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庄旧事之恐怖之地【三】

      周庄处于一个缓慢抬起的大坡上，往北走就能看到远方连绵起伏的大山。从大山发出来的山沟一直延伸到村子的东面，再向下就消失了。

      村东的沟是周庄唯一的一条沟，沟底长着大片的速生杨树。沟沿儿上长着酸枣刺和鬼针菜。这里人迹罕至，野鸡和野兔倒比较常见。

      这条沟贯通南北，村北有桥相通，村南有公路，好走的路都绕的太远。有人就抄了捷径，有条小路蜿蜒爬过沟底，又顺着沟沿蜿蜒地爬上去。

      占峰嫂子就是沿着这条小路回娘家的。她的娘家在周庄村的东北方向，不远，早上步行回的。在娘家吃过午饭，歇了会儿，娘俩说了一会儿话，日头就快落了。占峰嫂子惦记着回家做晚饭，就沿着小路回家了。

      初冬的天短，到沟沿儿的时候天就擦黑了，她慌慌张张的到家天就黑透了。急着做饭呢，到家一看占峰正做着饭呢，就坐下来歇歇腿。

      突然就觉得脑门上紧箍着一样疼，接着从脑门深处一跳一跳的疼。占峰嫂子扶着头躺倒床上，不住声的呻吟。一家人都吓坏了，这是怎么了？一天都好好的，怎么突然就头疼了？

      一家人慌乱起来，占峰就把三轮车发动起来要去县医院看病。这时候占峰的娘听说也赶来了。占峰娘问占峰嫂子怎么样，啥时候开始疼的。占峰嫂子就把经过说了说，一天都好好的突然就疼了。

    占峰娘问，从东沟抄小路回来了？回答说是啊！占峰娘一拍大腿，这鳖子孩子，跟你嫂子诳呢！对占峰说，你等等我去找她！说完就风风火火地走了。

      一会儿占峰娘就带着一个老太太进来了。老太太枯瘦干瘪，伸出关节毕露的手摸摸占峰嫂子的额头，说“万超啊！这是你占峰嫂子啊！你不认得啊！现在知道了别和你占峰嫂子开玩笑了，跟我回家吧！”老太太抚着占峰嫂子的额头絮絮叨叨地念诵着。

      占峰有点着急，人病了你把万超奶奶叫来，念叨念叨就能好吗？占峰娘说，先别去医院，她天黑了从东沟回来，路过万超的坟，可能中邪了，叫万超他奶奶把万超领回去就好了。

     

      占峰知道万超，打小一起长大的。万超的爹叫老胖忠，全名叫啥不知道，因为胖大家都叫他老胖忠。万超的娘死的很早，他是跟着他奶奶长大的。

      老胖忠据说有病，干不了活，整天在村里闲逛。老胖忠年纪也不大，四十多岁，整个人油光发亮，远处看就像一小一大两个圆球摞起来似的。脑袋是个小球，脑门发亮，一个大蒜头似的酒糟鼻子，脸上整天都是油腻腻的。肚子是个大球，把个衬衫撑得扣子之间漏出一个菱形的大洞，油腻腻的黑肚皮清晰可见。在大家的印象里老胖忠手里总是拿着半拉馒头或者半个红萝卜啃着。站在人跟前，发出“咻咻”的喘气声，一股酸腐味让别人都离得远远的。

        老胖忠是靠不上，奶奶也老了，万超小学毕业就不上学了。出去干了几年建筑队小工，把家里房子翻修了一下，娶了媳妇儿。

      万超媳妇儿大眼睛，宽额头窄下巴，高颧骨，脸上没肉，面皮紧紧地绷在额头和颧骨上，薄嘴唇包不住牙齿，上门牙有一颗呲出来。万超媳妇儿大体上看着挺一般，但是万超很满意，以他的家境已经很知足了。万超媳妇儿对他家也满意。万超是独子，那个时代独子是很少的，又没有妈。万超人长的很耐看，虽说黑了点瘦了点，人品也是一般靠上的。

      万超媳妇儿还会理发的手艺，就在周庄的大路边上开了一个美发店。周庄的老理发师山保，干了一辈子剃头匠，只会刮光头剃平头刮脸，与时俱进也就是会理个三七分二八分中分。女人的发艺一个不会。万超媳妇儿是周庄街上第一个女理发师，男女发艺都会。女孩子小媳妇儿要整个新潮发型都不用往县城跑了。万超媳妇儿的生意盖过了山保，理发的人络绎不绝。

      万超媳妇儿一个人忙不过来，万超也不去工地干活了，回来跟着媳妇儿学理发，俩人守着一个理发店。

      万超媳妇儿挣钱多，在家就有话语权，把万超呼来喝去的。万超从小就话不多，被媳妇儿怼呛也不还嘴就当没听见。

      万超媳妇儿生孩子在家坐月子，万超就把店关了在家伺候媳妇儿。不知道啥原因俩人又吵架了。万超媳妇儿又骂万超没出息，挣不来钱，窝囊废一个。万超急了，喊着不活了。万超媳妇儿说，你去死吧，让我看看你是不是男人。

      万超抱着他的儿子哭了，孩子啊！你和你爹一样命苦啊！你爹两个月没有了妈，你两个月没了爹啊！

      万超媳妇儿看了不耐烦，说，你要是男人了就去死了叫我看看，别假惺惺的叫我恶心。

      万超拿了两支毒鼠强，说你这样我活着也没意思。万超媳妇儿说，那你赶快死吧！

      万超就把那两支毒鼠强喝了下去。

      万超媳妇儿慌了，赶快跑出去叫人。众人拥进家门，万超正口吐白沫，在地下抽搐。

      大家卸下一块门板，把万超放到门板上，抬到周庄卫生所。医生翻开眼皮看看说，不行了，没救了。

   

      万超的棺材就丘在东沟的沟沿儿上。本地的风俗是一个死了，配偶还活着，就先不下葬，找个地方把棺木用砖砌起来，等另一半死了一起下葬。就是生同床死同穴的意思。

      但是万超等不了媳妇儿和他同穴了。万超媳妇儿二十多点，在家守寡是不可能的，注定要改嫁。但是老胖忠和万超奶奶还得有人养活。万超媳妇儿就招了个上门女婿，俩人守着万超的理发店，养着万超的俩老人和儿子。今年万超媳妇儿和这个上门女婿又生了个儿子。

      万超死时很年轻才二十出头，加上是凶死，还是冤死的，东沟就成了禁忌的地方，大家都说那里不干净，有人说在那遇上过脏东西。

     

        占峰心想，万超就是有灵也得去找他媳妇儿报仇啊！也找不得别人吧！周万超啊周万超！你活着窝囊死了也没出息！

      占峰进屋看他媳妇儿怎么样了。占峰嫂子让万超奶奶鼓捣了一会儿觉得心口的烦躁下去了。额头也凉阴阴的不那么疼了。占峰看他媳妇儿不哼唧了，昏沉沉地睡去了才放下心来。

        第二天占峰嫂子就好了。这更落实了东沟不干净，万超作祟的传闻。大家都躲着东沟，直到周庄成了县城城区的一部分，所有的坟地都迁到村里的公墓里，万超的幽灵才彻底销声匿迹。