希望我们都会有个最好的告别

多年前回乡看望敬老院的奶奶，是我对年老恐惧的开始。奶奶所处敬老院条件尚可，二人标间，有独立的卫浴设施，护工定期打扫，定期会有歌舞表演，老年人棋牌室，设施齐全，也相对尽心，但我依然感到恐惧，而这种恐惧，我一度以为是奶奶传递给我的。

奶奶刚见到我时，伫立在那，像个树干，见到我时候那种亲切和目空一切的目光让我记忆犹新，亲切的眸光是给我的，而目空一切是给其他护工及老人的。在敬老院里，老人与老人之间也有攀比，护工对老人也是有歧视的，甚至亦存在“霸凌”。大家对常有家人来看的老人总是艳羡的，护工则更尽心些。姑姑深谙其中道理，几乎每周要去几次，奶奶却讨厌她，觉得就因为她去的频繁，以至于其他儿女都不看望她。

令我印象深刻的还有奶奶奄奄一息的寝友，那个奶奶像一个已经干瘪的尸体般躺在床上，鼻子粘的氧气管少见起伏，奶奶跟我说，这已经是第三个要走的寝友了，她眼底的落寞盖掉了之前所有的温柔。

之前有人问我：你老了怎么办？我会义无反顾地说：找个养老院一呆就完。

而看完奶奶之后，我却没那么笃定了，对于老年生活的何去何从，一片茫然。

在我看来，生活在敬老院就是等待，等待亲人或者等待死亡，这使我愈发糊涂：我老后活着的意义是什么？

我尝试与身边的人探讨，想寻求一些新的答案，但他们根本不想思考几十年后的事情，或者一如我初时般浅见，我发现对于老年生活和死去这件事，大多数人不会主动规划或者思考。一如阿图葛文德在《最好的告别》中说，“人们无法回避一个问题：应该如何优雅地跨越生命的终点？对此大多数人缺少清晰的观念，而只是把命运交由医学、技术和陌生人来掌控”。

阿图葛文德在《最好的告别》中大致以“了解和接受老年”，“为老年所做的准备与抗拒养老院的三大瘟疫”，“医治与放弃的节点，临终关怀”三个模块，向读者展示了他的调查成果。

认识老年

“七十岁的时候，大脑灰质丢失使头颅空出差不多2.5厘米空间，所以老年人在头部受到撞击之后，会很容易发生颅内出血；八十岁时，我们会丢失25%-50%的肌肉；大脑的处理速度在四十岁之前就开始降低。到八十五岁，40%的人都患有教科书所定义的老年痴呆。 ”

时间仿佛温水煮青蛙般，把我们最终困顿在某个节点，人类技术或者医疗都无法拯救这种困局，我们一切的选择都是在接受这一结果之上。

在书中，作者帮我们分析了老年病治疗的各种矛盾，医生往往不愿意花更多时间去解决老年人的系统性疾病，而在我国，老年病并没有单独的科室，很多老人看病时候，依然疲于奔波在各个科室。而在老龄化愈演愈烈的今天，也许，一切都会向更完善的方向前进。

如何老去

我们该如何选择老年生活？要子女陪伴？去敬老院？还是寻求更好的机构帮助？抑或是独居？

作者对很多老人进行了调查，跟踪他们的老年生活，很多老人喜欢独居，无法接受敬老院的生活。

最后他们也的确是这么做的，坚持独立生活，但随着身体功能的减弱，，最终不得不跟随儿女，或进入养老院。

“若不在他人帮助的情况下无法如厕、进食、穿衣、洗浴、整容、下床、离开座椅、行走——也就是“八大日常生活活动”，那说明你缺少基本的生活自理能力。如果不能自行购物、做饭、清理房间、洗衣服、服药、打电话、独自旅行、处理财务——也就是“八大日常生活独立活动”，那说明你缺少安全独自生活的能力。”

作者对这部分进行了多方调查，走访，他去了美国的福利机构，那里的老人毫无生活质量，生活环境极度脏乱差，也调查了专业做老年公寓的，他们有先进的管理理念，每位老人尽力独自生活，但最后，不能自理的时候，还是进入了疗养院。而疗养院如何延长老人寿命，增加幸福感，这在文中都有调查与收获。

这时我又想到我的奶奶，她从去年开始已经离开了养老院，这不是她的自主选择，她可能都不记得，从何时起丧失了自主选择生活的权力，虽然养老院里常有人辞世，没有亲人陪伴，喜欢打牌的她还是不想独居，但八十二岁的她已经患上阿尔兹海默症，时常糊涂且没有安全感，总觉得有人偷她东西，与其他老人矛盾重重，最主要的还因为她的气喘发病严重，需要有人二十四小时守护。最后她的儿女们给她单独租了一个房子，然后轮番照顾。

之后再见奶奶，她像一个干枯的树枝，虽然还能记起我，却提不起什么精神。我知道，这个奶奶已经不是当年在院子里撵鸡骂狗的奶奶，也不是给我包大包子的奶奶，甚至不是三年前那个眸光柔和的奶奶。她的很大一部分，已经被岁月带走，且一去不复返了。

老年人自己可以做那些努力

我们每个人都无法与时间，及终将到来的死亡相抗衡。接受这一事实的时候，不是坐以待毙，而是可以开始一种“思考”，“思考死亡是为了活得更好！”

看完《最好的告别》，我以为在这场战争中，尽可能的预知风险、享受战争要好过等待屠杀。

如何预知风险，例如阿图葛文德说，“脚才是老年人真正的危险”， 作者阐述了如下的意思：“一般来说，当老年病的专家检查一个老人的健康状况的时候，首先是仔细地检查脚。导致跌倒的三大主要危险因素是平衡能力差、服用超过4种处方药和肌肉乏力。没有这些风险因素的老年人一年中有12％的机会跌倒，三个风险因素都占齐的老年人几乎100％会跌倒。每年在美国有百分之六十的老人因为摔跤而离世。为什么老人的脚会出问题？人老了以后，无法弯腰够到脚。不洗脚，代表着真正的疏忽和危险。很多老年人上身穿得整齐讲究，但脱下鞋，你会发现他的脚很长时间都没有洗过，生了脚疾。当脚疾被忽略时，如果老人摔一跤的话就很有可能引致死亡。“

我的姥爷和姥姥都是死于褥疮，而生褥疮是因为卧床太久，卧床太久都是因为摔倒。这些问题曾经一直没有答案，或者答案很明显，大家却选择忽视，而今当我了解的时候，我告诉身边的每一个老人要提高对脚和腿的关注。

而类似的知识点还有很多，习得不仅是为了更好的晚年，同样可以帮助周围逐渐老去的父母和亲人。

最好的告别

菲利普罗斯一书中说“老年不是一场战斗，老年是一场大屠杀。”

中国人向来忌惮老去，更不愿意探讨死亡。

奶奶今年的情况不好，癌症扩散，整个面部都有癌细胞，肺部亦是，继续手术还是就此打住，是一个很难选择的问题，医生建议老人年龄大，已经没必要，如果坚持手术，后期恢复就能要了她的命。子女们觉着如果不做点什么，好像自己很不孝，总想尽最后的努力，你问奶奶，她的选择是什么？偶尔糊涂的她，难得清醒地描述：”我不想再痛苦。“

奶奶最后没有手术，只是在家保守治疗，痛的厉害，就吃点止疼药。她还坚持自己上厕所，坚持每天坐会儿，看看窗外。我常常与姑姑打听她的近况，有时候听着麻木，有时候听着又很悲伤。像看到老去的自己，也坐在窗前，边忍受疼痛，边等待死亡。

死亡是我们最后终要面对的，而不做无谓的挣扎，少受点罪，体面的接收临终关怀，甚至安排好自己的后事，在能选择的时候，选择最好的告别方式，是我们临终和亲人共同要承受和完善的事情。

告别没有最好的方式，当我们明白这一切的时候，一切变得可以计划，且尽在掌控，那最后的告别，便只是一场仪式，离开这个世界的最后一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