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成功的行动

前文说过了，乡村是个熟人社会，大刘和筛子对每个村都跑遍了，成功的和每个村子的混子，以及村干部建立了紧密的联系，有人就会很奇怪的问，这两者天然接近吗？我很负责任的告诉大家，他们天然的融合成战略联盟，绝对的臭味相投，村干部需要警力维持自己的威信，收拾不听自己话的村民，联防队员可以合法的使用武力帮助村干部建立绝对的威信，然后联防队员也需要村干部的支持才能狐假虎威，才能建立隐秘的利益通道。我觉得筛子的情报网是很成功的，实际上哪个村里有男人不在家姿色尚可的农妇，他都了如指掌。

发工资了，我发了四百块，再加上一点补贴交通费用差不多快五百块，筛子和大刘只拿到三百块，筛子很自豪的告诉我，他根本不靠工资吃饭。靠什么？

我们老家有一样风气不好，农村特别爱赌钱，农闲时一般麻将，牌九，押单双，宝主要四种，一般一个村里面有几个赌钱大手的也不多，敢承受上万输赢的没多少人，派出所都知道。这些人打麻将很隐蔽，如果没有人告发，你找不到他们的据点，但是赌鬼之所以为赌鬼是因为不止一样赌，干过麻将的还要干牌九，牌九就不止四人了，怎么样才能顺藤摸瓜呢，有套路的。一种是农村唱戏，一个村子里家里娶媳妇或者，盖房子，或者村里修路啊，就会请戏班唱戏，唱戏时时肯定要开赌场的，赌场的抽水用于支付费用。这种集中了方圆几里的赌鬼们的聚会是要认真对待的，要根据规模制定方案，具体情况具体对待。

情报怎么来的？每到农历逢2,4,7,9，附近的农民都会到菜市场采购或卖菜，菜场就会挺热闹，那些筛子的盟友们就会借上菜场的名义进派出所，同筛子交换情报，内容是哪个村子唱戏，有赌场，多少人？本村谁谁谁好赌的去了，情报一般很准确。筛子拿到第一手情报后会立即报告所长，所长会立即机密布置，尤其是关系到钱的事，大家的保密自觉性很强，如果摊子太大，就会申请局里支援参加，或治安大队或刑警大队，但是这些县城里来的好汉通常下手太狠，分给我们所太少，有次就分给我们20%，把所长气的直哼，所以有时所长宁可放弃，不抓，反正鱼还在水里，迟早会捞起。怎么做，所长存乎一心，运用巧妙。摊子中等是最好，我们单独抓赌是上上之选，虽然一次抓不到几万，但几千块也是可以的，摊子小也聊胜于无。

抓倒之后，有时连晚上铐在派出所，第二天上午赌鬼的家人就会找人来说情，找谁？乡下人又不知道套路，就认识本村的那几位，于是你知道了，还是熟悉的套路，熟悉的配方，村干部又来派出所了，于是乎在办公室大家就要开一次紧密的团结的大会，目的是放人，手段是罚款，村干部和联防队员上下杀价，商定一个数字，最终大家满意，在请示所长后，交钱，放人，赌鬼回家。那位村干部肯定是要被留下来吃饭的，这么辛苦，帮人说情，用我们所长的话说友不能把锅背在背上，看，这是一种绝对的水乳交融。真有那种会来事的人在谈判之前找到所长老婆，送点老母鸡和香油，数字更好谈。

大部分赌鬼对套路很熟，所以从来不觉得丢人，基本上只会抓男赌鬼，女的从来不搜身，避免麻烦，有次我们夜里抓了个赌鬼，早上我起来去菜场买了豆浆包子，回来看到铐在桌子腿下蹲着的赌鬼眼里满是渴求，扔给他两包子，赌鬼嘴龇的像是皮鞋炸了线。

有时候没有唱戏，碰到赌鬼自己忍不住，邀请牌友在窝点连续干几天，通常第三天情报就会上来了，我的第一次抓赌就是这种情况。

那天下午我到办公室还没坐好，筛子兴奋的一把抓住我，晚上有任务，便服。这个抓赌也是有风险的，后面会说道，被老百姓黑灯瞎火群殴。一般白天抓，穿警服，震慑老百姓，晚上就要看情况了，如果要求穿警服，其实如果能控制住局面很好，控制不住警服就是被反击的目标，不容易撤退，在这个问题上我一目了然，基本上晚上我从来不穿警服，有次行动只有我和筛子俩着便服，我俩相视一笑。

情报很准确，村子筛子很熟悉，给我们讲过了地形，在哪家聚赌，是牌九，有二十人左右，楼上是空房，楼下开赌场，于是我们很放松的在食堂吃饭，静候行动。根据情报提供的规模，这个是最适合我们抓的，人不多，我们六个人基本能控制住，林干事带队。分工明确。

农村秋夜，月朗星稀，大概在九点左右到达战斗地点，一路上不敢按喇叭，到村口，我停好车准备潜入，林干事一把拉住我，把车头掉过来，我猛地醒悟，这是保障撤退及时迅速，确实有道理。若干年后我看美剧里，《英雄连》里，戴米恩路易斯扮演的连长指挥他的属下在进攻前先布置好撤退路线，当时其场景丝毫不差。

大家整理衣服时，林干事小声说道，宣布下纪律，控制住后撤退时，注意不允许他们骂我们，我要是听到他们骂我们，给我打回去，打坏了我负责，妈的，上次老子给人骂实在不爽。筛子和大刘纷纷应道好的，揍死这帮狗日的东西。我提醒自己记着路，但心里已经砰砰的狂跳了。

按照事先的布置，我们悄悄潜入赌场，他妈的情报不准，足足有五十多人男男女女里三层外三层围着中间的八仙桌子，这就是我说的大场了，人手不够，但情况已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了，我和方指导员侄儿努力靠向大门，大刘和筛子靠向后门，林干事站在桌子边上看我们准备是否妥当，小葛跑去通向二楼的楼梯口试图控制。

从我们进屋也不过二十秒时间，已经有人发现陌生人了，有些女的已经在低声互相询问了，方指导员的侄儿拿起一把手铐，卡搭一声将大门的门栓铐起来了，几乎同时林干事掏出警棍用力砸向八仙桌，人群里只听到“妈啊”，炸锅了，只听到“派出所抓赌来了”，本来大家围着桌子，周边还有空隙可以走动的全被炸锅的人填满，大家四散奔跑，互相推搡，这时候就见到铐门栓的妙处了，只见方指导员的侄儿微笑着看大家死力的试图拉开大门，被手铐铐起来的大门根本无法打开，人群又奔向后门，后门处筛子和大刘抡着警棍没头没脑的砸，嘴里呵斥着，“蹲下。蹲下”。半分钟后，房间内的五十余人终于平静下来了，基本都蹲下了，大家开始藏钱了，到处藏，有的塞在农具里，有的女的开始往自己内衣赛钱。这时候有的人开始哀求能否让女的走出去，林干事似乎考虑了下，大声说道，可以，女的从后门放出去。

到这会，基本上就控制住局面了，第一步，控制出入口，第二步，炸锅，第三步有目的的放小鱼出去，留下大鱼，这样做的目的是不激化矛盾，控制场面，建立权威，真正赌大钱的赌鬼坐在里面那一层，根本跑不掉，这种重点人物一开始就被盯着死死的，有些女的你只能放走，不然你还能搜身不成，搜女人的身在这一行是严厉禁止的，没有女警，几乎不搜身。所以看似让步的放人实际上是成功的建立了权威，我已经给足你们面子了，再不老实把钱掏出来，就别怪我不客气了。

第四步，开始整理钱，刚才被藏到各处的钱被纷纷找出，被控制住的五六个赌大钱的赌鬼们面若死灰，身上的钱很快被搜出，我和小葛两人把钱在口袋里赛得满满的，当时根本来不及整理，我们就要迅速撤退了。筛子拎着个警棍把桌子板凳打的冲天响，呵斥没走掉的女人把钱从内衣里掏出来，有的女的胆小，就掏了出来，有的胆大，脸皮一厚，“没有，不信你搜”

第五步，林干事开始讲大道理了，大意是如此，我们是收到举报的，为了你们家庭好，你们家这些混账东西把你们辛辛苦苦挣得钱输掉，，可是玩意？啊。

这时就会有些老人围观过来，或者大队干部过来圆场了，譬如说“我早就叫你们不要赌了，非要把派出所惹来，就问你们可赌了？家里人挣点钱可容易？”这位大队干部做十分痛心状，十分惋惜状，其实就是他提供的情报，这位村干部简直就是奥斯卡影帝啊，我强忍住不笑。

第六步撤退，我们丝毫不乱慢慢一边和长者谈赌博的危害性，一边撤退，间中还要表白下自己晚上这么辛苦的赶路，也不容易啊，注意，撤退最能说明行动是否成功，因为基本上会有人醒悟过来了，钱还是被人带走了，会开始挑衅，一开始骂骂咧咧，看看派出所的反应，这时最为关键，如果大家只顾低头赶路，挑衅程度马上就提高，或砸东西，或开始袭击，最后群殴。所以当有人开始低声叫骂时，林干事带头我们迅速一致回来了，全部站好队形用警棍指着，大声呵斥到：哪个再敢啰嗦一句，立马带走！

全场鸦雀无声，这个同筛子一出手闪电一击是一个套路，讲究的就是震慑。林干事很满意我们这次表现，不慌不忙慢慢的撤退。

确实如此，进攻好不算本事，因为可以出其不意，撤退好才是战斗力。朝鲜战争中，美军同志愿军第二次战役，在志愿军怒涛一样的进攻中，在自身败兵如潮的撤退中保持阵型不乱，这才是真的战斗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