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夜琼花·第十六章
【一】
苏夏从医院出来，便第一时间拨通了季秋的电话。
“季秋，你方便的时候马上把你录的视频发给我。”
“哈？我倒是现在就可以发给你，但是发生什么事情了，这么急？”
“……如果再不抢先她一步的话，连你都要被她拖下水了。你没有听说李语希最近频繁和向攸美来往吗？”
“李语希吗……”季秋语速很慢，似乎也是在回忆这个名字，“我都没注意过，原来她也在崇华。”
“所以你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吗？凡事先录像留证据这一招，你还是跟她学的。”
“……”
电话那头没有再传来季秋的声音，苏夏知道季秋已心知肚明自己指的是哪件事。
“……所以，我们帮语希教训欺负她的侯宇，她反而要趁现在泼我们脏水。”
“季秋大大，这不是泼脏水，毕竟初二时，我们两个是真的把侯宇打了一顿，咱们两个人，加上没动手的李语希，算是群殴了吧。”
“等等，”电话那头季秋的声音幽幽的，她看向教室门口朝自己笑着的向攸美，“向攸美来找我了。”
苏夏挂了电话，手机上突然收到了来自白彦的信息。苏夏赶忙点开，信息里一个字都没有，只有一张从后山视角拍摄的高一部教学楼照片，苏夏初看没有感觉有什么端倪，她放大了照片仔细观察，却不由得因信息量太大而瞪大双眼怔在了原地。
夜幕之下，树枝掩映的空教室里，一个女生背对着墙靠在全开的窗子上，正与教室里的人推搡着。由于拍摄距离太远，只能看到女生的背影和教室里伸出的一只男生的手，男生手上戴了一只黑色的手表，虽不知是谁，但是按照温萤从教学楼掉下的位置判断，这个与人推搡的女生明显就是温萤。
苏夏想起在病房里时温萤手腕上的淤青，看来她选择自我毁灭，也与这次争执有直接关系。苏夏像是想起了什么，本想要折返医院去找还未离开的辰旭，但还是在踯躅了许久之后默默离开了。
【二】
人流络绎的大课间，两个在校园里都很有名气的美少女在走廊上对峙，引来了路过同学们的纷纷侧目。只不过向攸美一贯束起的长发此时却披在肩膀上，还戴了口罩，季秋能看出她是为了遮挡脸上被苏夏打出来的伤。季秋的嘴角微微抬起，戴着口罩都要坚持来上学，大概只是为了显示出自己才是最该理直气壮的人吧。
“所以呢，你仅凭这个视频就想威胁我们吗？我的建议是你先去问问李语希，在我和苏夏教训侯宇的这个视频录下之前，她都吃过什么瘪。”季秋冷笑着摇摇头，“呵，李语希这个出卖朋友的败类。”
“季秋，没人会在乎那些，他们只在乎能不能把你这八面玲珑又风情万种的校干部拉下神坛，看你吃瘪才是他们最感兴趣的事。”
“‘他们’？啊，你是说事不关己的路人吧，一边津津有味地看戏，一边凭借着臆想随便在网上发点风言风语就能把他们爽到。”
向攸美笑得花枝招展：“看戏嘛，我也喜欢，谁不嫉妒你这样漂亮又优秀的女生，谁又能想象，你这样漂亮又优秀的女生，居然故意穿着皮鞋把脚踩在侯宇同学的脸上。”
季秋用左手腕撑着右手肘，用右手食指轻轻点着自己的太阳穴做思索状：“看来这次你不是为我们的侯宇同学打抱不平来的，你只是来给我添麻烦的，对吧。”
“对，不只是你，还有苏夏那个无脑的废物，有这么严重的前科，这次还导致我鼻骨骨折，你们都别想在崇华毕业了。”
“噗——”季秋听到向攸美用“无脑”这个词形容别人，直接笑得前仰后合，“哈哈哈，向攸美你是真的……哈哈哈哈哈哈……好可爱啊。”
眼见季秋根本不害怕自己，向攸美反而皱紧了眉头：“你怎么总是突然这样爆笑，是有什么心理疾病吗？”
“恶女，”季秋收敛起笑容，定睛看着向攸美，“没什么头脑，做事还总要做得这么绝，啧啧……你是真的什么都不怕啊，那么你尽管搞我试试。”
向攸美彻底被季秋毫无觉悟的话语激怒，指着季秋的鼻子盛气凌人地说：“季秋，这次可不仅仅是苏夏惹到我了，你等着身败名裂好了。”
季秋抱着臂冷笑，“奉陪到底，反正我是没有向你这样的蠢货妥协的打算。”
【三】
苏夏和季秋殴打侯宇的视频在贴吧里刚被发出来就异常火爆，由于画面太过暴力，主人公又包括叱咤风云的超人气美少女季秋，该视频遭到崇华中学内外少男少女们的疯狂讨论转发。崇华中学最近简直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刚发生了女生坠楼事件，如今又因学生干部校园暴力的视频被大众指摘，网络舆论传播的速度太快，校方控制不住，只得先通知季秋停课回家。
按照老师们的说法，视频里苏夏的行为是殴打同学，但长期身为优秀学生干部的季秋做出的暴力行径非常接近于故意伤害，自从视频传播开来，对崇华中学产生了非常严重的负面影响。季秋接到班主任的电话，他十万火急地要撤去季秋他从头到尾都在数落季秋，控诉季秋让自己如何失望，对季秋做出的成绩、为班集体争得的荣誉只字不提，季秋被难以言喻的委屈淹没，干脆挂掉了电话，委托副班长递了辞去班长职务的申请表。
季秋的处境突然变得艰难，苏夏在家给她打了好几个电话安慰也于事无补。自己的声名倒是无所谓，本来就是名不见经传的路人甲，但季秋是一直被大众崇拜着的鬼才，如今爆出了这样的负面信息，还被一直信任她赞扬她的班主任训斥，她当然无法振作精神。
苏夏正一边翻着信息爆炸的贴吧一边头痛着想办法为季秋解围，却接到了张老师的来电。
“你好，是苏夏同学吗？”
“我是。”
“苏夏，恭喜你，你的作文被评为市级二等奖了，要不是证书送到了我的办公室，我还真觉得难以置信。苏夏，真为你感到高兴！”
这个通知简直太突兀了。苏夏觉得有些恍惚，反应也变得异常迟钝，“……啊？张老师，我？”
“校长已经暂时免除了你的停课，今天下午就返校上课吧。”
“为什么？校规上没有写可以‘将功补过’吧。”
“你就不要多问了，学校不会那么死板的，况且你还要参加颁奖典礼，接受教育局沈局长的颁奖。”
原来如此。这么着急地让自己返校上课原来是为了遮掩“获得市级二等奖的学生其实是个不良少女”这个极具反差感的真相。比起插科打诨、惹是生非的坏学生，崇华中学更加不能容纳的是荣誉与污点共存的人，仿佛这个世界是非黑即白，有了荣誉便可饶恕错误，而犯了错误，也可能瞬间推翻荣誉。
“……校规？”苏夏的思绪本来还围绕着季秋的困境转得异常纷乱，接到了班主任的这一通电话却豁然开朗，立刻给季秋打了电话。
“阿秋，学校大概只是害怕风评被影响，或许等舆论平息就让你返校了。”
“不是的，向攸美这次是真的被我惹到了，所以才不遗余力地借助她爸爸的威势打压我，多亏我们班主任是个欺软怕硬的，不然她哪里找这么趁手的武器来制裁我。我已经停课在家这么久了，学校都没有一个说法，他们甚至禁止我进学校，说是危害校园治安环境。”
对于朋友受到的打击，苏夏有些内疚，“阿秋，让你受委屈了。你说得对，我确实不应该对向攸美阴阳怪气。现在看来，真是祸从口出。”
“朝她打直拳的又不止你一个，”季秋的语气带着温暖的笑意，“上次她来我班上找我，我也把她说了一顿，现在细细想来，还真是畅快无比。对了，你让我去的地方我趁停学之前去了，很有收获，我已经把找到的东西寄给你了，你收到了吗？”
“收到了，”苏夏握紧手中那张皱皱巴巴的作业纸，定定地说道：“你放心，我一定不会让你蒙受不白之冤。”
“安啦，我们现在都自身难保，乖乖待在家里是最好的，这些问题让父母出面解决就好。”
“学校免除了我的停课处分，我今天下午就要返校了，去参加全市作文联赛的颁奖典礼，”苏夏停顿了半秒，“季秋，这次就换我来保护你吧。”
苏夏挂掉电话。一阵火车飞驰的轰鸣声传来，她的视线向上抬了抬，窗外晴暖的光线肆意地涌入昏暗的卧室，令女生的瞳孔微微收缩。自己家南面的那片田野早已不复存在，被夯实的地面上立着几架起吊机，三两座高楼就如雨后春笋般拔地而起，挡住了视线最远处的铁道。高空中突然出现一个小小的噪点，苏夏眯起眼睛看清，原来是一只受惊的灰色鸽子。
是啊，世界越来越挤，天空越来越小。
如果必须让我一无所有，如果必须让我跪入污泥，那么拉着你们一起，将是最令我开怀的事。
【四】
在学校讲完课的妈妈听苏夏说自己获得了市级二等奖，立刻请假回家要求亲自送苏夏返校。苏夏坐在车里，一路上听妈妈说自己年轻时多么有才华，夸苏夏得到了自己的真传，能感受到妈妈无比欣喜与自豪。苏夏虽为此感到开心，却更多的是感激白彦鼓励自己参加这个比赛。像是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苏夏才发现自己仿佛有一股看不见的力量，这种力量只有白彦看到了，就连自己都未曾发现过。
苏夏走进校园时正值上课时间，校园里空无一人，只有微风拂动着树叶发出沙沙的响声。苏夏把橡皮筋从自己的手腕上拿下来，拢起所有长发扎了个简单的马尾，提着书静悄悄地从后门走进了教室，在自己的位置上坐了下来。自己班级的这堂课是语文，老师看到苏夏进来，将手中的粉笔头扔进粉笔盒里拍了拍手上的粉笔灰。
“给大家分享一个好消息，前段时间的全市作文联赛，整个年级也只有一个一等奖和两个二等奖，我们班的苏夏就获得了二等奖。获奖学生能出在我们班，真是很不错的荣誉。既然温萤同学在住院，那么她住院期间，苏夏就先顶上语文课代表的职务吧。”
语文老师笑意盈盈，全班同学却侧目望了望向攸美和冉榕，老师期待中的鼓掌欢呼声没有如期而至，反而得到的只是同学们的交头接耳窃窃私语。
苏夏低着头不看在教室里的任何人，拿出语文课本装作念书的样子。
在老师看来，气氛有种说不出的怪异。她象征性地说了几句同学们要多读多背、坚持练习写作等鼓励的话，转头又开始在黑板上誊写成语。教室里安静得只能听到老师手中粉笔在黑板上敲击摩擦的声音，苏夏依旧没有抬头，她听到冉榕在后面嘟囔了一句“靠，苏夏这个智障”，随后几个女生的嬉笑声传来，她还瞥见向攸美朝自己鄙夷地看了好几眼，明明是自己得了奖，却好像在全班同学面前丢了丑，苏夏只感到芒刺在背如坐针毡。
撑过了下午的三节课，苏夏只感到头皮发麻。下课时间，教室里又开始变得喧闹，苏夏放松下来，双手按摩着自己的太阳穴放松眼睛。向攸美从苏夏的身边经过，故意用手带掉了她桌角的课本，和唐依依嬉笑着走出了教室。
苏夏没来得及捡起自己的书本，只注意到和向攸美说笑的唐依依，不禁慨叹她的心理素质还真是强大，明明和向攸美闹过那么大的矛盾，却还能若无其事地和她重归于好。也许对自己来说，“朋友”的这个定义太过神圣，经历过相互猜忌和怀疑的岁月，隔阂已经形成，不可能再与曾经的好友互诉衷肠。
“抱歉，她本性就是这样，总喜欢欺负别人。”苏夏正要弯腰捡书，辰旭却抢先一步帮自己把课本捡了起来放在桌子上。
苏夏笑了笑，“你在替向攸美说抱歉吗？那么你是不是还要替向攸美给温萤说一句抱歉？”
“不，是我在和你说抱歉，没看清她的真面目，一直认为她只是任性了一点。”
向来冷傲的辰旭从没这样过，苏夏有些不忍地站起身来，认真地看向辰旭，“没关系，毕竟她对我的恶意还不至于让我躺在医院里。她……怎么说呢，真是和季秋说的一样，又蠢又不给人留余地。”
辰旭看出了苏夏的欲言又止，警戒地望了望教室门口确定向攸美没有回来，低声道：“关于温萤坠楼的前一晚发生的事情，你是不是知道些什么？”
苏夏收到白彦拍到的照片之后，就一直想找合适的时机把照片给辰旭看，毕竟他才是崇华中学最关心温萤的人。但是关心则乱，苏夏担心的是辰旭承受不了这么残忍又恶毒的真相——温萤不仅仅是被女生们打压欺负，还被那个臭名远扬的男生沾染。而且温萤作为事主，对此都闭口不提，苏夏想，自己也没必要将这个秘密散播出去。
苏夏只得搪塞过去：“听温萤说的就知道了，她从楼上跳下来是因为向攸美。”
“好。”辰旭没有多问，尊重了苏夏的缄默，“最近我会多留意她，如果她再暗中做小动作，我会及时告诉你。”
“谢谢你，辰旭，最近我也会多留意她，如果她还不知自己犯下的错有多严重，我也会把我知道的及时告诉你。”
“你的意思是……温萤她……”
“现在播报一条通知，请各班同学现在马上到体育场上按照早操队列集合参加全市作文联赛颁奖典礼，再重复一遍，请各班同学……”
面对辰旭的追问，苏夏正不知如何解释，骤然响彻整个教室的广播却如救星般打断了二人的对话。同学们三三两两地结队走出教室，苏夏看见向攸美和唐依依回来，只悄悄对辰旭说了一句“回头再说”，拿了单词本疾步走出教室。从向攸美身边经过时，苏夏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而向攸美的回视仍带着十足的鄙夷与不屑，那种散漫到毫不经意的高高在上仅显现了一秒钟，便被向攸美即刻掩藏起来，丢开唐依依搀着自己的双手，讪笑着去找辰旭了。
【五】
颁奖典礼上，苏夏被安排站在队列的最前面，她一边记着单词一边听领导讲话。接下来便是颁奖环节，被念到名字时，她和其他获奖的同学一起默默走上讲台，当同学们战成一排时，突然发现自己身边站着的是沈星如学姐。
苏夏下意识地就看向了高三部的位置，也许是白彦的个子太过高挑，苏夏一眼就看到了那个戴着眼镜的清俊男生，他的手中也拿着和自己一样的单词本，此刻却没有记单词，一直望着颁奖台的位置，不知是在看沈星如还是自己，他微笑着举起右手，朝颁奖台竖起大拇指。
白彦无言的赞许是否是为了自己，苏夏不能确定，但男生闪耀的笑容无疑为苏夏的眼瞳点上了星光，她终于有这么一刻不再为众人的排挤而压抑，不再为受到的打击而惶惑，在崇华中学四千五百名学生的鼓掌与注视中，苏夏长长地吁出一口气，在春日的微风拂煦之下，仿佛身体都变得轻盈温暖。
这次颁奖典礼是教育局的局长亲自来为获奖学生颁发证书。当局长为身旁的沈星如颁奖时，苏夏却听到沈星如特别小声地对局长说了一句“谢谢爸”。苏夏这才发现局长也姓沈，原来聪颖优秀的沈星如学姐，父亲也如此厉害。
“苏夏同学，苏夏同学？”沈星如学姐轻轻地用手肘碰了碰苏夏，苏夏才回过神来，赶忙微微俯身双手接过领导手中的获奖证书。
“谢谢。”苏夏有些紧张，只说了声谢谢便抿嘴不言。
“我看过你的文章，行文流畅的同时又能保留个人风格，很优秀，继续努力。”
“我这样的学生也能撤销停学处分接受颁奖，真正优秀的学生此刻却仍停学在家。”苏夏的声音也同样很小，她说完之后看了看站在颁奖台最边缘的校长，他仍和蔼地笑着，很显然他并没有听见苏夏这句大逆不道的话。
局长面露一丝异色，却没有说一个字，继续给其他的同学颁发证书。沈星如担忧地看了看苏夏，也不好说什么，继续微笑着接受大家的掌声。
苏夏从颁奖台上下来之后，立刻到高三2班后排找白彦学长去了。
苏夏看了看在前排站着的沈星如，将白彦拉到远离人群的地方，“白彦，星如学姐为人靠得住吗？”
白彦有些奇怪，“为什么突然问起她？”
“季秋只因一个年代久远的破视频就被停学在家，向副校长只手遮天，整个崇华中学都没人为她说话，我想让星如学姐帮帮忙。”
白彦思忖良久，慎重地说道：“如果你信得过我，这件事我可以让她告诉她爸爸，但事情后续发展就超出我们的控制能力了。”
“我信得过你，也信得过沈局长。”
苏夏如此笃定，让白彦都为之动容。他看着苏夏那明锐有光的双眼，郑重其事地点点头，“放心，学长必不会让你失望。”
“有你和星如学姐帮忙，我很放心。”
“对了，还没来得及祝贺你作文比赛获奖，我就知道你与众不同。”
“连我自己都不知道我居然还有这种超能力。”苏夏淡淡地笑笑，心中却像是打翻了蜜罐一般美滋滋。
“刚才你在颁奖台上的时候，是看到我为你点赞了吗？”
“看到了，我看到你了！”原来白彦刚才真的是在向自己表达赞许啊，苏夏觉得更加受到鼓舞与振奋，激动之下直接拉起了白彦的双手。
白彦的手指修长，掌心干燥，苏夏感受到从白彦的皮肤传来的温度，呆呆地低头看向二人握住的双手出神，片刻后才反应过来，触电般松开白彦的双手连连道歉。
前面的队伍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解散了，白彦的几个好友凑过来起哄，苏夏有些不好意思，但本性中带着的和善还是勉强自己主动和他们一一打招呼。在这众目睽睽的场面，苏夏本想礼貌地向学长们告别离开，白彦却将双手搭在苏夏的双肩，微微俯身温柔地对她说：“你永远不需要向我道歉。你永远……是最特别的那个人。”
“哇——白彦你真是深藏不露。”
“原来一直没发现，你喜欢的类型是高一年级的小学妹啊。”
“学妹，彦虽然呆了一点，但他的人品很好的，和他在一起吧，保证你不吃亏。”
白彦回头笑骂：“你们怎么这么多歪心思，就不怕影响学妹的学业吗？”
“是是是，彦说得对，我们闭嘴。”
“明明是你这木头疙瘩先招惹学妹的，我们只是实话实说而已，对吧。”
“对啊，你可以诱惑学妹，还不许我们说吗？”
“咱们也该回班了。”白彦朝身后众男生摆摆手，看着完全呆住的苏夏，有些忍俊不禁，“苏夏，三模考试之后和新才中学的篮球友谊赛，你也来看吧。”
“哦……好。”
“周六九点钟，市体育中心等你。”
“……好。”
直到白彦离开，苏夏才感受到自己的心在狂跳，和自己崇拜的男生在那么多人面前成为共同的焦点，苏夏在初中向辰旭告白时也曾体验过这种感受，却不胜如今这般令她开心。小女生的心机昭然若揭，她虽不愿过多打扰白彦的生活，却会为两人越来越多的交集而欣喜振奋。
【六】
苏夏刚回班拿了饭卡准备去吃晚饭，教室门口却突然来了一位陌生的女老师。
“哪位是苏夏同学？跟我来一趟吧。”老师虽是在下达命令，但苏夏能听得出老师的声线很柔，自己应该不至于摊上批评或者处分之类的坏事。
苏夏将饭卡揣在口袋里跟着老师走进了学校行政楼的会议室，却发现沈局长和校长正坐在里面讨论着什么。他们看到苏夏的到来，示意苏夏坐下。
“刚才你在颁奖典礼上说的那句话，是什么意思？崇华中学有随意给学生停课处分的现象吗？”
苏夏看了看老校长，校长也在用询问的眼神看着苏夏，很显然他对高一部最近发生的事情都不太了解。
“孩子，但说无妨，如果真的有学生蒙冤，学校会为你们主持公道。”
苏夏眨眨眼给自己留了些思考的时间，然后深吸一口气沉声道：“沈局长，你应该听说过季秋。她初中三年的市级优秀学生干部都是您给颁的奖。”
沈局长看向窗外的春景细细回忆，“哦——我记得，那个性格很跳脱办事却很沉稳的孩子。等等，娄校长，我记得前段时间她殴打同学的视频在你们学校的论坛里热度挺高的，另一个施暴的同学，好像就是苏夏。”
“这个嘛……确实是的，不过高一分部的政教处都依照规章处理了，但我相信不会影响每一个学生的前途。”
“因为学校要我参加颁奖典礼，所以撤销了我的停课处分，但季秋因为这件事已经被停课了半个月，校方没有任何后续的安排，这您知道吗？”苏夏有些心急，声音也跟着大了些。
“半个月吗？那时间确实长了些，”沈局长端坐着，双手交握面色凝重，“不过按照你们崇华中学的校规，殴打同学确实是要停课三天并记大过处分的。让她记大过处分留校察看就可以了，没有必要再继续停课了。”
“学校因为这个视频就让她停课，这不合规，校规上每条内容前面都有一个大前提——‘在崇华中学就读期间’，”苏夏一字一顿地将这九个字加重念了出来，“在崇华中学就读期间，动手打人的，给予严重警告处分，情节严重造成恶劣影响的，可视情况记大过处分，半年内取消评优评先资格，对吧？可视频上的我们明明只是初中生，这个事情已经过了时效性，如果真要追究，可以让受害者侯宇来申诉，但他做过的恶心事情可就都要暴露了。”
“原来是这样吗？”沈局长将上班身倚在座椅背上低头思考良久才对苏夏说：“你赶紧去吃晚饭吧，至于你说的这件事，我会调查处理。就算侯宇做过什么坏事，你们也要优先保护自己，寻求学校的帮助，不该动手打人。”
“好的，我记住了。谢谢局长，谢谢校长。”苏夏起身走出会议室，带上了会议室的门。
“这个小姑娘可不一般啊，哪个学生会把校规拿出来自己研究的？还背得这么熟练。”沈局长的声音从门那边传来。
校长呵呵一笑，“现在学生们的事情我都甚少了解了，看来我是老啦，不中用啦。”
“这哪跟哪啊，”沈局长的语气中带着亲切的笑意，“很早以前我就提醒过你不要太相信手底下的人，你不听，非以锻炼他们为由把事务都交给他们处理，要不是这个小姑娘在颁奖时向我告状，我还不知道原来向副校长的权力这么大。”
苏夏没有再听下去，转身离开了行政楼去吃饭。食堂也是学生们矛盾与冲突的汇聚地，苏夏每次进入食堂时，都注意躲着自己班的同学，这次她来得比较晚，走进食堂时却发现只有向攸美、辰旭、冉榕、唐依依和几个外班的男生女生在聚餐。苏夏转身就要离开，向攸美却赶紧冲了过来拉住苏夏。
“姐妹别走啊，没看见辰旭也在吗？我们在给辰旭过生日呢，你也一起来热闹热闹吧。”
“让她回去吧，我们和她又不熟。”辰旭一直低着头，说话时的语气再没从前那般意气风发。
“我让你说话了吗？”向攸美却好像突然暴躁起来，回到餐桌前一下子掀翻了辰旭面前的蛋糕。“我好心带你来给你过生日，你一直黑着脸，一句话都不说，现在她来了你倒是愿意开口了。”
辰旭仍旧低着头，却冷冷地盯着向攸美。他的双肩微微起伏，额头上有因为忍着一腔怒火而暴起的青筋。
“你真当自己能做得了我的主啊？”向攸美将双手撑在餐桌上俯视着辰旭，“原来一直忍着你，没想到你还是这么固执，这么叛逆，那你就和温萤，一起去死好了。”
“你说什么？”辰旭“噌”的一下就站起身来，揪住了向攸美的衣领将她甩在地上，“你再敢提温萤，别以为我不敢打你。”
“哎呀，阿旭，你不要破坏气氛嘛，你这一出手，让我们都没办法收敛了。”旁边的男生本来一直在猛扒碗里的米饭，这时放下饭碗站了起来，一脚就将辰旭踢倒在地。另外两个男生看了看向攸美的眼色，也上前帮忙将辰旭按在地上。
向攸美没有起身，任性地顺势坐在地上，“辰旭，你不再是我的男友了，从此以后，你只能是个漂亮的玩物。”
“向攸美，你别太过分了，别忘了温萤还活着，你对她做过什么，她可都记得。”苏夏冷冷说道。
“关我什么事，又不是我要她跳楼的。说不定下次你也平白无故地从楼上跳下去然后赖给我，你尽管去试试看，到底能不能把我拉下水。”
苏夏皱着眉头闭上眼睛忍住怒意，“要不是这里有摄像头，我早就冲上去揍你了。”
“哇，你早说啊，”领头的男生闻言立刻放开了辰旭，拍拍自己身上的灰尘站起来，他看向门口安静站着的女生，“咦，苏夏？”
苏夏刚刚没有看清楚那个男生的模样，现在定睛一看，原来是初中时自己曾狠狠揍过的侯宇。明明初中时他的个头比自己还略逊一些，现在居然长得又高又壮胡子拉碴，看来刚才能一脚把辰旭踹倒在地也不奇怪了。
苏夏又看了看向攸美，讽刺地朝她鼓鼓掌，“你居然还敢跟他凑在一起，勇气可嘉。”
“你什么意思？”
辰旭嘴角的血迹殷红，映入苏夏深不见底的瞳孔，“没什么意思，都是臭味相投罢了，看着美好的东西破碎，就是你们共同的不良嗜好。”
“唐依依，你现在去打那个疯子两巴掌让她闭嘴，不然我以后让你在崇华中学抬不起头。”
唐依依手足无措地站了起来，“为什么……为什么是我？”
“因为你原来跟她走得近啊，而且我也很好奇你到底是不是真心想跟我和好。”
唐依依偷偷看了看餐厅大门上方架着的监控摄像头，迫于向攸美的威压，也只得走到苏夏面前，在众人的观望中犹豫不决地抬起右手。她被苏夏凝视着，有一种阴森的恐惧感令她迟迟不敢下手。看着场面僵持，苏夏不想多浪费时间，握住了唐依依的手腕让她将手放了下来。
“唐依依，我不需要你来教训。你只是虚荣，你的‘朋友’才是真的坏。”苏夏越过唐依依缓缓走近向攸美，面朝着她蹲下来，“温萤对所有事情都闭口不提，我本来还想着大家能够相安无事，看来我们两个还是太软弱了，才会一直被你们针对。如果你一直要坚持这样高高在上，那你一定猜不到我发现了什么。”
“你这种废物就不要吓我了，就算你发现了什么，又能把我怎么样？”
此刻，向攸美的固执与自信令苏夏完全释怀。她不可能自责的，甚至一点点的内疚与胆怯都没有。苏夏淡淡地笑了，嘴角的笑意却冲不散眼神中的锐意，她将向攸美的长发挑起一缕绕在自己的手指上，看那顺滑的青丝从指间滑落。
“你还是从一而终地坏，这样我就放心了，你好自为之。”
苏夏起身，转头瞥了一眼辰旭就低下了头默默离开。辰旭筋疲力竭地躺在地上，却分明望到苏夏看自己的那一瞬间，眼神里透着十足哀恸。
为什么？为什么要用这种近乎悲悯的眼神看着曾经爱慕的少年？
那个曾经最稳重、最温和、最阳光、脾气最好的女孩子，如今已彻底湮灭般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如今缄默孤僻，古怪阴郁的苏夏。
在辰旭不曾留心留意过的每个边缘角落里，本该肆意开满诗意小花的琐碎空间，如今却遍地都是毫无美感却极具生命力的藤蔓。
扭曲攀缠，势如野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