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青岁月落叶飘零

我的三个文友

2018-02-23  本文已影响3人  滴水皈依

素儿

有些事物随着时间的流逝淡远了,但一经触动却历历在目。  有些人已经从你的生活中消失,此生再难相见,可一旦想起却栩栩如生。

 素儿就是我记忆中这样一个人。

 认识她在二十多年前,当时我还在汉沽农场,在唐山的一次市作协的笔会上,她是最后一名报到者。家址远些,住在“这山唤得那山应,山山之间不见人”的无人观光的长城旁边。

是哥哥陪送她来。她腼腆羞涩,一说话就低下头,只让你看到她额前的黑发。我悄悄地打量她,发现她有一双妩媚的眼睛,总透着沉醉在梦中那样的朦胧。一身素色的衣衫,一双黑绒布鞋,可是穿在她苗条玲珑的身上显得那麽自然美丽,粗布陋衣遮不去她拥有的青春和娇美。

她怕老师在会上提问,因为她在文学这个领域起步还不到半年,求我替她挡驾。我慷慨应允,以大姐的身份充当她的保护人。

她说她怕上食堂吃饭,因为她从没在外面吃过饭。她不知该怎样和服务员说话,嗓音低低地说买和别人一样的饭菜。

她拿着馒头小口小口地咬,紧吃慢吃还吃不完一个馒头。

这个胆子小小的姑娘是妈妈跟前的宝贝,是三个哥哥的娇小妹妹。今天被时代唤出来,五湖四海地同坐一堂,探讨着振兴中华,文学现代派,心灵轨迹和感情基准线的文学道路。

她惊奇地瞪大眼,这才知道自己迈上的是一条多麽艰巨的道路。几天里她起早贪黑读啊写啊,困倦了就跑到屋外去冷刺激,回来搓着冻红的双手接着写,不到十天就写出了几万字。

她的《卖驴》,写得真实自然又生动,描绘了乡村集市开放后的兴旺,也吐露了她浓浓的乡情。

 同样,她笔下的《顺子》是她未婚夫的写真。虽然她不爱他,但对他一样充满同情,这字里行间透露的分明还是一个孩子的口气。可农村婚姻早,才十六岁的素儿已经订了婚。

 当时编辑老师以及我们这些文友都对素儿寄托了很大的希望,鼓励她就这样用白描的手法一路写下去。可想不到第一次见面也是最后一次见面。素儿的三个哥哥都是光棍,为了哥哥,素儿和顺子的妹妹换了亲。笔会结束后,我们四散分开。待第二次聚会时,就听说十六岁的素儿无奈地和顺子结了婚。从此再没见到素儿走出大山。

 今天从一本书里掉出素儿的照片,我呆呆地望着她稚气未泯的笑脸,心想在那“长城何连连,连连三千里”遥远的地方,素儿会有一个怎样的命运,她的婚姻会是她 文学生命的句号吗?

天鹅

她是唐山人,天鹅是她的笔名。

 她原是部队文工团的演员,能歌善舞,跳过《天鹅湖》。并且有一个潇洒的男舞伴,是她舞台上的白马王子,也是她生活中的可心人儿,那时她生活在鲜花和甜蜜的爱情中。

 可是不幸突然降临。一九七六年的一天,在她回家探亲的第二天夜里,那神秘幽蓝的地光一闪,她被压在坍塌的屋顶下,再也站不起来,舞台生涯从此变成梦幻。白马王子也真的变成了童话中的人物,从此消失,只留一个梦在心间。

 她的爱情,她的追求,她的一切都被瘫痪的双脚绑在了床上。

 她不甘,她的心仍然在歌唱,她的腿仍然在舞蹈,她的感情由于有了充足的时间酝酿而更加丰富。于是她拿起笔,想换一种方式来续写她那从此残缺的人生。

 有一次市作协举行讲座,她摇着轮椅坐在我身旁,那时我还不认识她。演讲的老师正在分析《水浒传》里林冲的感情变化,我突然听见叮咚的滴水声。我疑惑地转过头去,天鹅冲我凄然一笑,抱歉地说:“对不起, 我是脊髓损伤,小便失禁,轮椅下备着痰盂。” 我的心一缩,泪水禁不住涌满眼眶。我拉过她的手紧紧地握着,我们的心相通了。我说:“今晚咱们睡一个房间。”

 下课后,编辑老师与我们都围向她,大家都热情地问她需要什么,进电梯时都抢着护送她。那时正是夏天。我们女学友三人一间。天鹅见我们进浴室洗澡不禁羡慕地说:“我已经一年没好好洗澡,真想洗个痛快澡啊!'

 “没问题,今天一定让你满足。”我搬把椅子在浴室,然后和另一个室友抱起她,让她坐在椅子上,打开水龙头,把她置身在雨淋中。她闭上眼,仰着脸,两手上举,一头依然黑亮的头发瀑布似地披在肩上。顷刻,她蓦地低下头,双手捂脸,两肩颤抖,哽咽着说:“可惜我们只有几天相聚,回去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这么痛快地洗澡。”

 她住在截瘫疗养院,那里是清一色的震后残疾人。我去过几次。有的病人因忍受不了这永远站不起来的折磨,而神经错乱。有的则怨天骂地,哭闹绝食、、、

天鹅那憔悴的脸上却透着一股新生的刚毅。她开始读书,练习写稿,不久,陆陆续续有几篇她的散文在报刊上发表。虽然略显稚嫩,但毕竟这是她残疾人生迈出的第一步。我的三个文友

后记:我是在一个平反右派老师的鼓励下,开始往报刊投送稿子,并被唐山市作协吸收为会员。也是在这个时段结识了天鹅和另外几位业余作者。但是最后我们都在文学这条路上败下阵来。暂且说说天鹅,她后来成了截瘫疗养院的“花瓶”。我真不想用“花瓶 ”这个词来形容她,但的确如此。因为她会唱歌表演,每当有单位组织或者什么领导来疗养院参观,就要她坐着轮椅上台唱歌表演,一个残疾姑娘的表演确实能催人泪下。于是表演后就有捐款送到,而且屡屡选上电台电视,向人们报告截瘫疗养院是如何的温馨美好。其实内幕真的是那么美好吗?且不谈。天鹅身体不好,而文学是要下大功夫的,文学也要有天赋,不是任何人只要需要,半路出家就可以成为一个作家,包括我自己。天鹅也写了一些作品,但只能说是一个普通作者。倒是她的表演却屡屡见报。但当时她那拿起笔杆子不肯服输的精神还是让我难忘。

淑女

淑女纤细的身材,小巧的双手,皮肤白净,鸭蛋脸,细眉凤眼。走无声,坐端正,没见过她大笑,总是那样娴静。 她曾在当地报刊上发表过几篇作品,读后感觉平平,如今也回忆不起那篇文章影响很深。她的工作是会计,每天和枯燥的数字打交道,不知怎么爱上文学,并且一搞就是几年,这几年正是她青春妙龄时。

一次我们举行笔会,正好在她家附近,我们一群文友闹哄着要上她家观光,却被她婉言拒绝。我们又死皮赖脸地要上她的单位一游,她说那只是个小部门,出纳会计全是她一个人,一间屋一张办公桌没什么好看的。说这些话时她的语气平静,连眉毛都没动一下,令人感觉一丝寒气,我差点要赠她一个“冷美人”的绰号。

她举止文雅,言谈文明,我们尊重她,却有点靠不拢。

由于她发表了几篇文章,在当地有点小名气,人也漂亮,追求她的小伙不少,可她一个也看不上。我们相识时她已近三十。她与我还算接近,谈起婚姻时她唯有叹息,表示不愿意在这煤矿沟沟里安家。

笔会后的一年,在唐山市车站突然与她相遇。她打扮得挺时髦,一改以往的冷静,春风暖暖地与我拉手交谈,并告诉我一个好消息,她在市里谈了一个对象。这一刻相遇竟没提及文学一个字,可我们纯粹是以文相识的。

后来得知她结了婚,并且调到市里,但以后再也见不到她的作品。

一晃数年,一日我收拾信件翻出她的地址,就给她写了封信。原以为她不会很快回信,谁知她立刻回信。信中诉说:我停笔了,看破红尘。我是个弱女子,只好安于现状。原先那么红火的市刊《唐山文艺》早已交给生意人去办通俗刊物,沦落地摊。原先那些编辑老师们我也见不到了、、、

接到这封信后,我的情绪低落了好几天。可以说,八十年代是文学的 ”黄金时代”。当时的 ”伤痕文学”开始启迪人们思考,剖析社会,文学界打开了大门,莘莘文学爱好者都感受到那时的温馨和鼓励。但是好景不长,接着就被封寂噤声,接踵而来的是粗制滥造的通俗文学,只要能卖得好价钱,什么样的低级趣味都一哄而上。文学堕落了,文学青年也在挣扎中沉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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