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决》22-24
22
一声铃响把我从思绪中拉了出来,下班了,我敲了敲已经木了的腿,准备洗澡,等待睡觉。电视我实在是看不进了,没头没尾的,加之双腿实在是太疼了,现在我只迫切期待着明天能够刑满释放。
班头安排了我和鲤哥值下半夜,我们一口答应。鲤哥不怀好意地对我说,我帮你打赌我们值班的时候班头还没睡。
我不信一个人在这种环境下能趴着坚持看书看那么久,说,赌什么,我身边一分钱都没,我身边只有一件带进来的T恤,但我不能给你因为它对我很重要,那大哥我们还打赌吗?我想跟你赌,因为我真不信。
鲤哥指着一旁贵州哥的辣酱说,赌赌赌,不来别的,谁输谁空口吃满勺辣子。
我笑着说,这个好这个好。
时间很快来到了下半夜,负责值上班夜的贵州哥和刘青山叫醒了我们。我起身发现鲤哥已朝着我不怀好意的笑,我一看,原来班头还在看他的《检察大院》。
我愿赌服输,从储物阁里摸出勺子,拿出贵州哥送我的辣酱,便走到了鲤哥和班头面前,一屁股坐下。
我不甘心地拧开盖子,用勺子舀了一满勺的辣酱,朝鲤哥举了举,这表示我的愿赌服输,又朝已察觉到我奇怪举动的班头举了举,这表示你妈的真用功。然后看了看勺子,一口咽下。
之后我便咳嗽不止,空口吃实在是遭不住,咳了将近五分钟。
班头惊呆了,问我这是个什么情况?鲤哥则哈哈大笑,赶紧给我水让我漱漱口。
我想,如果鲤哥没有捧腹大笑班头没有呆若木鸡,那在监控室的电脑监控前值夜班的管教有幸看到我们这么一幕会不会觉得他们是在虐待新人。
我疯狂漱口缓了片刻问班头,班头,这都到下半夜了,你怎么这么晚了还不睡?
班头说,明天这书就要还了,我还有两章没看完。准备明天看新的。
我问,怎么个还法,这里还有图书馆吗?
班头起身指了指他身后的储物阁,让我去开,我打开一看,原来是一柜子的书,粗略的看了下书名,从文史到野史,从鸡汤到黄书,差不多都有。
班头不无自豪地说,这些书都是外面陆陆续续寄进来的,我都看完了。
我说,那看完了怎么办?
班头说,看完了再让人带呗。
鲤哥补充了一句,或者跟隔壁监的人换。
我顿时被震惊到了,原来我不是进的看守所,我是来到了藏书阁。
我说,班头,我好崇拜你,在这种情况下也能看得进书。
班头哈哈大笑,说,读书这个东西完全看你想不想,时间地点并不重要。
我觉得这话他肯定是发自内心的,因为我在这里两天的时间,却看到班头三次拉屎的时候都在看《检察大院》,而且一蹲就是半个小时起,我很好奇,究竟是怎样的盗版书能这么具有可读性。我也看过许多盗版书,但在我的理解中,它们充斥着整段的错别字,充斥着连篇的省略号,虽然其中不乏少数精品,但粗糙不堪的例子似乎更多,从金康到右龙,从江卢川乱步到金陵笑笑生,大体如此。
为了解答我的疑惑,我斗胆问班头,能不能借我瞄一眼?
班头颇为大方,把书一合交给了我,说,我看完了,你拿去看吧,嗯等等,你还没有背出监规不能看书。算了,给你翻一翻,等你背出那天我再借给你。
我接过书翻了几页后马上后悔了,这本书陪伴了班头多少个日子,他睡前看拉屎看边抠脚边翻页看,书上有辣酱的油迹,有水过的褶皱,我甚至能从其中几页当中闻出方便面的味道,定是班头泡面时把这书盖碗上了。一想到这些奇奇怪怪的味道掩盖了书香,我对这本书的好感也不由大打折扣,失去了再次翻页的念头。
我说,真是本好书。说完便立马还了回去。
班头说,我这人爱好不多,打牌,文学还有倒腾冰。
我这才恍然大悟,班头这身黄马甲荣誉,不搞个故意杀人和贩卖毒品的罪名是很难达成的。
鲤哥说,大王你这黄赌毒都快凑齐了。
班头摆摆手,你们有所不知,我以前也嫖,后来有了小孩就不嫖了,特别是研究了冰之后就更没念头了,嫖娼没意思,还是倒腾冰有意思。
我问班头,班头你有几个小孩。
班头不假思索,7个。
我以为我听错了,在确定了是拐不是妖之后又问,男女比例呢?
班头不好意思地说,都是姑娘。
我和鲤哥都表示无语又佩服,因为那时还是国家号召只生一个好的年代,班头这么做无疑是顶风作案。
我问班头,你们不会是和超生游击队一样的吧?打一炮,哦不对,打一枪换一个地方?
班头摇摇头,我们那个地方太穷了,都是山,进出不容易,都没人管,晚上没事做了就关灯上床做爱。因为我读书不好14岁就退学了之后16岁的时候认识我老婆,那年她15,她是我们镇上一个大哥的女人,后来大哥跑路了我就跟她好上了,然后我们就同居,同居之后我们就疯狂做啊爱。我只想要个小子,我倒腾冰的但我想过了肯定不让我儿子碰这玩意儿,太累太危险,准备让他好好读书上大学,我的产业就全交给我女儿,让她做个女毒枭,在我们这行女毒枭还是很少的,行业嘛,有差异就有动力。但我老婆生下来连续三个都是姑娘,我就犯愁了,因为一下有三个继承人怕她们跟玄武门之变一样的下场。我跟我老婆说你别紧张,我们努努力再来一次,下一个一定是带把儿的。
我和鲤哥听的入神,问,然后呢?
班头讲的似乎也没了困意,继续道,然后第四个还是个姑娘,我这气的啊,把我老婆一顿打,我说你怎么这么不争气,妈的我的计划怎么办?我老婆哭着说,你打我?我当初大哥也没这么打过我,这能怪我吗?这是双向性的事情,全赖我你孙琪个王八蛋还是人吗?我心一下就软了,我最怕女人哭了,而且我家还那么多女人,她们一哭,哎呦,天都塌了。我安慰我老婆,我们再来一轮,如果还是姑娘我们老孙家后继无人我也认了。我老婆问我还生4个你当我母猪啊?我说,3个,就3个。结果他妈的后面3个还是姑娘。我第8个的想法还没孕育,就进来了。
鲤哥因为已婚,很是理解班头的想法,但他是个丁克一族,又很同情班头老婆,在这种情况下无奈和班头握了个手。
我问班头,班头你的产业到底有多大?
班头顿时来了兴致,说,我退学之后就在社会上混,实在没钱上学了我就想怎么才能搞到钱,去偷去抢我不屑,我老婆她大哥就是偷了镇上最有钱的那个人的宝马被抓现行然后跑路的,这傻逼,偷得起你开的起吗?不出这个镇就让人抓了。我后来卖废品做工地,但是钱来的太慢了,所以最后我心一横干起了冰毒生意。不是我多热爱化学,是我看电影里面那些靓坤也搞这个,好威风好有钱,靓坤你知道吧?你们90后应该不知道。
我说,我知道陈浩南,他马子叫小结巴,他兄弟叫山鸡,山鸡山鸡,鸡吧的鸡。
班头喜出望外,仿佛眼前听他讲故事的是个80后同样被荼毒的一代。
然后我就去搞冰了,自学研究了一年感觉差不多了就自己买器材和原料,我不信别人所以整个流程都我一个人操作,出货后也是我自己联系下家自己送。具体的量什么的别问我,我不会告诉你们的,因为我在这行做出来的冰最纯最好,好到我提纯出来的冰自己试都会爽的晕过去,好几次都是老大老二过来叫醒我,她们知道我在干什么,只是叫我别再自己尝了,身体要紧。醒来我就赶紧装货,这可是一袋袋人民币啊。很快我就发达了,在我们小镇上盖了个别墅,5层20房,车也换了卡宴,已经是镇上的首富了,然而我还是不甘心,我要再拼一拼为我的儿子和女儿们存钱。前年我来的上海,一共卖了53斤的冰,可以说是你们上海行业里面的销售冠军了,然后我就在上海买房了,你想想我赚了多少吧。我想过了,再干几年我就洗手不干了,我回镇上盖个图书馆,买好多好多的书。没想到去年我去海丰拿货的路上被抄了,也不知道谁走漏的风声,直接人赃俱获,初步估计20年吧。我兄弟认识人托关系,但人家说了,帮不了,没用。
我被这绝命毒师一般甚至比老白还要戏剧的职业生涯惊的说不出一句话,因为这已经涉及到我的知识盲区,走的太远太远了,但这个人生足够吸引我听他讲下去,无论真假。
我问班头,你后悔吗?
班头说,后悔?怎么可能不后悔。但是我进来快一年了也想过了,我这辈子赚的可能别人几辈子都赚不来,我拥有过了,就足够了。大学生,嗯你是大学生,我很佩服大学生,因为我不是,大学生你知道马思洛需求层次理论吗?
我依稀记得这个理论似乎大学心理课上讲过,说的是需求分为生理需求,安全需求,爱和归属感,尊重,自我实现这五类,依次由较低层次到较高层次排列。
班头说,我退学之后家里穷我又没文凭,只能混在镇上混一天算一天,我那时连最基本的温饱都不能解决,我怎么实现我更高层次的需求?
我们又是一阵无语,眼前这人的生活阅历比之扎哥比之刘青山都是更高一个境界,我根本没有反驳的可能,何况他又引经据典,我的妈,马思洛这方面的知识是成为一个大毒枭必须掌握的吗?
人这辈子吧,欲望就这点,虽然说食色性也,但是你过早接触之后这辈子剩下的就是无尽的孤独与惆怅。
鲤哥说,大王,道理我都懂,但是我们不要聊的这么严肃好吗?你讲的我好怕都快睡不着了。
班头笑了,说,胖子你他妈的,我情绪刚上来要和大学生讲讲人生的道理,你又捣乱。那大学生跟你讲些重要的,这几天管教那里事情太多了,明天可能老汤会来找你聊聊,老汤人不错,还是很讲道理的。这里最吓人的是以前管这里的卢管教,喷香水梳个油头,最恐怖的是走路没声音的,人还没到香气先飘过来,一下就到你面前了,被他抓到就完了。但是别紧张,他现在调到别的区去了,不管我们这儿。
一想到明天就要见到汤管教了,我心里就一阵激动,仿佛就像快见到了亲人一般,不过也是,一次是在梦里一次实在现实,而梦里的遇见我觉得确实是真真实实存在的。
我说,我知道了班头,谢谢你告诉我这些,时间不早了,不如我们就此晚安吧。
班头说,好,大学生,我们以后再聊聊文学方面的事。
我说,你还是叫我小楚吧,大学生怪不习惯的。班头晚安。
班头说,行。
值下半夜的时候,回想起刚才居然和这个监的头号人物谈笑风生不由十分感慨,我从未想过我会和这个群体走那么近,甚至了解那么多,这种体验可能是我以前想象不到的。想着想着,我便站在铁门前,双手穿过铁栏杆往外伸出,任凭手自由地荡,看着走廊的灯和窗外的暗打发时间。这个动作像极了我现在的处境,渴望自由的同时又被禁止自由,而不远的未来是一片暗。
明天又是新的一天,希望太阳照常升起,大地一片光明。
23
我曾经在高中的课桌椅前想过,我的未来会是个什么样的,而现在的我,在未来的牢狱生活中,不幸静坐至今,身处囹圄。不知道当初收我那份“我长大了想干什么”作业的老师有没有猜到。
补觉补到放风令响,我赶紧起床洗漱,难得的机会活动活动,一定不能用于睡觉。可惜的是,这时我才注意到外头天气阴沉沉的,似乎要下雨了,便放弃了放风的想法。
第三天,天气阴。中秋就快到了。
现在是北京时间早上10点,因为医生每天这个点都会推着小推车,一个监一个监的推过来。医生是位快到退休年纪的一个小老头,每到一个房间就询问是否有病号,需要什么药,并给记录在案有高血压有心脏病等病史的人按时开药,直到看着他们就着水服药咽下后才离开。
让我没想到的是,我们监的病号非常多,蒋老头有心脏病,小湖南有高血压,班头也有高血压。看来他们这些高危行业连得病都有统一标准。
我由于昨天急性脑供血不足晕倒,今天要跟医生汇报一下情况良好,好让他把我的名字从每日观察名单上划去,于是依次拿药时便排在了枪哥的后面。
轮到枪哥了,医生问枪哥,你哪不舒服?
枪哥结结巴巴地说,我...我屁股最近...最近有点痛。
医生关心地问,怎么个痛法?
枪哥说,就是...就是很痛。
医生伤脑筋地说,你不形容我怎么给你开药。
枪哥淡定地说,有点...有点火辣辣辣的。
医生估计是被他的结巴又害羞的形容折磨的不行了,赶紧拿出一片白色药片嘱咐他吃了,并让他感觉感觉后门,如果明天没有火辣辣的感觉就不是痔疮,那就没事,可能就是蹲着拉屎拉伤了。
枪哥接过“肛肛好”药片,连连感谢。
我当时以为枪哥的难言之隐是被人爆菊所致,因为他皮肤白身材又属于那种老变态死基佬最喜欢的熊。思考再三觉得不对,如果你是基佬,这里有大把大把的菊,有大把大把的时间,但绝对没有大把大把的地方让你爆,因为两个探头一照,根本没有死角。我不懂在这种情况下如果一个人憋久了,想释放一下精华,他该如何操作?裸体打飞机肯定是行不通的,没等你发射摄像头早就锁定你喇叭里就是一通骂,虽然监规里并没有“不许打飞机”的条例,但“努力改造思想”却赫然在目。那只有在被窝里了,但这很容易被人打死,你想啊,我睡得好好的,旁边一个人看着我的脸疯狂打飞机,他是怎么想我?我会怎么想他?
后来关的时间长了,我慢慢想起了一个道理:温饱思淫欲。最起码在这儿我连温都没解决,整天提心吊胆胡思乱想,哪里还会有欲望,欲望早已经被磨灭、扬灰。
麻烦的事情接踵而至。医生走后,汤管教来了,不出所料的点了我的名字,给我戴上手铐后便带我走出了监室。这是我被关这三天以来第一次踏出这扇铁门,也第一次看清了大白天整条走廊的全貌——长长的似看不见尽头,电视还未全部开启所以整个走廊寂静又无声,明明有不少管教在,却听不到一点儿动静,静悄悄的可怕,像考场的走廊,一路走过去,其他监室的人都在静坐上班,每经过一间都会有人盯着我,或是凶狠的或是无神的,颇有种地狱空荡荡恶鬼在人间的即视感。汤管教让我走在前面,怕是我走后面会对他行凶,走了两分钟到了尽头他让我靠边,刷了个门禁又让我在办公室门口的管制区呆着,他熟悉地嘱咐我不要离开这个区域,自己则进了办公室。我带着手铐站着,从我的视角我见到了这个地方更多的人事物和日常。
我正对着监控室,屏幕一排排有序的摆放着,两个管教边聊天边盯着屏幕监视,和商场的监控室差不多;旁边的送餐管教正在准备送午饭,推着载有饭盒和汤的手推车将数量一一分好,这让我想到了我以前的幼儿园,阿姨也是这么忙碌准备的,并且还会手把手哄不听话的小朋友吃饭。我见到办公室门口瘫坐着一个人,正抬着头在和坐着的管教嘻嘻哈哈地聊着,手上夹着一根烟,太远我看不清牌子,我很困惑,那人居然能抽烟,这是个什么级别的待遇?
汤管教很快便叫我名字,示意我进来。我一脚跨过门口瘫坐的老哥喊了声报告便进门坐下了。
汤管教的办公室一景和众多公务员的个人办公室没什么多大差别。斜放的电脑,绿色的盆栽,整齐的档案,以及墙上一张“宁静致远,淡泊明志。”的招贴画,汤管教叫我对着指纹机扫描指纹,确认我就是楚子轩后便开始了对我的询问:
楚子轩,来了有几天了?汤管教睨着眼问我。
前天进来的。今天礼拜四,进来的第三天。我回答。
汤管教看了看我的个人信息,说,大学生,涉嫌盗窃。你怎么想的?胆子够大啊,应该吗?
我是被冤枉的,真的是被冤枉的。随后我如实的将我的案子长话短说说完,我要告诉他的道理很简单,我真的是被冤枉的,希望他能理解并相信我。
门口瘫坐的老哥冷冷的哼了一声,我没有搭理他。
好了不要说了。汤管教说,你的情况我不想了解,我们这里都是唯结果论的,你既然进来了,就是进来了,不管你是误拿的还是刻意的,结局都是一样进来。你知道你们这种刚毕业的大学生应该做到什么吗?
我摇摇头,我意识到我现在说什么都是徒劳的,汤管教自有反将我一军的套路。
陈德贵你说说。汤管教对门口瘫坐哼了半天的人说,看来他叫陈德贵。
出来混,就是要够姜,够雷,够叠马。陈德贵不无得意的说。
我不解,回过头看着他,什么意思?
陈德贵问我,你没看过《古惑仔》吗?
我想,眼前这个人应该又是个被荼毒的一代,把浩南奉若神明,把《古惑仔》当成《圣经》,但浩南没进来,他到进来了。
我摇摇头。我脑子很乱,没有印象搜索。
陈德贵解释给我听他那句不流利的粤语究竟是什么意思——胆子大,够义气,兄弟多。
我说,我胆子并不大,我很讲义气,我兄弟都是老百姓。
陈德贵又问汤管教讨了一根烟悠悠点上,整个房间顿时再次烟雾缭绕了起来,他不无轻蔑地说,哼哼,你胆子不大那你偷什么?怕什么?做了就要扛。
我发现我很难和他交流,便转过了头。
汤管教大骂,最后一根了!抽完让人带你回去!
我看了看桌上只剩一半的那盒烟,这烟的名字叫红杉树,不知道和黄果树是什么关系。
汤管教说,你们大学生应该实事求是,这是马哲上写着的,我也不跟你多说了,你就好好在里面反思,反正做错了就要受罚,人之常情。今天下午你律师应该会过来,有没有进展下午再看。
我点点头,听汤管教这么一说,似乎我还有成功的希望。之后便被人带回了监室。
褪了手铐,正好是快到吃饭时间,大伙也坐的很随意。
扎哥和鲤哥不无关心地围了上来询问情况如何。我复述了一遍后鲤哥说还有机会,扎哥说机会不大。此时我已经处在一种极度兴奋渴望自由的状态,但我也明白波峰越高,掉到波底也就越痛。
扎哥朝我身上使劲闻了闻,问,大学生你身上好大的烟味,你抽烟了?
我说,没,碰到根老枪,抽了快半包,抽的癌都快出来了。
扎哥说,是不是3块一包的红杉树?
我说,对,就是黄果树的兄弟红杉树。这里如果要抽烟只能去管教办公室抽吗?
扎哥摇摇手说,哪会啊?找你讲话的时候才会赏你一根,而且是那种最次最便宜的烟,但已经很好了。看守所这里是绝对禁烟的。但是想抽也不是没有办法,我们以前很早的时候,凡是出去或者有人去管教办公室谈话都被要求带点烟屁股回来。有些是烟灰缸里的,有些是楼道里的,看到了就马上顺过来放兜里藏好。所以有烟屁股的人,话语权都很大。
我大开眼界,想想似乎有什么缺失,又问,那么火呢?都是探头,怎么抽呢?难道都钻木取火吗?
扎哥哈哈大笑, 钻木取火也亏你想的出哦,大概你还没钻好管教探头看到就进过来把你抓走了。办法总归有的咯,电池点火知道伐?以前看守所有手电筒的,我们就把电池拆下来,再拿铝箔纸撕成个很细的条,放电池正负极上一搭就着了。铝箔纸来源更简单了,香烟盒子里面都是。
我脑子里突然闪过初中物理的一个经典公式:U=IR,电阻越小,电流就越大。想不到再次重温 这个公式是此情此景。
我追着问,那怎么抽呢?
扎哥指指蹲厕说,这里一块盲区呗。蹲着拉屎的时候,双脚夹住头猛抽,烟再往坑里猛喷。
我听的朝扎哥连连竖起大拇指,脑补着这错综复杂的气味,又不由替那些曾经铤而走险的前辈们捏把冷汗。都说学习的主要目的是运用于生活,语文英文可以活用于追求中国姑娘和外国姑娘,那理科呢?我想起一个人曾经说过数学学到初二就够了,但眼前的这群人,扎哥们至少学完了欧姆定律,班头们至少学完了蒸馏萃取。教育的意义归根到底就是解决你今后日常吃不饱穿不暖抽不着的事情,但很多人都搞不明白,明白的时候晚了,只能告诉下一代。
午饭今天是一人一个咸鸭蛋,流不出油的那种,我喜欢流油的那种咸鸭蛋,我爸也喜欢,他说这个是种象征,吃得越多越象征我们家越会富的流油。我不喜欢这种象征,我家平平淡淡身体健康的,没有大富大贵,我爸我妈也是节俭的要死。说到他们,便想他们了,如我那个诡异的梦境中发生的一样,我极力避免不去想他们,但睹物思人,随便一个东西我都能联想起他们,有时候想象力太好也不是件好事。他们现在在干嘛呢?是彻底放弃了我还是急的和热锅上的蚂蚁一样?我不得而知。
想着想着我便睡了。午睡起来,今天中午倒是相安无事,我没有值午班,监室也没新人进来,一觉睡到起床令响。大家如往常一样的发了会儿呆便开始静坐上班。
这时汤管教又来了,手上拿着两个剃须刀和一把指甲钳,班头一看赶紧上前隔着铁门点头哈腰,一把接过。汤管教说,我过半个小时过来拿,你们速度快点的。
这点颇让我感到贴心,因为我中午睡觉前刚照过镜子,胡子长势喜人,整个人看上去萎靡了不少,并且我脚上的指甲也是长得飞快,小指甲尤其突兀,让我心里极为不舒服的是它长的样子实在是太难看了,在值班无聊抠脚的时间里我意外地发现了它,却无法解决它。我甚至想过用牙齿咬,无奈咬不下来,吃相又太难看,而且会被人误会我饿疯了,所以逐渐的,我便不再去想它,一想就烦。
此时的监室的上班情况是这样的,之前的人数是13人,不包括猪鼻子的离开以及算上扎哥的加入,我的到来使得人数成为了14,于是我就被安排坐第一排的右边的位置,也就是STUVW的那个U的右上位置,那它为什么是个U型呢?因为如我前文所说,班头和二班头他们上班的时候靠在被子堆成的堆上,密不可分。
汤管教一走,班头对大家说,礼拜四老规矩,从前往后从后往前。说完便交给了扎哥手上,他正好处在那个U的左上角。可能你会好奇不是猪鼻子走了吗扎哥为什么不去坐他的位置?答案其实很简单,他的位置靠后,便于上班偷懒和班头搞好关系,猪鼻子虽然遭人唾弃,但他也是在这呆了多少日子才一步步坐到那个位置,哪有新来的人一进来就坐那么后面的,那位置自然是被枪哥屁股往后一挪坐掉了。枪哥也是强,不声不响升了一级,更加靠近了领导班子。
我算了算:
左边一排依次是扎哥、贵州哥、蒋老头、电瓶哥、枪哥、阿佛、班头。
右边一排依次是我、老谭、邮政哥、刘青山、鲤哥、小湖南、二班头。
那么多人再到我这的话刮胡子应该不是问题,毕竟有两个剃须刀,剪指甲就够呛了。
没想到念头还没落地,扎哥刚刮完一半胡子,手上那台剃须刀就没电了,无奈只能问后面刮的正爽的贵州哥要回另外一台。我这才明白之所以发两台其实并不是为了增加效率,纯粹是为了备用。
介绍了那么多人,唯独漏掉了邮政哥,名字我已经忘记了,干脆就叫他老高,因为我看见邮第一反应就是高邮。
并不是遗忘了这个人,相反,我对他的印象非常的深刻,在我描写他这段的时候他整个人的形象都快要扑出我的稿纸了。避免不提的原因是老高这人比较克人,克人又算了还克己,这里的克己不是严格要求自己,而是完完全全的自己克自己。真的是什么事情都非常倒霉,我来这的第一天,就因为多看了老高一样,晚饭前就晕倒了。猪鼻子和阿佛打牌他坐猪鼻子上家,然后猪鼻子第二天就换监了。小湖南洗毛巾的时候他洗碗,结果蹲厕又堵住了,没有了猪鼻子的大脚,很快整个地方水漫金山,小湖南被班头骂洗个毛巾都洗不好。总之老高真的有点邪门,鲤哥让我少和他接触,因为大家都是进来的倒霉之人,霉上加霉岂不是更加可怕。老高进来的原因也很简单,打架,他嘴很大,每天都会和人讨论他的案情。由于我无所事事,不知不觉就了解了。
老高是一名邮递员,并不是峰鸟快送,也不是顺丰速递,而是最烂的那个邮政下面的邮政人员。国企的滋润很快造就了这帮人的不思进取,天天下班喝酒打牌叫小姐,一次他和同事几人又去花小姐,同事说好的请客然后都醉倒了,老高酒量好没醉彻底,结账的时候领班过来给他看了眼账单,结果他一一叫醒了同事们,说,你们该付钱了,大概三万。同事怒了,借着酒劲开始吵闹,我们三个人就算叫了小姐一晚上也不可能喝掉三万,不对,你们这是黑店。领班也不啰嗦,直接叫少爷来理论,结果三人把他们打了一顿,战况激烈,同事两人开花,少爷被打的半死,老高很是高明,没有醉,只拉架,没挂彩。
但最后警察来调查,把他们都带了回去。警察问,光喝酒怎么可能喝掉三万,你们肯定是干了别的事情。
老高的同事半醉半醒地问,我们干什么了?干小姐了怎么了?碍着你了吗?干你妈了?
另外一个同事倒也知趣,醒了一半,说,我们没干别的事,就干了点男人爱干的事。
老高最老实,打死也不承认找小姐,纯粹的就是三个男人,喝喝酒,想不到就喝了十三瓶雪花,却喝出了路易十三的效果。
警察最后以口供不对酒后寻衅滋事的理由把他们统统都羁押了。
看似老高很冤枉损失最小,其实不然,被关了一个月,铁饭碗肯定是没了,老婆那边肯定也知道了。
老高那次朝猪鼻子唉声叹气,说是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出去。
猪鼻子爽快地回答老高,很快的很快的。
老高不解地问,你怎么知道?汤管教跟你说的?
猪鼻子说,不,我感觉,你是好人,你再怎么也肯定比我早出去。
老高见聊不出个结果,又是一阵唉声叹气。
结果第二天,猪鼻子就被换监了...
有些事情真的无法用文字来描述,那种巧合那种倒霉,脑洞得开多大才写的出这种剧情。这不,剃须刀传到了老高这里,他刮的正爽我等的正烦,门口来了位管教,我不认识他,严肃地板着个脸的样子有点吓人。
管教直接叫了两个名字,一个是我,一个是老高。我和老高马上停下了手头的事,乖乖地站在铁门口。戴完手铐后,我们便并排的被带出监室区。管教不苟言笑,带我们到办公区的管制区,让我们呆着别动。
不一会儿,管教接到命令,便带着老高进了提审室。我站在原地,还是上午同样的地方,漫无目的地左右张望,发现一个穿深亮橘色马甲的人被两个管教压到了紧闭室,不知道他犯了什么事,只觉得他这次升级回去,再怎么样大家看他穿的跟个美年达似的,威信都摆那了。
瞎看什么呢?管教叫到了我。
没没,没看什么。我回答。
走。管教示意我走前面,前面左拐再右拐。
我说好。
目的地也是个提审室。我进去之后发现了两个熟人面孔,不是我爸我妈,是王警官和李警官。
我胆战心惊地坐在了铁椅子上,管教将横铁闸一扣,本就带着手铐的我现在更是失去了自由。王警官和李警官朝管教说师兄好,然后管教就离开了提审室。
王警官见我坐定,马上宣读了一下提审条例,之后便对我进行了提问,楚子轩你好,我是王警官,这位是李警官。前天就是我们抓你进来的。
我点点头,嗯,认识,两位警官好。
李警官拿出了一叠文档,开始对我进行笔录以及文件确认。此时我到异常放松,想到了扎哥跟我讲的,如实讲好了,我既然已经被关到这了那自然要开始据理力争了。我坚信我现在的意识极为清醒,三天的所见所闻所思,让我的思路无比清晰。
我全部属实回答,对所出现的几个关键物证,钥匙、手机、球、收纳袋,一一进行了辨认,看来警察同志已经去我家搜查过了,我想完了,万一他们要动我的电脑查看聊天记录,我的E盘岂不是也要跟着被暴露了。
在李警官照着那天晚上的笔录念到“我当场就将失主的收纳袋放进了我的包里”准备打字录入时,我提出了异议:
我没放,我错拿了,我不是小偷。
李警官停止了手上正敲击着的键盘,王警官也停止了阅读材料证据,纷纷抬起头看着我。我镇定自若,我坚强的后盾是由我思来想去几天的成果所铸成,这事他妈就是怪我拿错,怎么能上升到盗窃现如今这个层面,你们去调探头,你们去查监控,我专注于篮球,我不是小偷。
李警官说,你的意思是你要推翻所有笔录?
我坚定地说,是的。
王警官在一旁冷笑,没有骂人,只是很激动地告诉我,我知道这一定是你律师来过了教你这么说的,你放心,我们笔录一定会帮你做的认认真真的。
这认认真真四个字我感觉仿佛是从牙齿缝里挤出来的,我理解他们的气愤,多少个夜晚赶出来的笔录,计划好了,承认笔录,犯人被抓,接着递交,然后判刑,最后结案。结果现在我说你们第一步就出错了,我如果是楚警官,不说粗口就是谢天谢地了。
李警官从文件袋里拿出笔录纸,王警官可能对我的案件投入了过多的心血和功夫,想早日结案让我好早日投入改造大队的怀抱,此时的他气愤地点了根烟。李警官提醒他,这里有探头,王警官转身开门便去了门外抽。
我将事情的原委仔仔细细地说了一遍,对他们的提问回答流利,这要归功于这几天我一有空就思考整个案情,将每个细节都回忆起,精确到小时。期间王警官对我的语气格外强烈,又不好当面发作。李警官倒是不紧不慢,一一详细记录。
面对眼前这个组合我逐渐变的淡定。第一次我可能是老百姓不经世面,这是我的吃亏点,但现在我不是老百姓,是未来可能的改造犯,我极有可能被剥夺政治权利,被剥夺投票权,后者是我非常在意的,人不能投票和废物有什么区别?这点要从我当年给陆旻旻当三好的时候拉票说起,她那时就断定我有走群众心汇群众情这个天赋。
李警官说,详细的情况我们都了解了,我们的笔录已经给你签过字了,希望你这次说的都是真的,我们再见。
王警官掐了烟头,这是他半小时内抽的第五根烟,他已经不在乎摄像头,他只在乎我。他怒目圆睁地说,法律是公正无私,我回去一定好好研究这份笔录和事发录像,楚子轩你要知道,我们当警察的是不会放过任何一个坏人也不会错怪任何一个好人。
说完两人便叫来了管教,将我带回监室。临走前,我带着手铐,给他俩鞠了个躬,道了声你们辛苦了。可能在王警官的眼中,我的这句更像是一种对警察的挑衅,对法律的亵渎,然则我并不是这么想的,别人怎么想我重要吗?我丝毫没有一些复仇的快感,唯一感觉到的是成长的剧痛。
回监室的路上,管教数落我,说搞什么,提审那么长时间,都超时了。
我朝管教连连赔笑,说,对不起对不起,管教您也辛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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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监室,我突然反应过来,我可能要签延长单了,但又产生了一种奇怪的感觉,我不再惧怕这里的人物,甚至开始融入了这个复杂的小社会。
鲤哥、枪哥、班头、老谭、扎哥、小湖南都围了上来问我情况如何,警察怎么说?还是遇着了律师?
我很严肃地告诉他们,我很好,我实话实说了,我是冤枉的,我虽然今天不可能走出去,甚至要延长,但是我憋了三天的话今天终于吐露出去了,有些事是不吐不快的,我体会到了懂法的重要性,谢谢各位这几天对我的关照。说完朝他们点了点头。
那你明天可能要和律师碰头了。扎哥说。
是我自己叫?还是我爸我妈叫?我问。
不知道,反正等着呗。班头说,说完叫众人散了,准备吃饭。
我才意识到我居然被提审了那么久,更意识到我错过了一周一次修面修脚活动,这真是让我心痛。
说到律师,我上次见到律师还是在李狗嗨里,不带假发套疯狂嘴炮,往上数再上上次见到律师是在TVB的剧里,带着假发套舌战群儒的那种。似乎印象里一个有点水平的律师的标配就是身边一定要有个好看的女徒弟,是便于分他人心还是吸引客户,这就不得而知了。
而我上上上次见到律师,活的那种,还是在高中那场辩论赛上。
那次辩论赛,经过我、马会长、陆旻旻三人的不断练习,我们已经能够配合的相当默契。我们的分工是,陆旻旻当一辩,负责总起论点,当头棒喝;我当二辩,负责举例,补充我们的论点;马会长当三辩,负责总结收尾,也就是擦屁股。
马会长自信满满,仿佛已经看到了一张推优通知。而我的眼里只有陆旻旻。
辩论赛当日,我们被安排在阶梯教室。我们和兄弟学校的参赛人员依次按一辩二辩三辩的顺序坐好,校方特地请来了许多嘉宾,并由教导主任上台一一介绍。
“感谢青竹中学的参赛选手及后援团的到来,今天是我校与兄弟学校青竹中学的辩论对抗赛,希望大家能比出水平,比出风采。”
“今天我们请来的嘉宾有,元中律师事务所的张律师和郑律师,两位分别是两校88届的学生,巧合的是现在都在一家律师事务所工作,两位都是非常有经验的律师,另外我们还请到了元中区派出所的陆警司,他毕业于华东政法大学,相信由他们三人担任裁判完全可以做到公平公正公开。”
我们看到三人的职务,顿时觉得稳了。因为不是律师就是警察的,辩题肯定是和法律日的主题有关,而这方面的论题是马会长一直有在留意总结的。
这时马会长在我耳边耳语,劳模,我能不能和你换个位置。
我一愣,问,会长你这是什么情况?
马会长轻轻地说,我最近熬夜复习,左边脸痘痘发的严重,所以...
听他这么一说我明白了大半。由于这是个全校直播的比赛,摄像机似乎是为了显示地主之谊,从我们侧方架起,直拍兄弟学校的参赛选手,而这个角度,马会长认为摄像机会把他的脓点以及不怎么帅的脸暴露给全校看。这对于马会长来说是不能够忍受的,照他的意思,我可是堂堂学生会会长,不要破坏了我在同学们心目中的美好形象。
我本来想说你怎么那么腹黑,更重要的是他这一换直接隔开了我和陆旻旻。
不换不换!滚蛋滚蛋!
但我最后还是成人之美了,马会长把面子看得最重要了,如果不换势必会让他心烦,一心烦就影响了比赛状态,万一输了他一生气不让我进学生会,那我见陆旻旻的计划就泡汤了。况且我们临时换位置,虽然是兵家大忌,但是说不定对对手也会起到烟雾弹的作用。
事实证明不止对手被我们这一换搞迷糊了,连陆旻旻也不明白。
她小声地问马会长和我,怎么换位置了?
我更小声地说,战术战术,大美人你管你发挥。
陆旻旻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始终不明白我们这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辩论赛准时开始。由教导主任担任主席并宣布辩题。
我们六人都屏住了呼吸,等待着辩题的揭晓。
“本次辩论赛的辩题是:高中的恋爱,是利大于弊还是弊大于利,正方紫藤中学,观点是利大于弊;反正青竹中学,观点是弊大于利。”
我分明清晰地听到校园内的一片哄吵声,可能大家都觉得这个题目更加贴近我们的生活,远比懂不懂法更加适合我们。但在场的辩手们都惊呆了,原来准备了那么久的法律题,临开场却出了个伦理题。特别是马会长和对方一辩,脸色极为难看,他们可以算是带偏了我们整个复习方向的罪人。
马会长小声地说,怎么办劳模,这个辩题我也觉得是弊大于利。
我说,马会长你别紧张,我们是正义的一方,你就按你的恋爱经验来回答。
马会长说,可我没有谈过恋爱呐。
我装傻说,我也没有。陆旻旻同学,你谈过吗?
陆旻旻淡淡地说,谈过。
我心里很不好受,仿佛瞬间矮了人一截,我又不甘地问,现在呢?
陆旻旻更加淡淡地说,早分了。
听了这个答案,我的心里又好受极了。
马会长说,那怎么办?
我说,那你电影电视总该看过吧?不是毛片哦,是青春片,不是结局是堕胎撕逼的那种,这个和我们主题无关,太不青春了。
马会长想了想说,《16岁的花季》算吗?
我试着努力去回想这部老片的剧情和主题,告诉他可以的,但是结局要改一改,因为我们是正方,所以你肯定不能引用剧情,你要试着去改,改成欧阳和白雪结局是高中互生情愫,相互扶持,不管流言蜚语,共同进步,经历了高考,考进了同一所名牌大学,之后双双获得了出国留学的机会,在国外留学的时候生下了龙凤胎,绿卡的名字一栏写着,男孩叫欧阳波波,女孩叫欧阳勾勾,中西合璧的名字,大团圆的结局,多好。
马会长皱了皱眉说,好吧,这个大方向应该就差不了了吧。
我心里也没底,只好不动声色地告诉他错不了。
比赛很快开始,陆旻旻站起来朝大家鞠了个躬,开始发言:
诸位好,我是正方一辩。我方观点为高中的恋爱,利大于弊。众所周知,高中是介于初中和大学当中的一段学习过程,初中青涩的褪去,大学浮躁的未满,很大程度上给予了我们这段时间里一个自由发展的过程。我们都知道,远古时代的人们一成年就觉醒了求偶意识,展现肌肉力量展现谁家的猎物庞大,甚至连动物一成年就忙着交配繁殖后代,这足可见恋爱是人类的天性,是造物主给我们基因里灌输的概念。高中恋爱其实并不可怕,只要家长老师经过正确的引导就能借着机会给自己的学生自己的孩子指出一条正确的道路,相互帮助,认真读书,更能不断塑造符合大众意识中的恋爱观,所以我认为,高中恋爱,利大于弊。谢谢大家,我的发言完了。
陆旻旻的发言有理有据,几位裁判纷纷点头。
这时轮到了反方一辩发言:
大家好,我是反方一辩。我方观点为高中的恋爱,弊大于利。在我们这个年纪,首要的事是什么?是恋爱?是玩乐?都不是,肯定是专注于学习。我们高中生现在处于一个心智极容易受外界影响的年纪,稍有风吹草动就会改变我们的世界观和价值观,在这个年龄如果恋爱,很大概率人是会受到影响,这势必会影响到我们的学习。何况我们的年纪还小,将来进了大学走上社会,我们多的是时间去塑造自己的恋爱观。酒香不怕巷子深,好酒总是越放越醇。以上就是我方的观点,高中恋爱,弊大于利。谢谢大家,我的发言结束了。
反方一辩也是分析的透彻,最后还不往嘲讽正方,这博得了裁判们的肯定。
裁判宣布进入对辩环节。
对方二辩首先站了起来,是个戴眼镜的姑娘,长着副缺人追求的长相,与陆旻旻的长相形成了鲜明的对比。自然地,嫉妒使人更加丑陋,她开始咄咄逼人。
正方辩友好,我是反方二辩。我想请问正方二辩,唯结果论而言,如果你在高中恋爱了,你想过你和你女朋友的未来吗?
马会长作为正方二辩站了起来,我想马会长这么一站摄像师傅肯定会推个镜头给他,他的左脸眼看就要暴露在全校师生面前了,但马会长似乎不以为然,沉浸在辩论赛的氛围中异常激动,就像押中了高考语文的作文题一样,这个问题正合他的胃口,用之前悄悄话的理论完全可以套上。没办法,谁叫马会长擅长的就是发炎和发言。
诸位好,我是正方二辩。对于反方二辩的问题我能够很明确的给出答案:我想过。我身为紫藤中学学生会会长,有责任为同学们作出表率,如果我在高中恋爱了,我肯定能做到督促我的女朋友儿女情长与学海泛舟两不误,因为我有目标我要求上进,恋爱是个双方的事,也是需要考虑到未来的事,徒当下一时之爽快无疑是种自杀行为,只有在我们高考之后,才能更加的爱对方,现在能做到的一定是互相扶持互相朝高考这一目标发起冲击。不知反方二辩有没有看过《16岁的花季》这部青春片,里面欧阳和白雪因为早恋问题被人指出你们这是不对的。然而谁对谁错都是相对的,如果他们互生情愫,相互扶持,不管流言蜚语,共同进步,经历了高考,游遍了学海,考进了同一所名牌大学,这得打多少人的脸啊,之后双双获得了出国留学的机会,在国外留学的时候生下了龙凤胎,绿卡的名字一栏写着,男孩叫欧阳波波,女孩叫欧阳勾勾,这boyboy、girlgirl中西合璧的baby,这大团圆的结局,这个就是对的,我的恋爱观是和伴侣共同进步,这也是我理想中的未来。谢谢大家,以上是我的发言。
马会长发言的快超时了,不少同学都鼓起了掌,大家都觉得他能把16岁的花季规划成26岁的雨季,不愧是带头人,说的有道理,有远见。
马会长又提问,反方二辩你好。我想请问反方二辩,如果你将来走上社会,嫁不出去成为了剩女,会不会回头后悔这段高中岁月?
反方二辩怎么回答的我忘了,只记得当时她脸色非常难看地表示我不后悔云云。这个提问十分腹黑刁钻,如果她不化妆不注重保养,这个提问在未来的十年内都很有可能成为一个陈述句。
之后的自由辩论也是一片血雨腥风。我们作为正方,非常的讨厌,因为与整个常规教育制度背道而驰,也不知道裁判的胃口是保守还是新锐,不能反驳不能回避反方的尖锐问题,所以非常吃亏只能见招拆招,反方甚至举出了“有许多学生早恋之后就发展成堕胎”的例子给予我们挑战。当时的我意识还没觉醒,没有“你们怎么青春净是堕胎,多他妈蠢,都不戴套的吗?没有事后女伴大号白衬衫遮身太过好看于是拉她过来轻轻地吻她夸她宝贝儿你真美的美好画面吗?”,应付起来格外的痛苦。
随后裁判宣布辩论赛进入最后一个环节,也就是总结陈词。
反方三辩起立发言:
大家好,现在由我反方三辩为反方做总结陈词。我认为,当前我们高中生首要的目标还是应该以学业为重,高中恋爱对于很多人而言都是初恋,而我们都知道,初恋就像镜中花水中月一样,往往是远看美好近看心酸又没有结果的,在知道这个情况的前提下,何必去经历这些到头来一场空的东西。诚然正方二辩刚刚绘出了自己和另一半未来的美好的蓝图,但是现在不努力,你又如何去保证你会拥有美好的未来?只有在学海里泛舟,在书山里凿路,才能满足你的这个想象,将来的许多事都是水到渠成,恋爱也是,只有不断提升自己才会有更适合自己的社交圈朋友圈,才有获得更适合自己另一半的机会,现在的恋爱,对于我们高中生来说,心智太不成熟,太早太不合时宜。以上是我们反方的总结陈词,高中的恋爱,弊大于利。
评委们点了点头,现场鸦雀无声,因为要轮到我发言了。
我站起身朝大家鞠了个躬,轻了轻嗓子,脑子里却乱的很,一个小人正在拼命地寻找着攻击点,却发现对方的防守特别好。
现场和屏幕前的同学及老师们你们好,评委好,现在由我正方三辩为正方做总结陈词。我认为,反方辩友所说的“何必去经历这些到头来一场空的东西”不完全正确。我们是高中生,但也正处于青春的美好年华,青春应该是多彩绚烂的,而人生的欲望健康财富荣誉以及情感种种,都是人活一世所要经历的,我们不能一味地去回避。想必大家写作文的时候都用到过大禹治水这个例子吧,宜疏不宜堵的道理难道都忘了吗?再比如...
用完大禹这个例子,我感觉浑身被洪水冲刷了一番,实在没有例子可举了。
我瞄了瞄陆旻旻,灵机一动。
再比如我作为正方三辩,我喜欢正方一辩,如果我们在高中恋爱了,那会造成的结果肯定是我的成绩突飞猛进。因为我们的一辩学习好人品好家教好又有想法,关键是长得又好看,美好的东西谁能不喜欢。我虽然学习成绩一般平时又调皮捣蛋但如果我有个这样的学霸女朋友,我肯定会将更多的精力专注于学习上,为什么这么说?因为如果她答应了,我们在一起的时候她肯定是高标准严要求问我作业做了没成绩好不好,补缺补差。甚至有如果你这次考得好我们就出去约会的机会。我举这个纯粹想象的例子只是为了证明,高中恋爱只要在彼此的价值观一致的情况下,何尝不能继续下去。青春就是共同进步不是么?当你回头看看你辉煌的一生,偏偏这个时间段一片平凡,你会不会问,我干了什么?我的青春呢?怎么人家的都多姿多彩,我的怎么就被狗吃了?我不想高中没有经历过青春的恋爱,大学毕业就被推向婚姻的坟墓,没有经历就要有结果,这大人的逻辑是不是有点流氓?讲点道理行吗?未来的人我不知道身处何方何时出现,我只知道珍惜眼前人。综上是我们正方的总结陈词,高中恋爱,利大于弊。如有言重之处还望海涵,谢谢。
全场又是一片鸦雀无声,我觉得我的回答可能超纲了。我看了看陆旻旻,她没有反应。接着全场掌声雷动,这才化解了我的尴尬,想不到我的灵机一动反响还不错。
评委宣布辩论赛结束,评委开始打分。我们六个人像是不知所措的小孩子一样坐在位子上,我更是像个偷了东西后不知所措的小孩子,怎么办?我这算不算是表白?她会不会接受?她的班主任会怎么想?
很快张律师作为本场裁判代表点评了本场辩论赛。首先肯定了双方同学的辩论状态,双方的反应敏捷、表达清晰、逻辑严密,精彩程度大大超出了他们评委组的预期。其次又为这次辩论赛出这个题目感到抱歉,他的想法是想跳出这个框架,不要让同学们拘泥于老套的题目,事先准备,这就失去了辩论赛的公正性。在他们大人看来,早恋搁以前肯定是被人排斥的,但是这很变态,这是人的本性怎么可能抑制得住?所以在现在这个社会,大人们应该更加深思熟虑,应该学着引导,而不应该一棍子打死。他们需要一些时间来消化整个辩论赛,给出最终的评分。
我一听这个发言,就感觉我们有戏。果然不出所料,张律师投了正方,郑律师投了反方,陆警司投了正方。教导主任一番客气恭维的话祝贺兄弟学校赛出了风采赛出了水平,又宣布本次辩论赛紫藤中学以一分的微弱优势胜出。
全场掌声雷动,同学们叫好声不断。我们赢了。
马会长得知结果,激动地抱住了我,劳模,谢谢你!我批准了,你随时都可以来学生会。
我好不容易挣脱了他的怀抱,直拍马屁,哪里哪里,会长,这是我应该做的。
我们上台领了奖状合了影,辩论赛在一片融洽的气氛中收尾了。嘉宾观众依次退场,教导主任朝马会长竖大拇指,表示我果然没看错你。马会长说,哪里哪里,主任,这是我应该做的。说完就陪着教导主任走了,他要回去亲口跟他们班同学们汇报他是如何口齿清晰思维敏捷的在辩题和自身价值观产生矛盾的同时选择了舍小我保大我的牺牲精神战胜兄弟学校的。
不知有心还是无意,很快全场就只留下了我和陆旻旻。
我说,我们赢了。
她笑着说,是啊是啊,终于赢了。
我说,我可以抱抱你吗?
她哈哈大笑,你试试啊。
然后我就一把抱住了她,把头搁在了她的肩上,感受她的温暖,这是我第一次发觉,美丽这种东西是可以物化并直观感受的。
作为回报,她也轻轻地搂住了我的腰。有没有默认关系我不知道,但我血脉喷张,我拥抱的可是个仙女啊。
18岁,你可知道,我有多愿此刻永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