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牯岭街少年杀人事件》——愤怒的成长
少年们以为能改变世界,后来发现他们改变不了这个世界,继而改变不了家庭,甚至改变不了自己的Miss。相反,世界反而渐渐将Miss带离,侵蚀家庭和重击自己。
小四是他们一圈混的人中不一样的,他是个好学生,成绩优秀,言语不多,长得也清秀文静。他的父亲张国柱从广东到上海,娶了他母亲,他拥护正义,为人正直。小四在这样的中产家庭里成长,有一颗对世界充满理想的心和趋求道德完美的灵魂。
一辆不偏轨的列车,一旦偏开方向,后果可怕。
小四升到建国中学夜间部,在父母影响之外,多了一群意气朋友,他没有直接卷入这些帮派纷争之中,却与他们密不可分。也许这种若即若离可以使他收获一群朋友并最终完成学业和成长,但是他遇见了小明。
小明对于大陆的九零后们应该不陌生,低年级的数学课本儿上小明和小红永远有数不完的苹果种不了的树。但在牯岭街,小明是每个少年的诗与性的梦境,每个班级里那个被女生鄙夷,男生唾弃又幻想的女同学。我好奇小四这样的好同学怎么爱上了她。在我的记忆里,好同学们总是对这些“小混混”和“坏女人”避之不及。
小四不是普通的好学生。他没有把老师和家长当成天地,他有自己处事行为的准则并一直贯彻。不告诉语文老师谁在开汽水,熟练灵巧地向父母撒谎,翘课约Miss,顶撞训导主任,他不是严格意义上的“好学生”。他有自己的思想,多么可贵!我在初中的时候,只会算小明和小红究竟有多少个苹果,还有几棵树没栽,从来没有一丝好奇过小明是谁,他的生活和我有什么不同,他是否喜欢过小红。
如小猫王唱的,小四在医务室与小明结识后,似乎她就成了小四的angelbaby.。这个天使般的女孩子,父亲早逝,她与母亲居无定所,因为母亲的哮喘病,做佣人每每不长久而常遭舅舅嫌弃。这个女孩被现实催熟,尽管她的脸好似芭比娃娃(其实我一直觉得芭比娃娃很恐怖)。小四了解她的过去,可能是被这种美丽与凄惨境遇结合的特殊的公主折服,他渴望成为一名王子,去拯救她。这么多年在轨道上毫厘不差地行走,也该有一回是自己选择的方向吧。
当Honey带着他的英雄孤胆重回牯岭街,早被小猫王、滑头他们絮叨得视Honey如同故人的小四,吸收了这位独挡拿破仑,单挑“二一七”的英雄灵魂。他需要一场拯救真正变成那个英雄。小明的离开恰如其分地站在了锄强扶弱的街头。小四提起刀就冲了上去。他本是堵小马,台北警备司令的儿子,地道公子哥儿,对兄弟有情有义,对女人不屑至极。小明阴差阳错地遇见小四并想阻止他。
小四和小明说小翠亦不屑的“大道理”。小四不懂小明,他俩的世界本来就不是一个维度。成熟的少女找寻依靠,不停换着男朋友,那些男人通过泡小明证明自己地位,二者各取所需。但少女的心在青春时光里总会有它一席之地。小明喜欢小四,便是对自己少女心的补偿。她不敢轻言救赎,只能偶尔抚慰,但这份美好让她珍惜。所以她会对小明解释“小医生”,会来试镜,会去广阔枯黄的靶场。
稚幼的心一直停在梦里,成熟的人懂得浅尝甜蜜,在恰当的时候醒来。小明最终选择了小马,小马代表有吃有喝,暂时稳定的生活。小四说大道理时,小明痛心地说:“你怎么跟别人一样啊?”原来你也想来改变我,原来你也不配我的少女心。小四成为了Honey,他在小公园前老大武侠小说中的世界。小明,我想拯救你啊,“我是你现在唯一的希望了”。
两个人的世界开始剧烈摩擦,那种信念不同带来的冲动和热度少年学不会通融,小四捅死了他的马子。软糯的台湾腔说着:“我就跟这个世界一样,这个世界是不会变的”,激动的少年哭着“不要脸,没有出息啊!”。这把日本女人用来自杀的匕首,在小四捅向小明的时候,只是一个绝望愤怒的出口。
那么它是否能带来价格为死亡的尊严呢?
国民党来到台湾,时刻准备反攻大陆,效仿田单复国。喊了许多年,多数人也开始心灰意冷。当局的极端恐共心理从大陆一直发酵到孤岛,终于爆发,台湾的知识分子们知道毛的厉害,也终究逃不过蒋家的手段。
小四父亲,张国柱上演着两岸生活在那个时代的人都不陌生的戏码。他从一个正直体面的公家人变成一个神经兮兮苟延残喘的丧家犬。父子两次马路回家的戏将此演得淋漓尽致。第一次父亲可以对他说念书得来的做人道理就应该去相信它,要不做人有什么意思,神采焕发,正义凛然;第二次他只是在儿子一堆安慰的话后,想着用戒烟的钱给儿子分期付款配副眼镜,此时已是双目灰暗,木然无趣。小四亲眼看着父亲面对训导主任时,从第一次的据理力争到第二次的戚戚哀求,他愤怒地拿起棒球棒给了这成人世界一棒子!这时候,他已开始用暴力宣泄怒气。
小波说,愤怒源于自己的无能。在他的世界,他是一名英雄,扬鞭跃马,拯救世界,却又不是像二姐张琼用神的力量,渐渐地接触小太保中,或许暴力因子已潜移默化,入了年轻人的骨髓。现实里,他的Miss被好友小马泡了,小翠不屑他的道理,哥哥为他受过,父亲审查撤职,自己也被学校开除,他成了个在暗夜里抱膝痛苦的卢瑟儿。
这种强烈的对比使小四无奈愤怒,他依旧是那个瘦瘦高高,仿佛风一吹就倒的纤弱中学生,军绿的服装在他走路时,随着双肩上下起伏,在略微驼背,看似无力的小跑里鼓着一点风。他的内心住着中华民国海军军服,那个叫Honey的孤胆英雄,他渴望用一场暴力改变一切,在尝试用金钱与温柔失败后。他拿走了那把匕首。匕首在行凶前掉落在地几次,自杀的日本女人在明灭手电筒光里明灭不定,他在哭泣和谋杀,小明倒下,小四叫着让小明起来,路人发现了,这是一场中华民国第一起未成年人谋杀案。
故事到这里应该结束了,现实中的那些人还在活着。一个故事会随文字终结而终结,不过,一定会在另一个时空继续。它有无限的生命力,正如这部电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