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交车上的镇魂歌
01
椿被谷雨紧紧裹在他的风衣之下,面前的公交站牌在风雨之中“吱吱”晃动。
谷雨粗暴地抓住站牌,用手戳戳那条点线相连的路线,凑到椿耳边说:“就三站,做完走人。最后一站,云飞大渡口。”
椿感觉冰冷地雨水打在他棱角分明的面庞上,又滑到自己的脖子里。她瑟缩地转身抱住谷雨,将自己冰冷的面庞埋在他温热的锁骨里。
“哧”公交车到站,谷雨拽着椿上车,抓起裤带里塞着的物什,一把塞给她。
“先生,本车无人售票,不找零,每个人两块。”司机一踩油门,看着傻站在路中间的那对湿淋淋的男女,好心提醒。
“砰砰”两声枪响,投币箱里的硬币“哗啦”一声从缺口之中流出。全车人都震惊地看向站在车头的男子,一见他高举着枪,才意识到发生什么事,不少人开始惊呼骚动。
谷雨又朝上开了一枪,硝烟未散,他喊道:“都安静,谁再吵就毙了谁。很好,都乖乖的,别给我做什么小动作,慢慢把手放在头上。各位破财才能消灾,别为了点身外之物把命搭上吧。等下我一个一个来收,把身上值钱的全部都交出来,配合点,否则就要你们吃枪子。”
谷雨脱下外套兜在手上,示意椿在前头盯着,自顾自走过去收缴财物。
椿双手端着枪,手抖个不停,她强装镇定地看了眼安安分分开车的司机,让他一站不停,直接到终点站。椿用枪指着车中间的道,眼睛盯着那些惊慌失措得像大南瓜一样的乘客。
没一会,谷雨的外套里就堆满了钱包、手机和饰品,他正站在靠后位置,警惕地盯着四周。椿默默祈祷着一切都快点过去,这一分一秒都是煎熬。
突然谷雨大喝一声,喊道:“你干嘛,别把手放下。把手放好,听见没有,把手,放回去。”
椿立马用枪瞄去,原来是一个面色苍白的孕妇,挺着个大肚子坐在靠中间位置上。
“别开枪,求求你,别开枪,我肚子有点难受,我放回来了。”孕妇颤抖着双手慢慢伸到头上。
四周的乘客都面露不忍,默默看着那个孕妇,只有坐在那个孕妇后两排的一个高高瘦瘦的男子说了一句:“一个孕妇能起什么风浪,放过她吧。”
谷雨走过去用枪托狠狠砸了一下那个男子,男子捂着鲜血四溢的伤口萎靡地呻吟起来。
“手都给我放好了,保持安静。”谷雨恶狠狠地说道,眼角都泛红,像头战战兢兢的独狼。
还有最后一站就到了,而谷雨和椿早就收拾好抢来的财物在车头等待,全车静悄悄的,只听见外面肆虐的暴风雨打在窗玻璃上。
谷雨一下子抬起手里的枪抵在公交车司机的头上,椿紧张地抓住他的手臂,空气一下子凝重起来。
“这什么?你是不是用这个东西报警了?”谷雨用手拉着无线电卷曲的电线,缠绕在司机粗短的脖子上。
司机歪着头继续开车,豆大的汗水低落在枪上,他支支吾吾否认。
谷雨一下拉紧缠在他脖子上的电线,司机脖子上顿时青筋暴起,脸红得像接着电的红灯笼。
“没报警,没,这无线电,连着公司那里,咳。”车因为司机的异样歪歪扭扭摆动起来,谷雨马上松开了电线。
谷雨和椿紧张地对视一眼,恨不得离开从这公交车上脱身。
“哎呀,好多血,她流了好多血。”那个孕妇周围的人慌乱地喧闹起来。
谷雨留在司机那,椿赶紧走过去一看,只见那个孕妇瘫软在座位上,白色的裙子染满了血,地上不断扩张的红黑色血流让人头皮一麻。
孕妇绝望地盯着椿,手紧紧掐住她的手,哀求道:“救救我,我不想死,我的孩子,救救我。”
椿慌张地扶起她,冲外喊道:“阿雨,快叫救护车。有没有医生,快来个人救救她。”椿转头反握住她逐渐冰冷的手,她知道这个女人快死了,“怎么会这样,你不该死的。”
一个穿着白衬衫牛仔裤的女学生小心翼翼地说:“我是医学院的学生,会点急救措施,让我看看吧。”
椿无视谷雨的警告,赶紧让她过来救助,但是这个女学生看过情况后只是摇摇头,说:“情况很不好,赶紧送医院吧。”
孕妇歪在椿怀里,一脸狰狞地摸着肚子,精神恍惚,奄奄一息。
“是毒品,都是毒品。”孕妇喃喃自语,头一歪,闭眼昏倒在椿怀里。
椿心一惊,刚想起身告诉谷雨,猛然间整个身子左倒右歪,整个车厢像一尾垂死挣扎的草鱼。
谷雨一时不防,头上猛挨了司机一扳手,手里的枪一下子掉在地上。他顿时天摇地晃,双眼模糊,热乎乎的液体从缺口流下来烫了他一脸。
谷雨一转身还晕乎呢,就和扯着方向盘的司机抢夺扳手,两人扭打起来,司机一时不敌,被谷雨抢走了扳手。
谷雨冷笑一下,照着惊慌失措的司机就想捶下去。
耳边突然听见椿的尖叫声:“不要。”谁曾想这一声竟然成为她最后说的对白。
谷雨像折翼的小鸟穿过面前的屏障,飞往枪林弹雨般的暴风雨之中,硬生生撞在面前的栅栏上。
他歪着头,雨打在他的脸上,时间开始模糊,他感觉世界慢慢离他远去,五感都透明起来,意识也渐渐消散。
他看见红色的光,身体就好像回到椿的臂弯里,她的身体柔软且清香。椿哼哼着一首英文歌,他说:“这是什么歌?”
“不告诉你,你什么时候带我走,我什么时候告诉你。”椿用手轻轻拨弄着他的嘴唇。
“带你走,你想去哪?”谷雨和椿一样不去想现实,仿佛他们是再自由不过的情人。
“恩,我想,我想去尼罗河,我还没看过金字塔呢。”
“好。不管哪儿,只要能带你走,我都陪你去。”
谷雨想着椿唱的那首歌,感觉很难过,那样不好的时候,两个人都过来了,现在却只留下她一个人,他不想……
02
“就三站,做完走人。最后一站,云飞大渡口”,谷雨搂紧瑟瑟发抖的椿,替她遮挡风雨,柔声道:“等避过这阵子,你想去哪,我们就去哪。”
椿点点头,她至今不敢想象那个人来的这么快。若不是谷雨发现房间里有被人翻动的痕迹,急急忙忙带着她脱身,他们说不定已经抓住她和谷雨了。
“哧”公交车到了,谷雨一上车就开了一枪,示威地用枪托打了一下司机,说完游戏规则就利落地下去收东西。这活他早就做熟了,动作很快。
椿则紧紧盯着晕乎乎的司机和靠前的乘客,就怕发生什么意外。幸好,谷雨下手知道轻重。
谷雨觉得这一趟很顺利,基本没什么问题,他们就等着车到云飞大渡口,两个人一起远走高飞。
谷雨收完东西,刚想转身,浑身一凛,猛地举起枪指着那个有胆量站起来的男人。
那个高高瘦瘦的男人手里也举着一把枪指着谷雨,他微笑着向谷雨撅嘴示意。
谷雨向前看去,不知什么时候椿被一个孕妇死死抱住,显然椿腰后也指着一只枪。
椿歉意地笑笑,她看这孕妇向她摇手示意,以为她身体不适呢。没想到,有后招。
“你想怎么样。”
“麻烦兄弟了,本来也没想黑吃黑,只是看你都张罗好了,顺手的事,把那包东西交给我就可以,一手交钱一手交货。”那个男子慢慢移到孕妇身边。
谷雨刚想把东西递过去,那个孕妇就开始流血,捂着肚子趴在椿的背上。
“快把东西给我,老婆,你怎么啦?没事吧。”那男子一边用枪指着谷雨,一边询问孕妇身体状况。
一看那孕妇疼得脸色苍白,下体血流不止。他一把抓过椿,任由孕妇软软倒在过道上。
“老公,是不是那个漏了,啊,我好痛,我不想死,救救我。”男子一听神色更加慌张,一脚甩开孕妇的手面色急切地想尽快交易。
“喂,把东西给我,要不然我杀了这妞。”男子不断后退到车门处,显然等着抢完立马走人。
谷雨撇了一眼地上无声哀求着男子的孕妇,递给椿一个眼神,说:“我怎么相信你,你连自己老婆都不救,我怎么知道你会不会伤害她。”
“别拖延时间了,兄弟,这下我什么也没有了,哼,你不信也得信,大不了两败俱伤。把东西给我。”男子作势狠狠用枪戳着椿的脑袋,好像下一秒就会开枪。
“别,我相信你,东西给你。”谷雨立马把包裹扔给男子,椿却依旧被他挟持。
“放心,等下她就会回到你身边,等我下车。司机,停车。”男子大喝一声,等车门一开,他立马把椿往前一推,自己扭身就想跑。
猛地三个警察不知从哪冒出来,打掉他的枪,紧紧抓住男子。男子拼死反抗,警察一时没抓牢,男子趁机拿出藏好的匕首开始胡乱反抗。
谷雨赶紧把椿拉回车上,没想到“砰砰”两声枪响,那个男子霍然倒地,而椿也无力地软在谷雨臂弯之中。
谷雨探头看去,拿枪的警察一脸茫然地盯着这边,只见椿双眼无神,脑门上一个血洞,一枪毙命。
椿知道自己要死了,那瞬间看着晦暗的天空,突然就想起曾经给谷雨唱的歌,如果有机会再唱一次就好了。
她还没和他一起去看金字塔呢。
“椿。”谷雨难以置信她就这样走了,他摸着她的面庞,还有温热之感。她的脸在雨水之下仿若新生,就好像第一次见到她的时候。
椿曾经在某中学当语文老师,他被老大吩咐去接她下班,才第一次见到她。
他在门口等了老久,耐不住性子想进去找她。正好看见椿在夕阳下微笑着拉着几个孩子一起迎面走来,那刹那他知道为什么老大会看上这个朴素无华的小姑娘了。
只是后来她再也没那样温柔缱绻地笑过。她自己提出辞职,选择离开过去的生活,如笼中鸟,如折翼天使,待在黑暗的房间里暗自啜泣。
不管老大还是自己,都不算是如她所愿吧。
谷雨自己都觉得莫名其妙,音符自发地从灰暗的记忆里跳脱出来,从他的嘴里断断续续流出。
他脑袋抽痛,想起来椿曾经哼唱过这歌,他好想回到过去问她这是什么歌?
03
“就三站,做完走人。最后一站,云飞大渡口”,谷雨搂紧瑟瑟发抖的椿,替她遮挡风雨,柔声道:“等避过这阵子,你想去哪,我们就去哪。”
椿无声沉默,转身抱着他的腰,轻轻哼起歌来。
“这什么歌?”谷雨好奇询问道。
“you belong to me。”椿看着面前如孩童一般懵懂望着自己的谷雨,就好像曾经千万张稚嫩的面庞。
“嘿,我不懂,什么意思。”谷雨羞怯地挠挠头,一点也不像在组织里无恶不做的干部。
椿指指他,又指指自己,笑着说:“你属于我。”
“我属于你。”谷雨如同拥抱着公主的野兽,可怜兮兮地环住椿。
“哧”公交车到了,风雨之中,椿抱着谷雨不愿离开。
“这首歌里说我们会一起去尼罗河看金字塔,我们还会一起去其他很多地方,我们会在一起做很多幸福的事情。谷雨,别去。”椿抬头哀求地看着谷雨,拽着他的手,不想他上车。
“上不上啊。”司机像看神经病一样看着僵持在雨中的一对男女,最终关上车门离开。
椿对谷雨笑了,雨水之中,她的笑脸如同第一次遇见她那时的灿烂。谷雨想,只要能让她永远这样笑,他什么都愿意做。
“砰砰”两声,谷雨和椿双双倒在街头,一辆老旧面包车拉上车窗,极速狂飙在暴风雨之中,毫无留恋地离开。
他们的血融化在肆意倾泄的雨水里,这个世界都染上他们二人的印迹,这下他们彻底自由,永远活在梦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