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言》用典解说之“吴起收泣于岸门、痛西河之为秦、卒枝解于楚”
第15个典故,“吴起收泣于岸门、痛西河之为秦、卒枝解于楚”,说的同样是魏国的旧事。
吴起大约出生于公元前440年左右,卫国左氏(山东定陶)的一个富贵家庭。但早年为了求取官位,到处跟人攀关系,结果把自己搞了个倾家荡产,还受到了同乡的耻笑。为此他一怒之下杀掉了三十多个人,从此逃离故土,并誓言“不做卿相,绝不回乡”。
离开卫国之后,吴起先是拜到曾子门下求学,结果因为母亲去世不肯回乡奔丧遭到厌弃,被逐出了师门。随后在鲁国当地做官,又因为“杀妻求将”遭到猜忌,不得不转而投奔了魏国,其时间大约在公元前410年前后。
魏文侯善用人才、不拘一格,尽管他知晓吴起的前科,但出于对其领兵才能的欣赏,还是放心大胆地委以重任。
吴起也果然不负厚望,他先是带领魏国大军横扫河西,把秦国赶到了洛水以西,生生地为魏国打出了一个西河郡,并因此被任命为西河郡守。此后又改革兵制,创立了一支令诸侯闻风丧胆的魏武卒,带领军队东征西讨,为魏国四面开疆、拓地千里。
按照传世的《吴子兵法》所载,吴起与诸侯大战七十六次,有六十四次都取得了全胜,其余十二次则打成了平手,可以说是从无败绩。
除了在军事上取得的非凡成就,吴起曾受业于孔门的经历,也使得其在儒学方面有着很高的造诣,如今我们研究春秋历史最基础的大部头著作《左传》,就是依靠着他的记忆传承下来的。
同时,吴起在群星荟萃的魏国耳濡目染,其处理行政、民政、财政、法律、外交等各方面事务上的手法也很有一套。比如商鞅在秦国变法时采取的“徙木立信”,就是完全照抄了吴起的作业。
然而,就是这么一个战无不胜的勇将,一个技能点全部加满的治世能臣,竟然也躲不开小人的谗言和君主的猜忌,最终落了个悲剧收场,这就不能不令人痛心了。
公元前395年前后,在位五十年之久的魏文侯去世,其子魏击即位为魏武侯。吴起认为自己功勋卓著,也该上一个台阶了,于是就跟田文(商文)竞争相邦之位,结果因为能力太过突出被挤了下去。这一次竞争失利,吴起虽则不忿,但念在新君初立、朝局不稳的份上,也只能咬咬牙认命了。
不久之后,田文离职,相邦的职位又落到了公叔痤的身上。与田文的坦诚截然相反,公叔痤的心胸显然要狭窄太多。由于忌惮吴起的能力,担心其会对自己的相位构成威胁,公叔痤在其门客的建议下,给吴起设下了一个巨大的圈套。
一方面,他建议魏武侯将公族女子嫁给吴起,在公众面前做足了好人;另一方面则故意与出身公族的妻子合演了一出好戏,让吴起以为公族的女子全都是骄横跋扈的性情,从而不敢接受这门婚事。
在公叔痤的暗示下,魏武侯想当然地认为吴起对魏国产生了异心,其态度也变得不可捉摸起来。眼见自己不能见容于魏国,吴起担心日久生变恐遭不测,只得暗暗下定决心转投他国。
韩非所谓“吴起收泣于岸门、痛西河之为秦”,就是对吴起离开魏国前情景的文学化想象。
魏国的西河郡从无到有、由小到大,是吴起靠着自己的军事谋略,一寸一寸亲手打下来的;西河郡从乱到治、由贫到富,也是靠着他二十多年的殚精竭虑,一点一点地积攒起来的。
可以说,西河郡几乎承载了他毕生的心血,也是他一生功业的最佳见证,怎么可能没有感情呢?遍历整个魏国,恐怕再也找不出一个人,能比吴起更珍视西河这片土地,更了解生活在西河的百姓了。
然而,在现实的重压面前,他却不得不离开这片辛苦经营了二十多年的土地,任由朝中的昏君庸臣将他视若珍宝的西河弃如敝履,甚至将来还有可能会拱手送给秦国。
临别之际,站在岸门(河津市)眺望西河,怎么可能不感到痛心呢?
离开魏国之后,吴起远赴荆楚,受到了楚悼王的热切欢迎,并如愿以偿当上了楚国的令尹,实现了他孜孜以求的卿相之梦。在楚悼王的支持下,吴起倾尽毕生所学,在楚国开展了一场轰轰烈烈的变法运动,大大强化了楚国的集权化水平。倘若能假以时日,将楚国打造成“虎狼之秦”一样的强大帝国,也不是没有可能。
然而现实却很残酷,吴起的变法只持续了大概五六年时间。到公元前381年,随着楚悼王的溘然辞世,吴起的变法成果、以及他自己的生命,也就同时走到了尽头。
那些因变法而利益受损的贵族群情激愤,在楚悼王的灵前射杀吴起,为此不惜损毁了悼王的尸体。新即位的楚肃王以国法治罪,因此而被夷平三族的据说有七十余家,可即便如此也依然无法平息对吴起的仇恨。不久之后,吴起的尸体被处以车裂之刑,其所推行的变法举措也全部废止,这也就是其“卒枝解于楚”说法的由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