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品《小狗包第》第十一自然段

  整整十三年零五个月过去了。我仍然住在这所楼房里，每天清早我在院子里散步，脚下是一片衰草，竹篱笆换成了无缝的砖墙。隔壁房屋里增加了几户新主人，高高墙壁上多开了两堵窗，有时倒下一点垃圾。当初刚搭起的葡萄架给虫蛀后早已塌下来扫掉，连葡萄藤也被挖走了。右面角上却添了一个大化粪池，是从紧靠着的五层楼公寓里迁过来的。少掉了好几株花，多了几棵不开花的树。我想念过去同我一起散步的人5，在绿草如茵的时节，她常常弯着身子，或者坐在地上拔除杂草，在午饭前后她有时逗着包弟玩。……我好像做了一场大梦。满园的创伤使我的心仿佛又给放在油锅里熬煎。（小狗包第第十一自然段）

  好的散文之所以打动人，就在于它的情感流露是从作者生命的根里自然流出来的。而这些真挚的情感又常常隐藏于散文的语气语调里。在这一段中，我们有时候说不清为什么我会用这样的语气语调去读，因为我就是感到了悲伤。我认为这是我们的语言感觉在起到了作用。我们对我们母语的感觉其实不仅仅在语文课上受到了打磨，在社会，在生活中我们更是因为经历不同的人与事，在与这些人与事打交道的时候，无形间练就了我们敏锐的语感。（人情练达即文章）但是品析是不能用模糊处理的。

如果要回答这一段为什么我们会用比较低沉的语调，比较缓慢的语速来读，我们通常以为某些字眼，如创伤，熬煎等词透露了一些情感信息。而根据我们的生活经验，自然就不会说在读到悲伤的文字时用急促，高昂的语气，除非是悲壮，很显然这里并不是。

  散文的情感藏在语气语调中，而影响一段话的语气语调最明显的是在于作者对字词句的考虑和选择。除了一些明显的直接体现情感的字词外，往往还有一些不起眼的形容词或者副词在左右着文章中微妙的情感。形容词好理解，在中文中副词的定义为起修饰或限制动词或形容词作用、表程度或范围的词。我们结合上下文来看看这段文字的形容词和副词是怎么作用情感的。

  “整整十三年零五个月过去了。”十三年零五个月作为一段时间的叙述，本来就已经够详细了，可前面还加了个形容词整整，可见我对这段时间记忆地深刻。那结合上下文看，这段时间为什么对我印象深刻？无非是抛弃包第这件事对我心灵地拷问，或者说我对自己抛弃包第这件事感到良心不安而陷进上一段所描述的自我道德责问的深渊中。整整这词连同这段10多年的时间段，可以说明我的自我忏悔，自我问责不是一时兴起，而是经得起时间证明。更进一步说，我的创伤不是一时的，而是在十几年的时间里无限地循环。再说第二个副词仍然。

我仍然住在这所楼房里

这里的仍然想说明一个什么问题呢？我们不妨去掉这个副词看看。我住在这所楼房里。可见，仍然在这里强调的是我和这栋楼房的关系。仍然作为时间副词，自然这句话里也透露着我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住在我曾经居住的地方。那么有什么含义呢？这句话里隐藏的信息是十三年后的我与十三年前的我是两种不同境地或者说状态。结合上下文我们能知道，此时的巴金相比十三年前，也就是文中提到的，包第和其妻围绕在旁在这片园子里嬉戏的时光，已然孑然一身。孤独之外，还身陷道德责问的煎熬中。我仍然住在这所楼房里，可物是人非，这种物是人非更像是我抛弃包第这一罪行在向我进行报复。所以我们在读到仍然和整整的时候，才会感到一种具备时空感的悲伤和痛苦。才会进一步联想到作者那种对自我人格进行深刻自省的品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