如同从大海的一边，游向另一边。现在我到了，不要为我难过，我希望死亡时也带着微笑，因为，我用尽全力活过。再见了，我最好的朋友，我们一定会再见的。”
点点在荷花里一直歪着脑袋微笑着，笑得很甜，很甜。想来是那个梦太长太美，她笑着笑着，再也没有醒过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